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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没事了,”陈怀冲安慰道,向立在一旁的沈明漪打招呼,“明漪来了,这么久不见,你都长成个大姑娘了,这两天在环城过得怎么样,陈衍有没有欺负你啊?”
    还没等沈明漪回答,陈衍先笑道:“父亲,你把我当成恶霸了吗?”
    陈怀冲假作生气的样子,虎着脸说:“没问你,我问明漪呢。”
    陈衍只好举手投降,冲沈明漪眨眨眼,作出他平常在赵书曼面前的撒娇样子,讨饶道:“表妹,你可要给我说说好话。”
    沈明漪抿嘴笑道:“姨父,表哥在这儿,我不敢说。”
    “好啊你,看我现在就来欺负你。”陈衍笑着作势要挠明漪,被陈父用文明棍捅在腰间,哎哟一声自己先倒了,大厅里笑成一团,一片温馨。
    只是当陈怀冲带陈衍到书房谈事以后,他的脸色就不复刚回来时那么温文尔雅,而是真的沉了下来,他严厉地问道:“你怎么会得罪夏仰宗?”
    陈衍又是愤怒又是懊悔,“他羞辱我也就罢了,还对表妹出言不逊。”
    跟明漪有关?陈怀冲追问:“他如何对明漪出言不逊?”
    “他拦着表妹,追问表妹的名字,还硬是要强留表妹。”陈衍想到那天的情景,还是忿忿不平。
    陈怀冲看了陈衍一眼,有点怀疑陈衍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这真是夏仰宗干出来的事?怎么听,都像一个流氓混混才会做的事,而且还是一个很低级的流氓混混。
    他在环城经营数年,也曾尝试过跟夏仰宗打交道,但此人态度傲慢,油盐不进,他派人发宴会请帖到夏公馆,夏公馆的人当着他派去人的面把请帖扔在地上,倨傲地说道:“夏将军说了,他没空参加这些无聊的宴会。”
    也有人收买城中有名的美人去讨好夏仰宗,又是连夏公馆的门也进不去,钱,他也试过,整盒的金条,夏仰宗收了,让他的人带回一句话,“替环城的百姓多谢陈先生慷慨赞助军饷。”真把自己当成环城的土皇帝了。
    这样一个人,会对明漪作出猥琐举动?
    陈怀冲沉吟了半晌,下决心道:“我去拜访他一次,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如果夏仰宗真的对明漪有别样的意思,相信他这次应当能见到夏仰宗了,或许,港城那件棘手的事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得知陈怀冲去拜访夏仰宗,沈明漪暗笑一声,她的好姨父,上辈子是揣着夏蕴芝这张牌才敢去夏公馆求夏仰宗帮忙,这辈子他是带着哪块敲门砖去扣开夏公馆的门的?
    难道,是她?
    想到这里,沈明漪对着镜子乐不可支地抛了个媚眼,娇声说道:“沈明漪,你瞧瞧你,你原本有最大的本钱,却不知道用,白白便宜了那些个卑鄙小人。”
    她就静静地等着陈怀冲投石问路,如果夏仰宗真的对原主这副皮相这么喜欢,那她一定会好好的物尽其用。
    夏仰宗对陈怀冲的拜访很奇怪,准确地说,他是对春秋的通报很奇怪,“不见,我不是说过,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春秋抽了抽嘴角,提醒道:“陈怀冲是陈衍的父亲,夫人的姨父。”
    这什么狗屁关系,夏仰宗脑子里捋了捋,沈明漪的姨父,嗯,该好好招待,又是陈衍的父亲,他娘的情敌的老爹,招待个屁。
    春秋一看夏仰宗这张阴沉沉的脸,就知道他心里又琢磨一些不符合“儒将”身份的事了,于是提醒道:“说不定,他是来示好,知难而退,放弃婚事的呢?”
    夏仰宗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嘴上还是说道:“明漪的婚事轮得到他做主?”派人将陈怀冲带了进来。
    这是陈怀冲第一次进夏公馆,他内心难掩激动之情,竟然真的进来了,夏仰宗果然对明漪非同一般,在看到夏仰宗本人的时候,他同陈衍一样呆住了。
    太年轻,气势也太迫人,夏仰宗穿着利落的军装,正在看书,比常人高大的身子坐在红木椅子上,是极舒展的姿势,看到陈怀冲进来,他未起身,只是寻常地,打招呼一样说:“来啦。”眼皮都没抬一下。
    也不说请坐,也不问有什么事,陈怀冲只好尴尬地站着说:“夏将军好,听闻前日犬子与您在苏记发生了一点小小冲突,特来赔罪。”
    夏仰宗还是盯着手上的书,散漫地道:“哦?那你带了什么礼来赔罪?”
    陈怀冲傻眼了,以前他送了许多礼物,除了钱,夏仰宗都是直接扔出来,怎么现在冲他要礼物了,他总不能说,打算把自己的未来儿媳妇当成礼物吧?
    其实他真要这么说的话,夏仰宗肯定一枪毙了他,放你娘的屁,那是老子的夫人,算哪门子你送的礼物?
    幸好他没这么说,想了想,他试探地邀请道:“这件事都是误会,过几日陈园想办一场赏樱会,届时希望夏将军能来赏光,陈某再送上一份大礼,化干戈为玉帛。”
    赏樱会?破樱花有什么好赏的,不过他的美人图中,那位涉都美人也是在一株樱花树下,垂眸沉思,素净的脸上写满了忧郁,赏樱会上应该能见到沈明漪吧。
    夏仰宗回答道:“嗯,我会赏光的。”
    陈怀冲狂喜,只要夏仰宗肯赴宴,到时候整个环城都会知道,他陈家是夏仰宗另眼相待的,港城的彭三清也要对他退避三舍!陈怀冲高兴地出了夏家的门。
    夏仰宗望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招招春秋,“他高兴成这副样子,背后肯定有鬼,你去查查,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抱他的大腿,没那么容易。
    春秋办事效率很高,几个电话就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陈怀冲这次踢到铁板了,他替马德新运的一批货在港城被彭家拦住了,彭家最近搭上了张勉嵩,仗着有张勉嵩撑腰,开口就要两百根金条,陈怀冲拿不出来,这批货就要不回,他正四处活动关系想办法呢。”
    夏仰宗冷笑一声,“就张勉嵩那个脓包的面子也值两百根金条?”
    春秋也笑了,“可不是,彭家摆明了就是要吃下这批货,陈怀冲也是个实心眼,他求爹爹告奶奶,还不如把钱送给马德新赔罪。”
    夏仰宗慢慢地把书放下,五指在桌上敲着节奏,不紧不慢地说:“马德新最好面子,他跟张勉嵩在盘山起过冲突,吃了个大亏,这次你让他再从张勉嵩手下吃亏,他恐怕会恼羞成怒向陈怀冲撒这个气。”
    “说不定他已经朝陈怀冲撒过气了,所以他才火烧眉毛地想让我来帮他平事。”夏仰宗冷笑道。
    他猜得一点也不错,马德新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差直接拿枪顶上陈怀冲的脑门了,他暴怒地狂吼:“这批货拿不回来,以后你陈怀冲别想在航运混了!”
    陈怀冲去夏公馆的时候脸色阴沉,回来的时候却笑容满面,等在家中的赵书曼放心了,眼睛亮亮地对陈怀冲问道:“怎么样,夏仰宗说不计较了吗?”
    陈怀冲高兴地环着自己的夫人,笑道:“我已经邀请夏仰宗来府上作客,到时候让衍儿向他道个歉,这个事也就过了。”
    “啊?夏仰宗要来陈园?”赵书曼没有陈怀冲那么高兴,她忧虑地道:“他会不会,来陈园找麻烦?”
    陈怀冲轻轻拍拍妻子的肩膀,肯定道:“不会的,要找麻烦他立即就发作了,以他平素的处事风格,不会专程来陈园再发作,你就好好地准备几日后的赏樱会吧。”
    沈明漪在楼上看着夫妻俩人说说笑笑,也勾起了嘴角,姨父这么高兴,一定把她卖了个好价钱吧。
    她可要还以颜色才行。
    接下来的这几天,她不遗余力地撩拨陈衍,只要她愿意,她的头发,她的笑容,她严实的外衣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可以让陈衍对她心潮澎湃。
    “表哥,你尝尝我做的擂沙圆。”沈明漪期待地捧着一叠点心看着陈衍。
    陈衍的心很乱,这几日,她时时出现在他眼前,给他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清淡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等他想去触摸时,又如雾般消散,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
    那点心,胭脂般的红,错落地摆在白玉碟子上,洒了一层细密的糖霜,散发着甜食特有的香味,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从小,父亲一看到他吃甜食就皱眉,认为吃甜食不像个男子汉,陈衍很想讨父亲的欢心,于是他把甜食戒了。
    可骨子里,对甜美的东西,他总是受不住诱惑。
    沈明漪看他一直不动,泄气似的把高高举起的盘子放下,“表哥不爱吃甜,我忘了。”
    陈衍忙伸手拿起一块,扔进嘴里,“表妹做的,我爱吃。”
    沈明漪见他吃得很香甜的样子,高兴地说:“表哥,你觉得好吃吗?”
    “好吃。”陈衍笑着点头,捻捻手上的糖霜,夸奖道:“没想到表妹的手艺这么好。”
    沈明漪听了夸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不知道拿这道点心向夏先生赔罪,他会不会喜欢?”
    陈衍捻着糖霜的手指僵住了。
    第10章 闺秀10
    苏老板花了浑身的功夫,让整个苏记的绣娘裁缝都放下手上的活儿,全力赶制夏仰宗订做的袄裙。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赶制完成,苏老板亲自来夏公馆送账单,在夏仰宗查看账单时,小心翼翼地问:“夏将军,这做好的袄裙,我们今日就送给沈小姐?”
    夏仰宗抬起专心看单子的眼睛,嗤笑了一声,“打听的够清楚啊?”
    苏老板慌忙说道:“不敢不敢,苏某未曾打听,只是您走后,沈小姐亲自来订做了袄裙,跟您给的尺寸是一模一样的,苏某一并做了。”他聪明地把陈衍陪同这件事给省略了,能在环城立足,除了他独门的出色手艺外,同样出色的还有他察言观色的本领。
    夏仰宗真心地笑了,他想的尺寸果然没错,对苏老板吩咐道:“你把所有给沈小姐做的衣服都送到夏公馆来,我亲自送给沈小姐。”又吩咐春秋:“你去带苏老板结账。”
    春秋一扬手,“请吧,苏老板。”
    赏樱会来的很快,赵书曼把所有的事都准备得妥妥帖帖,陈怀冲早早地把消息放了出去,让送帖子的人有意无意地透露夏仰宗也会到场的消息。
    许多人半信半疑,但还是来了,于是,陈园的大花园中前所未有的热闹,各界名流都来捧场。
    只是说好的夏仰宗迟迟未到,急得陈怀冲在屋子里团团转,好不容易有人进来通报,“老爷,夏将军来了!”
    陈怀冲一拍掌,“好!快叫上夫人少爷,还有表小姐,咱们一起出门迎接。”
    今日,沈明漪穿了一身水蓝色的素绉缎袄裙,行动之间犹如阳光下的湖水一般水波粼粼,这样华贵典雅的款式料子,她偏偏压得住,陈衍见她今日穿得如此动人,想起她说过要向夏仰宗赔罪,心里又是一阵郁结。
    沈明漪今日对他几乎可以说是目不斜视,又是这样,一眼都不看他,都说女人善变,难道真是如此?
    她想对你好的时候,眼里只有你一人,她不想理睬你的时候,仿佛你是一个旁人看不见的鬼魂。
    陈衍悄悄地在沈明漪边上说道:“你今天穿得很美。”
    沈明漪微微笑了下,头也未曾偏一下地说:“多谢表哥。”冷淡极了。
    陈衍只好挫败地摸摸鼻子,也许过一会儿,她心情好了,又会对他笑了呢?
    夏仰宗这次又把“四书五经”全带上了,还带上了不少亲兵,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陈园门口,陈怀冲一看这阵势,脸都吓青了,莫不是被夫人说中了,这夏仰宗是打算把陈园一锅端了?
    幸好,夏仰宗下车的时候是笑容满面的,他仍然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不避讳地插着一把勃朗宁,他招招手,身后的亲兵把车里的箱子一个个抬了下来,他的眼睛穿过陈怀冲,锁定了那个水蓝色的身影。
    水蓝色真适合她,美得让他腿软。
    他上前一步径直走向沈明漪,优雅地做了一个脱帽的姿势,压抑着兴奋向沈明漪打招呼,“沈小姐,你好,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春秋撇撇嘴,怎么不叫夫人。
    沈明漪似乎是被夏仰宗的直接吓到了,她不敢出声,站在一边的陈衍本想解围,可是父亲警告的眼神定住了他的脚步。
    夏仰宗好脾气地提醒道:“沈小姐,我叫夏仰宗。”
    “我知道,夏先生,你好。”沈明漪终于做出了反应,她小声地回复了夏仰宗,把夏仰宗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奇怪,他明明从出生就是个不通情理的冷血怪物,大多数时候,他的心只能感受到一种情绪,那就是无趣,怎么这个姑娘,她不用做任何事,就能轻易点燃他身上的血液,让他从怪物突然变回了凡人。
    陈怀冲虽然对事态的发展喜闻乐见,但他的打算可不是直接将沈明漪双手奉上,于是他招呼道:“夏将军,别站着,咱们进去,宴会等着您开席呢。”
    夏仰宗不舍地把黏在沈明漪身上的眼光收回,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沈明漪,她说他无礼,这回,他可得尽量守礼一些。
    “守礼”的夏仰宗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大步走进陈园,走到沈明漪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小姐,请进。”
    沈明漪又想笑了,这个人,做事怎么一点章法都没有,哪有客人反过来招呼主人的,不过其实她也就是个客人,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怀冲一眼,把陈怀冲看得浑身一凉,陈怀冲再看,沈明漪又是那个乖巧的样子,“夏先生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还请夏先生先请。”
    夏仰宗立刻听话地走在前面,不过他就身子略略往前一些,眼睛还是往边上瞟着,看沈明漪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心里啧啧称奇:像,真像。
    陈怀冲今天算是挣了一个大面子,他让夏仰宗开席致辞的时候,就像看到夏仰宗宣布陈家由他罩着一样,他得意地环顾今天的来宾,看到了好几张他平常恨得牙痒痒的脸,还有彭三清请来探消息的几人。
    哈哈,看吧,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现在替陈家说话的人是谁,让你们的主子赶紧跪地求饶吧,别以为巴上了张勉嵩就可以在航运界横着走,未来整个华夏的航运得由他陈怀冲说了算。
    陈衍忧虑地看着认真听夏仰宗致辞的沈明漪,轻轻用胳膊推推她,沈明漪疑惑地偏过头来看他,他说出了想了一晚上的话,“今日由我去跟夏仰宗赔罪,不管他是要打要杀,你千万不要单独去向他赔罪,听到了吗?”
    沈明漪盯着难得严肃的陈衍,她问道:“你担心的是表妹,还是未婚妻子?”
    陈衍被这一记直球问得哑口无言,沈明漪见状,失望地转头,不再理他了。
    夏仰宗在台上致辞,文绉绉的一大段,是他来之前打好的腹稿,打算在沈明漪这个名门闺秀面前好好展现一下他的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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