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嬗一听他这话便知不妙,果然庚太妃立即便吩咐奴仆要将珠帘掀开来。
有外男在场,她这般的闺阁女子怎可露面……叶秋嬗想提告退,奈何太妃此时一心都在贺礼身上,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局促不安。
眼看着珠帘就要掀开来,叶秋嬗只得缩到太妃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不让堂下之人窥见。
“姑母您素来爱花,称玉英为友。可奈何花期短暂,总为无情芳枝怅然若失。侄儿不忍见您为此事烦忧,所以才想到将这份贺礼送给姑母。”
谢芝道完便与慎王爷一块将红布掀开来。
叶秋嬗没敢抬头去瞧,她只是忽觉太妃浑身一震,四周都响起惊叹声来……
【这、这可真是个宝贝……】
她听到庚太妃心里如此赞道。
什么稀世珍宝?让庚太妃这般见识过奇珍异宝的人物都如此赞叹?
一时好奇心战胜了理性,叶秋嬗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入目便是几道耀眼的斑斓星光……
待适应了再瞧去,一株用曜石所雕刻而成的琼花茕茕孑立生于堂中,有日光照进来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朱墙梁柱仿佛变成星光璀璨的夜空,美不胜收……
这般珍宝确实难得一见,也不怪乎众人如此惊叹了。
叶秋嬗忘却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却被那堂下所站之人吸引了去。
眉若镌刻、眸胜星河,一身青衣纤尘不染。
他探扇浅笑的模样,与琼花相互辉应,也不知是花衬了人还是人映照了花。此情此景叶秋嬗脑海里只蹦出四个字。
果真人如其名——芝兰玉树。
【芝儿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庚太妃的心声将叶秋嬗拉回神,她立即羞红了脸埋下头去。
闺阁女子竟望着一个陌生男子出神,若是被旁的人瞧去了,她少不得落一个无耻好色的名声了。
稍刻却又听庚太妃道:【芝儿这般容貌,将女子都比下去了……也怪道他瞧不上耀珮公主……】
叶秋嬗闻此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被谢芝容貌所惑,方才的羞耻之情又平复下去。
“芝儿你这宝贝从何处寻来的?这般剔透用的何种材质?”庚太妃对那琼花稀奇得紧。
“侄子年前去大漠游历时,在市井偶遇一个螣族货商,他售卖一块足有成人高的曜石。侄子将它买下后便请了龙篆大师花了半年,雕刻成如今的模样。”
“这琼花居然不是镶接的?”庚太妃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当然不是。”谢芝抬起手,十指如玉轻轻摆弄一下琼花的枝叶,只见那剔透的石叶仿佛随风而动,两两相撞发出空灵幽远的脆响。
不愧是龙篆大师之作!这玉叶琼花恐怕要成为靳朝流传百世的至宝了。
“如此完整的曜石想必也是举世难寻,芝儿为了本宫的寿礼当真是费心了。”庚太妃颇为感动,美目隐有泪光,她招了招手要堂下的两个少年上前去。
叶秋嬗心中一颤,心道不妙。
“你们两兄弟都是孝顺孩子,还有曜珮也是,大清早便来给本宫贺寿了。你们小辈能做到如此着实不易,来,本宫有赏!”庚太妃大悦。
她身后的老嬷端着两个锦盒呈上来,叶秋嬗所站之处恰好可看见盒中物什,一盒是一枚金镶玉的项坠,做的是一支毛笔的式样。而另一盒则是一对相接而拥的瑞兔玉佩……
“慎儿来,母妃赠你一枚玉笔,望你笃志好问、乐学勤思。”庚太妃将玉笔项坠赏给了慎王爷,他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剩下的还有那对瑞兔玉佩……
叶秋嬗一边给庚太妃揉着肩,一边悄声观察着跟前的几位贵人,满心都是这皇室的是非渊源,全然忘了自身的处境……
“来,这是本宫赠给你们俩的,芝儿与曜珮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俩自小感情甚笃两小无猜。如今都到了婚配的时候了,本宫甚是欣慰啊……”
庚太妃这番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叶秋嬗瞅着身旁的曜珮公主俏脸酡红,已羞得不能自己。而下首的谢芝却低着头,神色莫名。
“来,你们戴上瞧瞧。”庚太妃拿过两枚玉佩,曜珮公主矜持了片刻便凑了过来,谢芝却只微微抬眸,并未动身。
“姑母既然都说侄儿长大了,为何还送玉兔这般稚童之物?”
他双目盯着庚太妃手中的玉佩,忽的恣意一笑,一身的桀骜不驯便透出来。
刚还颇为感动的庚太妃便被他这句话又给气着了,没想到他竟敢当众顶撞自己……沉下脸语气也硬了几分:“你若真长大了便该早日成家立业。”
“可侄儿觉得大丈夫应先立业再成家。”谢芝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语气固执。曜珮公主听到此处,羞意褪去,只留一脸愕然与难堪……
【什么先立业再成家!你不过是想去枢密省任职罢了,真不知道那劳什子枢密司有何让你如此着迷的,真真是冥顽不化!】叶秋嬗听到庚太妃心头的怒火冲天,不知所措。
谢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负气到底,翘起嘴角专挑着难听的说:“姑母若觉得侄儿只有娶妻才算成长,那不如送侄儿一两个通房,既全了我的雄心抱负,又了了姑母关切之心。”
他这一语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不光庚太妃与曜珮公主颇为惊诧,连下面听到风声的世家贵女们都隐有骚动……
“你在胡说些什么!”庚太妃咬牙切齿。
谢芝却好整以暇,“侄儿是说,姑母赏赐如此贵重的玉佩不如换做一两个美妾,您身后那丫鬟便挺俊俏,不如赏给侄儿吧。”他作势朝庚太妃拱拱手,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这回莫说是庚太妃了,就连叶秋嬗都生出了厌恶,没想到这谢芝竟也是个空有其表的败类。
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如此倒霉,被他拖累到风口浪尖,叶秋嬗默默对其生出同情。
她尚且以为自己是局外人正作壁上观,直到见那下流胚抬起脸来,一双星眸直直看向了自己。
“……”
下流!
叶秋嬗终于意识到自己便是他口中的俏丫鬟,小脸霎时飞起红霞,羞恼万分。
“放肆!”庚太妃也刚反应过来,方才过于享受竟忘了叶秋嬗的存在,这下闹出乌龙来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她瞧着身边嬷嬷的眼神都淬着冰,心怨这群老东西到了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现在干闺女被自己侄儿当众调戏,她可怎么向秋嬗她娘交代啊!
庚太妃心有愧疚地拉过叶秋嬗,转头回来指着谢芝又是一句放肆,斥得对方不明所以。
“叶小姐乃是本宫刚认的侄女,她心疼本宫颈椎之疾不辞辛苦地留下来给本宫纾解疼痛,你倒好!满嘴胡言乱语,还比不过本宫的叶侄女孝顺。”
庚太妃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自然有她的心计,不消片刻便想出应对之法来,她先谎称应下一个干侄女之名,待解决了事宜再去皇上那儿请个旨,借此事的风头将方才的乌龙盖过去……
她说完便取下腕上所戴的翡翠玉镯,这是她最钟意的一件首饰,如今因为自己的过失差点让干闺女败坏了名节,也只能忍痛割爱将它作为补偿了。
“秋嬗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来,姑姑将这玉镯赏赐与你。给姑姑按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去你母亲那席用食吧。”庚太妃将玉镯套在叶秋嬗手上,慈眉善目道。
叶秋嬗听到她心中的追悔与愧意,却怎么也生不出怨怼来。若真有怨恨,也该全算到那罪魁祸首身上!
她乖顺地收了镯子,低眉顺眼地往宴席中退去。可无奈总是有一道带着探究的灼人目光紧随其后,叶秋嬗当真是恼了,朝那堂中的衣冠禽兽狠狠横了一眼,心头怒骂。
“无耻败类!”
第9章
自堂上退下来后,席间各色目光将叶秋嬗盯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后她便草草用了食,花儿也没心情赏了,默默地跟着何氏回家去。
一回府冯妈妈还欢欢喜喜地迎上来,却被叶秋嬗愁眉苦脸的模样给吓个半死。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叶秋嬗抬了抬手:“冯妈妈什么也别问,给我备水沐浴便可。”
“沐浴?……”冯妈妈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还没落山怎么就要开始沐浴了?
冯妈妈还要再问,却见叶秋嬗一副无精打采的神色,想说出口的话又生生止住了。
“是,姑娘奴婢这就和茉香一起去给您备水,您先回屋子里歇着吧。”说着她便拽住茉香,拉着她疾步走进柴房。
“咱们姑娘这是咋的了?”关了门,冯妈妈急急问道。
“姑娘、姑娘……”茉香结结巴巴不知该从何说起,焦急地都要哭出来,“咱们姑娘被外男当众调戏了!”
“什么!”冯妈妈眼疾手快捂住茉香的嘴,“休得胡说!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说给我听!”
冯妈妈双目快瞪出眼眶,茉香被她吓得一愣,抽抽噎噎开始说起来龙去脉……
却说那厢愁云惨淡的叶秋嬗,怀着一腔恼怒闷头大睡,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才醒过来。睁开眼却不想立即起身,无趣地描着帐顶上的纹路,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就在帐子里藏一辈子……
这时却听屋外哒哒哒恼人的脚步声,随后便响起冯妈妈高亢嘹亮的声音来。
“姑娘!姑娘快起身更衣了……好事临门嘞!”
“什么好事?!”叶秋嬗咻地坐起身来,对她而言最好的事便是将昨日的乌龙给解决了。
“府里来了位庄公公,身后领着太妃娘娘赏给姑娘您的绸缎两百匹和奴仆六人呢!还有……”冯妈妈激动地给她穿着鞋,“还有圣上也御赐了宝物,姑娘快去前厅领赏啊!”
“圣上?!”叶秋嬗彻底惊了,庚太妃居然为了她求得了皇上的旨意,这下有御赐之物可算真的坐实了她太妃义侄的身份,那堂中的乌龙事便不足为道了!
叶秋嬗喜上眉梢、如获新生,忙拍拍冯妈妈催促道:快快快,给我梳妆,万不可怠慢了庄公公。”
冯妈妈与茉香手脚并用,速速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主仆三人匆匆往前厅赶去。
到目的地时,门外已跪满了叶家奴仆。叶秋嬗缓下脚步理了理发鬓才迈入堂中。
“庄公公,这便是小女叶秋嬗。”叶芳、何氏及其他人与庄公公同坐堂上,他见叶秋嬗一进门便起身迎来。
“秋嬗见过庄公公。”叶秋嬗盈盈一拂,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那庄公公是圣上身边得力近侍,一双眼目光如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赞道:“果真是个可人儿,怪道太妃娘娘在圣上跟前对您夸了又夸,今日更是赏了绣缎百匹,奴仆众人给小娘子呢。”他兰手一指,叶秋嬗随之看去,便见那布匹都将自家堂屋占了一半去,庚太妃对她果真大方……
“秋嬗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赏赐,真是受宠若惊。”她道出实话。
庄公公素手轻晃,朝身后小太监一勾,双手奉上一个金丝锦盒来。
“圣上敬老尊贤,最崇孝道。听闻太妃娘娘赞你孝顺要收您为义侄,龙心大悦,特赐您玉扇一柄,以弘奖孝德。”
庄公公将锦盒打开来,承到叶秋嬗面前,她随即跪下去领过御赐后才起身道恩。“谢陛下恩赐,臣女必当入孝出悌,虔心孝敬太妃姑姑。”
庄公公完成了使命,与叶家父女又交谈了两句,才满意地打道回宫。
直至送了他出府,叶秋嬗才敢低头观瞻御赐之物。却见那金丝锦盒中,摆着一柄碧玉折扇,色泽温润剔透,质地是一顶一的好。御赐之物果非凡品!
她抬起脸来,见叶府众人也正瞧着她手中的宝贝,神色各异。
“嬗儿,这些既是太妃与圣人的赏赐,便由你自行保管罢。待会儿叫你肖姨娘分间屋子给你堆放。”叶芳嘱咐道,全府之中也只有他与何氏还能宠辱不惊。
“是,女儿这就吩咐奴仆来搬东西。”叶秋嬗垂眸应道,她自动回避了庶母与二妹怨妒的灼人目光,抱紧自己的宝贝转身离去。
只剩肖弄婵在原地,不情不愿地遵了叶芳之令:“妾身这便去给大姑娘腾间屋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