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宇祁口中得知纳兰夜到了京城,东宛帝就一直在猜测他的来意。
是否和当初他派太子萧宇祁去西楚访问的目的相同,实际也是来刺探东宛的虚实的?因为这种猜测,东宛帝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今晨的天气异常阴郁,整个皇宫都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压抑,东宛帝自起床时就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连早膳都没用几口,就叫人全部撤下去了。
魏皇后担忧的看着他:“陛下胃口不好,可是龙体有恙?不如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朕无事。”
东宛帝挥挥手,就听到殿外太监总管鲍全安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刚要起身,东宛帝还没来得及开口,顿觉心头一股烦闷,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差点就吐了出来。好在他及时深呼吸,才没有真吐出来,但魏皇后已经慌了,赶忙端了热茶过来。
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东宛帝越发心情烦躁,蹙着眉思虑了片刻:“鲍全安,你去给大臣们说,今儿不早朝,都退了吧。”
“啊……”鲍全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陛下。”
魏皇后担忧的看着东宛帝,想提醒他让太医来看看,但见东宛帝低头坐那里沉思,也不敢出声打搅,只悄悄吩咐如意去将窗户关好,又点了一炉银丝炭,将殿内烤的暖暖的,这才坐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陛下!陛下!”
谁知,过不了一会,就听一阵急促的呼声伴着脚步声传了进来。只见鲍全安一脸紧张,连规矩都忘了,冲进来就扎呼呼的道:“陛下,大事啊!楚王来了,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东宛帝腾身站了起来,满脸的怒容顿时化作惊愕,随即又紧张起来。
等鲍全安又重复了一遍,东宛帝已经震惊不已,简直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以至于愣在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想要见见纳兰夜,多次让太子萧宇祁请楚王进宫,不管公私,不管借口,什么都说遍了,但纳兰夜就是不予回应。弄得东宛帝一颗心七上八下,越发搞不清纳兰夜的来意。
这下纳兰夜突然而至,不请自来,顿时让东宛帝感到了强大的压力——纳兰夜来的如此急,所为何事?
如果换了别人,想要见东宛帝,必须通过层层通报审核,最终才会让东宛帝知晓。至于见或者不见,还要看他心情如何,愿不愿意,总之各种复杂,根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但纳兰夜……
非但没有通报审核,他直接就来了,等在殿外求见。可东宛帝心知肚明,如果纳兰夜非要擅闯进宫,只怕没几个人敢阻拦!
“陛下,见是不见?”见东宛帝愣着,鲍全安终于提醒了一句。
“啊……”
这才反应过来,东宛帝就像是火烧眉毛一样,差点跳起来,赶忙道:“见!见!当然要见……快、快去请楚王去暖阁,朕、朕一会就到……”
看他说话都不利索了,可想而知心情紧张,魏皇后还算沉着,软言宽慰他几句,东宛帝才镇定了几分。立即伺候他更衣,整理仪表,一切都妥当再无纰漏后,东宛帝才赶紧去了暖阁。
虽然听闻过有关纳兰夜无数的传闻和战绩,但当东宛帝亲眼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被眼前这眉清目朗,风神俊秀的年轻人震惊了。早知道楚王纳兰夜相貌俊美,被众多女子爱慕,但却只对其妻洛青鸾一人倾心,但东宛帝还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完美,堪比天人。
一向觉得自己长子萧宇祁但论相貌,才是天下最优秀的年轻一辈,纵然纳兰夜军功赫赫,但在东宛帝眼里,纳兰夜至少外形上不会胜过萧宇祁。如今一见,才明白什么是完人!
一番寒暄,纳兰夜表现的不卑不亢,让东宛帝的紧张少了几分。
一个是第一强国的帝王,可谓是全天下权势最大之人,另一个是赫赫有名的西楚战神,后起之秀第一。纵然是两人相比,也旗鼓相当,如果正常时刻,绝对是宾主相宜,和睦融洽的气氛。
但这会,无论东宛帝说什么,纳兰夜都始终淡淡的,甚至还让他感觉出一丝疏离和冷漠,即便是脸上带着笑容,但却仿佛不达眼底,让东宛帝越说越心惊,眼皮子又跳了起来。
“楚王大老远来东宛一趟,朕自然要好好款待,不如今晚在邀约宫设宴,请楚王……”
东宛帝话还没有说完,纳兰夜就打断了,面色如暮:“设宴就先不必了,本王这次来东宛,其实是为了办一件私事。如今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就差最后一步,所以本王才来见陛下,想请陛下帮个忙。”
语气虽然淡漠,但却说的清清楚楚,是‘帮忙’,东宛帝顿时就莫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舒缓了几分:“原来如此,不知道楚王这次来东宛办的何事,需要朕如何帮忙?”
笑了起来,他爽快大气道:“既然楚王都开口了,这个忙朕无论如何都会帮的,楚王尽管开口。”
“那就多谢陛下了。”
纳兰夜转头,冲着东宛帝抱拳,遥遥施了一礼,唇角一扬,眸子中顿时爆射出一抹冷光:“袁兴,将东西呈给陛下过目。”
站着他身后的袁兴立即大步上前,手中一物递上,鲍全安还以为什么,赶忙过来,一看却是一封信。他接过来,又返回去呈给东宛帝,恭声:“陛下。”
接过书信,东宛帝取出信纸,才扫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呆滞。
前面刚看过的内容,他已经转眼忽略了,目光死死的盯在信纸上最后几行字上:“……烦请陛下交出真凶,以告慰吾师在天之灵……太后孙氏,贵妃李氏……罪无可恕!血债血偿!”
手剧烈颤抖起来,东宛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目光一寸寸从信纸的名字上,转到纳兰夜脸上,他只觉得晴天霹雳,根本不能接受,好半天才颤声问道:“楚、楚王可是……可是拿错东西了?这、这个不是给朕、给朕看的吧?”
什么真凶,什么师父,楚王纳兰夜竟然还有个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过……不、不对,好像是有探子来报,说纳兰夜有几个师弟师妹下山了,住进了楚王府,当时东宛帝没怎么在意,谁知竟然后续冒出这事来?
可信上的事,东宛帝绝对不相信!
“如此重要的事,陛下觉得本王会弄错?”
纳兰夜冷冰冰的一句话,将刚才仿佛仅有的那点融洽消除的荡然无存。他眸子如冰,声如寒风,一字一句道:“本王千里迢迢从西楚来东宛,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一个月来,本王已经彻查清楚真凶,原想直接取之首级。可想着这二人终究和陛下有些干系,这才事先告知陛下一声。”
“怎么可能?不可能!楚王你定然是弄错了!”
一直不清楚纳兰夜突然造访的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了,犹如高悬在头上的一柄刀终于落下,再也没有悬疑猜想。东宛帝震惊之余,只觉得无比可笑荒唐,不由得扬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楚王实在太会开玩笑了,朕从来没想到楚王也会如此幽默。不过……”
语气一沉,东宛帝也冷了下来,沉声道:“朕再是敬重楚王,楚王也不应该开如此玩笑。太后乃朕生母,朕一向恭敬有加,而贵妃更是朕的女人,三皇子的母妃,楚王竟然说她们是杀人凶手,未免太冒犯了一些。”
一拍桌子,东宛帝一声冷笑:“若非看在楚王面子上,谁敢如此污蔑,朕早就要了他脑袋了!”
一番沉沉的语气,威胁告诫解释都有,瞬间让暖阁中的气氛将到冰点。
鲍全安惊的手脚冰凉,浑然没想到楚王竟然是如此来意,简直连看他一眼的胆子都没有,瑟瑟的低头立在东宛帝一旁。
没想到楚王竟然是来给师父报仇的!
而他的杀师真凶,居然是太后和李贵妃?
别说鲍全安不相信,东宛帝更不会相信,这两人都是后宫之人,足不出户,更不可能随便接触外男,怎么可能和纳兰夜的师父结仇,还杀害了?这简直是荒谬!离谱!
纳兰夜却没解释一句,只看着东宛帝。
那双眸子,幽深的犹如见不到底的深潭,黑如夜幕,深邃无垠。他就坐在位置上,连动都没有动,漠然的脸上却有一股强烈的讽刺和冷意,让人看的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他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假,他证明的事,只会是真相。
不管对方是谁,他想要杀的人就没有逃脱过,哪怕那人位高权重,举倾国之力保护,他也会亲手摘下对方的人头!
渐渐的,东宛帝笑不出来了,浑身僵硬,心头狂跳。
他感觉到了纳兰夜的杀意,那种不畏惧一切,不在乎任何的气势。就算他是东宛国的皇帝,他也敢仅带一随从,便深入虎穴。这就是纳兰夜的胆气!
“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实在受不了这种凝重不语的气氛,东宛帝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朕敢向你保证,这事绝对是无稽之谈,荒谬之极,不可能!只怕是你查错了,被人误导,这才弄错了真凶。”
“既然此事是发生东宛境内,朕自然会帮你查清楚……”
“已经查清了。”
眼瞳一缩,东宛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楚王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朕说了,太后和贵妃根本不认识尊师,怎么可能是杀害他的凶手……”
“年春四月初八,请问陛下,太后是否重病,后来民间寻医,请了一位叫冷霆的医者进宫诊病?”纳兰夜淡淡道:“冷霆,便是家师!”
“什么?他……他就是楚王的师父?”
东宛帝心头一跳,没想到纳兰夜说的师父,竟然是这个人!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大半年前的事跃然浮上心头。有关太后重病,举国寻医的事虽然是小范围私下进行的,但东宛帝却是历历在目,不可能忘记。甚至有关那个叫冷霆的民间大夫,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万万没想到,冷霆竟然是纳兰夜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