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来膈应他的……
东宛帝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又不好直接发作,憋屈道:“此怪病是不是瘟疫之症还有待商榷,爱卿怎么就能知道这是上天的示警?!”
老臣还待再说,东宛帝一手拦了:“此事等太医院的太医们给出个定论后再说!尔等不必多言,退朝!!”
说罢东宛帝气势汹汹的走了,万春在他身后紧紧跟着:“陛下慢点儿,老奴快要跟不上了……”
东宛帝屏退了身边的一切人,就连伺候多年的万春大总管也不例外。没有些不讨喜的家伙在身边,东宛帝只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惬意的歪在华丽的龙床上,想要小憩一会儿。
还没等来睡意,东宛帝的耳边却仿佛重播了一边那白胡子老臣的话:“臣以为,这是上天的示警”,东宛帝惊得一下坐起,末了又懊恼的抓起个枕头扔向一旁,大怒::“朕是天子!你们会比朕更理解上天的意思吗?!”
可是不论再怎么自欺欺人,东宛帝还是不免要为此事忧神伤思。瘟疫的厉害人尽皆知,一旦转播开来,便是灭国的大难。到时候全国惊慌,人人自危,东宛帝就算是天神下凡也只能束手无措……
怎么办?东宛帝心里清楚,这怪病是瘟疫的可能性有七成,难道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天意”了吗?东宛帝头疼欲裂。
国家发生这样的大事,东宛帝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东宛帝黯然的想,他曾经身边也有个才华横溢的儿子,后来……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他竟然会连太子的命都不顾?没了太子,东宛何人继承?难道靠他剩下几个不成器,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儿子吗?
东宛帝有些后悔莫及,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如今萧宇祁也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正在兀自恼悔着,东宛帝只听守殿的太监忽然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简单一想,一定是万春做得事。
东宛帝猜的没错,万春看东宛帝如此颓唐的模样,作为太监大总管难免忧心陛下的身体,于是他偷偷派了个跑腿的太监,去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禀告这事,希望皇后娘娘能劝导一下陛下。
魏皇后已经是四十几岁的妇人了,经历的太多,久居深宫也没能把她的傲气磋磨,反而研究透了人心权谋,生出一股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气场来。
她穿了袭宝蓝缀银的奢华低调的宫装,由一个机灵的宫女缓步扶着进来,端庄的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然而见到发妻的东宛帝却并不开心,他不耐的扔下手里刚刚拿起来打算打发下时间的诗集:“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陛下食欲不振,心绪不佳,替陛下的身体忧心,于是亲手做了适应时的豌豆黄,奢望陛下赏脸一尝。”魏皇后娘娘语气真诚,偷偷瞥了眼东宛帝的脸色,恭敬中带着小心,“陛下可要试试臣妾的手艺?”
好歹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又是向来谨慎小心的侍奉着,东宛帝知道自己是心情不佳迁怒别人,可再怎样也不能让自己的皇后过于难看,东宛帝叹气道:“免礼,叫宫人呈上来吧。”
“臣妾遵旨。”皇后娘娘这才让宫女搀着起了,她对手边的宫女青禾道,“青禾,去把本宫亲手做的豌豆黄给陛下盛一碗,看看合不合陛下胃口。”
青禾小心的盛了碗嫩黄的豌豆黄,轻手轻脚的搁在了东宛帝身边的桌子上:“陛下慢用。”
清甜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东宛帝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皇后有心了。”
魏皇后矜持的一垂首:“合陛下的口味就好。”
东宛帝点一点头,拿了瓷勺自去吃那豌豆黄。看东宛帝吃的还算开心,心情也似是明媚了不少,魏皇后在他吃完后亲自收拾了碗碟,试着问了句:“不知陛下因何事如此忧心?”
听魏皇后提起,东宛帝就是一皱眉,不过有了甜食的铺垫,他的语气尚可:“不提也罢。”
魏皇后暗自思索这事情,看来非同一般,又觉得东宛帝的表情还可以,就柔声道:“臣妾不懂朝堂事,也知道后宫不能干政,只是希望能为陛下分忧解愁而已。”
听了魏皇后剖白的话,东宛帝心头还是一阵舒畅,毕竟男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他话锋一转道:“也无甚大事,近来有几个大臣病了,朕手下没有个合用的人,心里难免有些急躁罢了。”
“原来如此……”魏皇后贴心的替东宛帝捏肩,关怀道,“陛下不可过于忧虑,各位大人病也不会一直不好的。第一等大事,便是陛下需保重龙体才是。”
东宛帝给魏皇后说的一阵熨帖,心里一松便说道:“如今这种局面也不算严重,只是让朕想到太子,难免惆怅罢了。”
“祁儿他……”魏皇后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给东宛帝捏肩的手也停了下来,她喃喃道,“臣妾好久没有见到祁儿了……”
看魏皇后以帕掩面,声声呜咽就要哭将起来,东宛帝心头一阵不耐烦,挑眉怒道:“好好的,你哭什么?!妇人家就是麻烦!”
魏皇后本来是想和东宛帝维护关系的,乍一听到失踪多日的儿子,按捺着的思念之情再也抑制不住。她有些激动地反驳道:“好好的?!陛下是好好的,祁儿却生死不知!”
东宛帝烦躁的一摔茶杯,却对魏皇后的指责说不出回应的话来。
魏皇后觉得委屈,更替自己儿子委屈,她埋怨道:“陛下当时可是下足了狠心!嫌弃臣妾妇人家麻烦,又为何要把亲生的皇儿推到如此地步?!祁儿已是能自当一面的年纪,他若在宫里,怎会不为陛下分忧解难?!”
“皇后的意思是,朕如今是自作自受?!”东宛帝强忍怒火。
“臣妾不敢如此忤逆陛下,臣妾只是可怜我苦命的皇儿!”魏皇后情绪激动,哭的妆都花了,却仍是伤心的止不住。哪怕是极有可能会惹怒东宛帝,她也想为自己亲生的皇儿说句公道话。
东宛帝见她那个哭的仪态尽无的模样就觉得烦躁,为自己分辩道:“你以为朕想让朕的皇子经受这样的磋磨吗?!当时还不是情势所迫!”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怎么会连自己的皇子都护不住?!祁儿他只想为陛下尽心谋划,却如何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他的父皇如此对待!”皇后颤抖着手指,话却是毫不留情,直说的东宛帝脸色铁青。
“正是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才不得不有诸多思量!”
“难道陛下思量的结果便是要牺牲祁儿吗?!虎毒不食子,陛下何以将祁儿还得如此?!”
东宛帝胡子颤抖:“大胆!”
魏皇后跪在了地上,却不说一句收回前语的话,梗着脖颈明显不觉得所做有错。
东宛帝只觉得今日诸事不顺,气得呛声:“你!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问责朕!朕是天子,是你们能质疑的得吗?!”
魏皇后只是垂首落泪,不发一言。
风吹得窗棂微响,东宛帝只觉得殿内的气氛极度沉闷,他甩袖怒道:“不知所谓!”然后裹挟着一阵怒火而去了。
殿内,魏皇后不再跪得笔直,她的年纪在此刻无比的明显,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皇后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喃喃念着不知所踪的皇儿:“祁儿……”
万春一直伺候在殿外,听得里面帝后的争吵声只觉得心惊肉跳,他急的来回走转,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嘭”的一声,东宛帝踢开殿门走了出来,生人勿进的气势吓退一众小太监,万春硬着头皮,低头跟上。
行走如风的东宛帝回头冷哼道:“多管闲事!”
“是,陛下教训的是,奴婢该死!”万春赏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二日下朝后,东宛帝召见了太医院的人。
然而,太医院的太医们在检查了得病的病患之后,对东宛帝说是并不熟悉这种疾病,不能定性是不是瘟疫之症。东宛帝拍桌大怒道:“一群庸医,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太医院的一位太医院提点、两位医学博士跪倒在地。
太医院提点道:“非是臣等不用心,实在是此病极为怪异,症状肖似瘟疫,致死率却没有瘟疫高,有传染性,传染的范围却并不大。”
“哦?”东宛帝眼中一亮,“你是说这次的怪病并不是瘟疫?!”
“禀陛下,臣等无能,不能给出定论。”那位太医院提点也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此刻却急得满头大汗,“此病也有可能是瘟疫的变种也说不定!”
“荒唐!”东宛帝拂袖大怒,“你身为太医院提点,朝廷正五品的大臣,却对一个小小的怪病给不出定论?!”
“陛下息怒啊,臣既然身为太医,就要行事严谨,病乱一事,稍是行差踏错,便是千万条人命啊!臣何敢大意!”提点万分惶恐道。
东宛帝不想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一个老头子,连连挥手道:“一群蠢材,退下退下!”
出了御书房,一位和提点较为亲近的太医院博士,趁着四下无人道:“老师,弟子看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太医院对外宣称,此次的怪病并不是瘟疫。老师为何没有按照陛下的意思做?”
白须满面的太医院提点笑着抚了抚胡子:“本官如何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只是瘟疫一事不小,我们太医院担不起这等的责任啊!”
“可是陛下迁怒怎么办?”
“依照本官多年的经验,这只是陛下的一意妄为罢了,朝堂之上怕是不甚顺利吧。”提点眯起了眼睛,“今日若是我太医院接了陛下的意思,来日出现变故,陪葬的便是太医院所有的太医!”
另一个太医院博士直眉楞脑的问:“可是老师,这病也真是像极了瘟疫不是吗?按照瘟疫的法子医治下去也有效果,只是不能完全痊愈而已。”
提点微微点头道:“没错,这病蹊跷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