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褚就像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年轻,办事很不稳妥,他摸了摸鼻子:“大爷,要不这样,我就在村里多住几天,这雨总不能下不停吧。”
“我就是冲着拍摄日出来的,你们这村子太偏太高,光是上山我就爬了近两个小时,实在是懒得下山等哪天天气好再上来了,你放心,我带了钱,反正出门前我和我爸妈说了来你们村采风,归期不定,他们也不会着急的。”
晏褚举了举挂在脖子前的摄像机,一副人傻钱多速来的模样。
“那中,不过咱们村里的人不喜欢拍照,你要拍日出就等着天气好了去山头拍,不准在村里鼓捣那玩意儿,不然被发现了就要被赶出去的。”
老头笑了笑,庄稼人有自己看天气的方法,看现在这天,连下两三天的大雨是没问题的了,这么一来加上伙食费,他一下子就多了四五百的收入啊。
“诶。”
晏褚应了一声,跟着老人朝他家走去。
在离开时,他看了眼村口的大石碑,上头写着的五德村三个大字,明明是黑色的,在略微阴沉的天气中,竟然隐隐透着红光。
五德——忠、孝、礼、义、仁
呵呵!
*****
“老根头,你家新住进来的那个年轻人没问题吧?”
村里最豪华的一个青砖灰瓦的大院里,几个村里的老人和几个青年坐在一块,神色有些肃穆。
“除了吃饭的时候,一晚上都没出来过,我一直盯着呢。”老根头也就是那个晏褚刚来到村里碰到的老人,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子说到。
“嗯,你多注意着些,这几天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怎么了,我这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不安宁。”
中年男子,也就是五德村的村长林有德抚了抚额头,满面愁绪的说到。
他的体格出奇的壮,一米九的块头,浑身的疙瘩肉,一脸横肉,看上去是个很不好惹的人物,在这个村里,他不仅仅是村长,也是村霸王,村里的青年都对他马首是瞻,也因为他的缘故,另外几个山头的村子的人都不敢和他们争,在划分山林地的时候让他们占了很大的便宜。
也因为这样,林有德在村里的威信特别高,并不亚于那些族老前辈。
“哥,你该不是被那个小娘皮给吓着了吧?”
别人怕林有德,但是林有德的亲弟弟却不一定怕他,林有才和他大哥长得完全就不像是同个娘胎出来的,他的身材格外瘦小,一个大男人勉强就只有一米六的身高,尖嘴猴腮的,一脸猥琐样。
在这村子里,林有德是大霸王,林有才就是二霸王,他们兄弟是双胞胎,估计是在娘胎里林有德吸收了太多的养分,导致林有才小时候差点好几次没养活,林家老娘就时常告诉大儿,这是他欠他弟弟的,让他以后一定要把弟弟照顾好了。
林有德很听他娘的话,果然对弟弟十分疼爱,任何人都不能越过林有才去,这时候被弟弟嘲笑一句,林有德压根就不生气。
“呸,老子会被那小娘皮吓到,也就是她太不识趣,老张头家三个儿子都睡过她了,怎么偏偏老子睡不得,还敢打老子,去他娘的。”
林有德朝边上吐了口唾沫,摸了摸脸上刚掉痂没多久,还有白白一道痕迹的脸,回想起了那天发生的是。
他们这个村比较穷,别的村的姑娘很少有愿意嫁进来的,偏偏村里的老一辈又守旧,不愿意让自家儿子媳妇出去打工,生怕人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没人给他们养老。
久而久之,村里的媳妇来源就不再是正常嫁娶了,而是通过外面的人贩子,买媳妇儿回来。
通常一个黄花大闺女要价三万,被睡过的折价两万五,模样好点的,或是大学生,那价格还得再高一些,目前村里出现过的最贵的媳妇,就是林有德嘴里刚刚提起过的老张家的媳妇。
买那个姑娘,张家出了血本,足足花了五万块钱。
原本老张头是不愿意买她的,他们一家总共也就攒下三万多块钱,哪里买得起那么贵的媳妇,而且老张头有三个儿子呢,大儿子今年三十六,二儿子今年三十三,小儿子最小,才二十一,估计他妈生他的时候年纪太大,脑子不好使,每天流着口水鼻涕,就知道盯着人家家里媳妇的屁股和胸脯,怪让人恶心的。
可谁让这一次赖三带来的姑娘就属那丫头最好看呢,皮肤比豆腐还白,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看着就招人稀罕,那丫头年纪还挺小,似乎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没关系,这么大的闺女在村里已经能生孩子了。
村里不少想买媳妇的人家都看中了那闺女,就是赖三要价太高,后来还是老张家三个儿子死活都想要这个姑娘,说他们家穷,估计给老大娶了媳妇就没钱再给老二老三买媳妇了,干脆他们三兄弟就要一个媳妇。
那闺女长得好,就算是共妻他们也认了。
老张头寻思着也是那么一回事,反正都是他儿子,生的也都是他孙子,于是他就咬牙花了大价钱,其中不够的一万多块钱还是找林有德借的。
林有德也喜欢那丫头啊,他借钱给老张家就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他们家三个儿子把那姑娘睡过后给他也睡一次,这样的话他就答应借钱。
老张头和三个儿子商量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儿村里人不知道,那丫头死犟,被拐子卖来村里后除了求情求他们放了她,她家人会给他们很多很多钱之外就没说过别的话,后来知道他们是不会放了她的,就净日里的苦,还有诅咒。
他们叫她张家媳妇,婚礼当天,那姑娘是被绑着的,叫声那个凄厉,整个村子都听见了,一叫就是一整宿,直到后头,嗓音渐渐哑了,再也听不到了。
村里被买来的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对于村里人来说,已经习惯了,只要生了孩子,那就在村里扎了根了,而且不仅仅是他们村,山脚下不少村子里娶不起媳妇的人家也都是找那些熟人买媳妇的,这样闭塞的小县城都沾着亲带着故,对于买媳妇的事大伙都心知肚明,谁家买来的媳妇跑了,大伙都会帮着招人。
只要守住县里的车站,早晚有能把人找出来的一天。
找回来就是一顿毒打,那些女人随着一次次的逃跑失败,也越发麻木了。
三个月多前,林有德在老张头儿子结婚的第二天就找上门去了,老张头不敢赖账,就让儿子把人送过去了,谁知道再看到自家媳妇儿的时候,已经是一句冰冰凉的尸体了。
林有德说那姑娘动手抓他脸,把他脸抓花了,他一生气就推了她一把,谁知道脑袋撞在了炕上的柜子上,血哗啦啦的流了一地,当即就断气了。
花大价钱买来的媳妇就这么没了,老张头和他那三个儿子肯定不干啊,可谁让林有德是这个村的土霸王呢,最后商量,等下次赖三来林有德再帮他们买一个媳妇,当然不能买最好的那种,然后之前借的钱也不用他们还了。
老张家认下了这个哑巴亏,当天晚上一群男人把那姑娘的尸体扔到了深山里,他们这山里是有狼的,任由那些畜生把那尸体啃得破破烂烂的,然后在佯装新买的媳妇偷跑被牲畜攻击的假象。
林有德杀人的事,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知晓了。
老根头他们不知道这事,只当那姑娘是在被林有德睡完以后偷跑进深山才死的,听了林有才和林有德的打趣,也就只是笑笑。
“还是尽快让他走吧,再过一段时间,赖三该送新货来了。”
林有德不信鬼神,要是真有鬼,早些年那些买来后想不开自杀的女人就该来找他们报仇了,现在他们这个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归根结底就是那闺女不识趣,被几个人睡不是睡,瞎矫情丧命也是活该。
“你放心,下雨天赖三可不会带着人上山,那后生就是来看日出的,天气一放晴拍完照他就走了,和赖三碰不上。”
老根头笑的很憨厚,露出一口的黄牙。
边上的那些人也都笑了,赖三来了,意味着村里又有新媳妇了,媳妇都有了孙子还远吗,村里的香火一代传一代,他们死了也有脸面去见祖宗了啊。
第28章 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后生, 下着雨呢, 你往哪里去?”
晏褚已经在村里住了三天了, 这三天里,山上的雨就没停过, 平日里他就待在老根头家的房间里, 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出来走动走动。
他很安静, 这么些天也没见他在村里瞎寻摸,村里人对他的警惕心渐渐的也降到了最低。
不过现在下着雨, 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 他拿着伞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 让老根头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昏黄的眼睛打量着他,声音有些低沉。
“我看现在雨小了些, 就想着去后山转转, 小雨中的山林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是很好的摄影素材。”
晏褚假装没听懂出来他话里隐隐带着的防备, 举着自己手上的相机,一副痴迷摄影的普通大学生的模样。
他的身上除了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也就背后一个小背包,不是他上山时背着的那个大登山包, 估计是一开始放在登山包里的备用小包, 扁扁的,不像是装了太多东西的样子。
除此之外,也就手上那把伞了。
“现在天都快暗下来了, 后山可是有狼的,后生,你是不要命了?”
老根头想着城里娃娃怎么都那么奇怪呢,以前那些登山客也是,山上除了树还是树,偏偏他们觉得这山里头美滴很,也不见那些被拐来的姑娘和他们一样,喜欢这儿的风景甘愿留下来啊。
“没事大爷,来之前我妈给我带了平安福呢。”
晏褚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三角形符咒:“我妈说了,这平安福能保平安,别说狼了,就是恶人想要害我,他都得以命偿命。”
不知道是不是老根头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青年说的话意有所指,听完他后半截话,整个人凉飕飕的,哪里都不得劲儿。
可是再仔细一看,那男娃娃还是笑盈盈的模样,似乎刚刚都是他的错觉。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等天色真暗下来,那些狼啊熊的,可真的都出来了。”
老根头没多劝他,当初老张家的那个媳妇不就是半夜偷跑出去被狼给咬的死无全尸的吗,他倒不是善良,只是如果眼前这个青年也和那姑娘一样被狼咬死了,之后几天的借宿费和伙食费他找谁要去,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他盼望着这雨多下一段时间,再有几天,他就能攒够给儿子买媳妇的钱了,儿子今年四十了,再不娶媳妇,他们家就真的绝后了。
晏褚点点头,撑着伞走入了雨幕之中。
“大柱,你跟上去盯着点,看他是不是去后山了。”
这样的村庄里的老人都不是好糊弄的,虽然晏褚身上没什么疑点,但是他依旧让自家儿子跟在后头悄悄盯着,看看他到底是上后山去了,还是拿着那照相机在村里乱拍一通。
老根头的儿子啃着生番薯,闷声闷气的应了一身,穿上自家的蓑衣,在晏褚走后没多久,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紧紧跟在他身后。
晏褚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有个人,一路悠闲的朝村庄的另一边走去,那条道,是通向后山的。
现在日头渐渐暗下来了,连绵的阴雨给这座小村庄增添了几分昏暗,他看着泥道两旁不惧雨水玩闹嬉戏的孩子,以及那些坐在自家屋檐下,抽着老式旱烟的老头老太太。
欢乐,惬意,一切都笼罩在阴影里。
晏褚笑着,眼睛里蒙上一层阴翳和血光,好想毁灭这一切啊。
老根头的儿子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已经出了村,朝后山走去,啃干净手上最后一口番薯,嘬了嘬手指,埋怨他爸实在是太小心了些,害他这雨天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别说这小年轻看上去挺正常的,就是他心怀不轨,他们村里那么多青壮年,能让他讨了好去?
他又看了眼,确定晏褚走远了,摇头晃脑的往家里去。
*****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山间的小路格外泥泞,晏褚穿着一双登山靴,鞋头和鞋跟处沾满了黄泥,他仿佛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又仿佛心中笃定,左拐,右转,并不完全按照前人踩出来的小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时候天际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天空中一轮圆月,在云雾的遮挡下时隐时现,这时候要是抬头,你会惊异的发现,这圆月,居然是红色的。
寂静的山林,漆黑一片的前路,令人毛骨悚然。
晏褚站定在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下,将身后的背包拿到身前打开,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折叠的小锄头,他蹲下身,对着树边上张着一层旺盛的过分的杂草丛铲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泥土被雨水浸泡了好些天,松软的过分,几乎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把它挖开。
一开始,挖出来的全是泥土,渐渐的,有几根森白带着点腐肉的骨头出来。
“这是妹妹的手骨。”
晏褚很虔诚的把挖到的骨头擦拭干净,小心的放到自己随身的背包里。
“这是妹妹的胸骨。”
他嘴里念念有词,原本清隽的脸庞,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阴森恐怖,尤其是那双眼睛,妖冶中带着血红,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茵茵乖,哥哥来找你了,哥哥带你回家,家里有爸爸,还有妈妈,咱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了。”
他保持着挖坑,寻骨的动作,直到挖了一个一两米深的深坑,确定找不到任何骨头了,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零零碎碎的骨头,很多都是不完整的,这些都是被狼被其他猛兽啃的,连带着骨头都被咬碎,咽如腹中,直至消化。
晏褚找了两个时辰,找到的尸骨都装不满一个小布包。
他的茵茵,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