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深等了一上午，一直到中午都没等到沈唯的回复。
    如果不是中途收到了蒋岑发来的微信，林彦深还以为微信出问题了。
    沈唯这家伙到底在忙什么呢？就算一天都有课，中午也要吃饭吧？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拿出手机看看？既然看到了他的微信，为什么不回呢？
    林彦深心里煎熬，又隐隐不悦。沈唯这种动不动就不回微信的习惯真是让人火大啊。
    本来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已经把手机电话薄翻开了，林彦深却又停了下来。
    忍！他忍！看看沈唯这死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起他，什么时候才会主动联系他。看看在她心里，他的存在感到底有多强。
    在这段关系中，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她的态度，始终都有点若即若离。
    食堂里，沈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吃饭。
    经过闫贝贝的大力抹黑，班上的同学看到她都避之不及，以前还有几个能聊几句的泛泛之交，现在连泛泛之交都没有了。
    下课之后，她经常一个人吃饭。
    不过沈唯并不觉得难受。一个人吃饭也挺清净的，不想说话就不说，很自在。
    手机就放在餐盘旁边，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人给她发微信。
    自从早上说完那句很猥琐的话之后，林彦深就没有联系过她。她明显生气了，他却没有过来解释一下，更没有道歉。
    前面桌子上，一对小情侣正在亲密说笑。女孩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惹得男孩粲然一笑，伸手亲昵地拍拍她的脸颊。女孩子也笑了，歪着头，俏皮地看着男友。
    看到这一幕，沈唯心里酸酸的。
    林彦深和她这段感情，她自己都觉得发生得莫名其妙。林彦深喜欢她什么？他甚至都不怎么了解她啊。
    他对她的感情，也许只是求偶期男性的本能——看到一个合眼缘的姑娘，就忍不住过去撩一下——生理的冲动多过感情的需求。
    不是吗？他的身体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除了第一次强吻，后面两次接吻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那种强烈反应——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饭已经吃不下去了，沈唯一点胃口都没有。准备收了餐盘回宿舍。
    手机就放在兜里，沈唯背着书包走出食堂大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沈唯心里一跳，赶紧把手机拿出来。
    然而，新微信是周蕊蕊发的，喊她回宿舍吃小龙虾：顾莹堂姐送小龙虾过来了，快回宿舍吃。
    后面还加了个萌萌哒小龙虾挥舞钳子的表情。
    沈唯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还是室友们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比某个没良心的男生好多了。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沈唯把她跟林彦深的微信聊天记录删了，又开了“消息免打扰”。
    这样，她就不会老等着他发微信了，就不会时不时就想拿出手机看看他有没有发来新消息了。
    顾莹的表姐叫顾佳，是个土潮土潮的少妇。穿着一身带logo的名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土。
    从头到脚，从发型到鞋子到衣服到包包首饰，她的每样东西都是时髦的，但是搭配在一起看着就有点奇怪，就是那种土大款的感觉。
    “哎，莹莹，这位也是你同学吧，来来来，快过来吃水果。”顾佳很开朗，见沈唯回来了，忙招呼她吃水果。
    周蕊蕊和王佳慧已经吃起来了，嘴里含着水果，腮帮子鼓得像小松鼠，笑眯眯的示意沈唯不用客气。
    顾莹把切好片的血橙递给沈唯，“蛮甜的，你快尝尝。”
    “哎呀，真是好。”顾佳一边打量着沈唯一边笑道，“莹莹你们同学都挺漂亮的呀，长的这么好，又上这么好的大学，将来肯定能嫁个有钱老公。”
    沈唯：“……”
    周蕊蕊和王佳慧也尴尬的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顾莹脸有点红，心里也知道室友们嫌弃堂姐说话太俗气，忙转移话题催着室友们吃水果，“吃呀，别客气。”
    没人接她的话茬，顾佳倒也不尴尬，自己在宿舍里到处参观，又到卫生间看了肯，出来用惋惜的表情说，“学校的设施还是差了点，四个人住这么小的宿舍，有点挤呢！”
    “还好吧，我们都习惯了。”顾莹赶紧打圆场。生怕堂姐的话让室友们不愉快。
    “没事，等交了男朋友就好了。”顾莹冲几个女孩子挤挤眼，“到时候搬出去住。还不是想住多大的房子就住多大的。你们长的漂亮，学历又好，多的是男人抢着要。”
    沈唯等人更加尴尬的对视，水果都不好意思拿起来吃了。
    顾莹急了，“姐！我们学校你还没逛过吧？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
    顾佳一听就懂，知道堂妹是想让自己赶紧走，摆摆手笑道，“算啦，这大冷天的，我就不逛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得走了。”
    沈唯和周蕊蕊几个都赶紧站起来欢送顾佳。
    站在宿舍门口，顾佳压低声音对顾莹说，“莹莹，我说的事，你考虑一下。我们可是堂姐妹，你说姐会害你吗？”
    顾佳走了之后，王佳慧第一个笑出声来，“顾莹，你这堂姐哪儿来的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完全就是个暴发户嘛！”
    顾莹的表情有些沉重，“是我大伯的女儿，前几年嫁到这边来的。都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所以没跟你们提过。”
    “好多年没联系了，怎么突然跑来联系你？还带这么多好吃的？”周蕊蕊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顾莹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她找我代孕。”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代孕？”
    “嗯。”顾莹气愤道，“她结婚好几年了一直生不出小孩，我堂姐夫想跟她离婚，她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开什么玩笑啊！”王佳慧瞪大眼睛，“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学生，干嘛给她代孕？”
    “别人她信不过。”顾莹低着头，“她觉得我从小读书好，脑子聪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聪明。”
    “文盲吗！”周蕊蕊气道，“你只是代孕，孩子还是她的种啊。聪不聪明看遗传，跟你有什么关系？”
    “唉。别说了！”顾莹心烦意乱，“她给了我家里二十万，我妈已经收了。”
    沈唯终于忍不住了，震惊道，“你妈同意了？那也没用啊，你是成年人，她没有权力替你决定。”
    “你妈也是个糊涂人。”周蕊蕊摇头，“收了人家的钱不办事，人家能答应？”
    “是啊，你那堂姐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王佳慧赞同道，“莹莹，赶紧让你妈把钱退回去吧，这钱不能拿。太烫手了。”
    顾莹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掉下来眼泪来，“我妈不会把这笔钱吐出来的。我哥今年三十多了，还没娶上媳妇。他的腿又有残疾，出去打工也没人要。在家里守着几亩地，一年撑死赚四五千，家里的房子还是二十多年前盖的，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到我们家？”
    “所以你妈要拿这笔钱给你哥哥娶媳妇？”王佳慧有点明白了。
    “嗯。”顾莹哭着说，“等我大学毕业还要两年多的时间。两年后我哥都35了，再说，我大学毕业后能挣多少钱也不好说，现在我们专业就业形势也不好……”
    几个女孩都沉默了。
    平时生活在象牙塔里，哪怕知道顾莹家境不好，那也只是概念上的家境不好，现在，终于直面生活的艰辛和痛苦，她们才知道这个国度里，真的还有家庭年收入不到一万的贫困人口，真的还有娶媳妇要靠巨额彩礼的穷乡僻壤。
    沈唯是本地人，王佳慧和周蕊蕊也是外地城市小康之家的姑娘。顾莹讲述的故事，听在她们耳朵里是匪夷所思的。
    仿佛跟自己所处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那个乡土中国，有着不可思议的愚昧和残忍。
    “那你家里人的意思是？”沈唯小心翼翼地问顾莹。
    她现在手头有十万左右的存款，但那是家里所有的钱了。如果借给顾莹，家里就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凭仗了。
    更何况，尧尧马上就要中考。他的成绩一般，想读一个好一些的高中，肯定是要花钱交借读费的。这又是一笔开销。
    “我还没跟家里联系过。”顾莹摇摇头，身心俱疲的样子，“我妈重男轻女，当初要是不算命的说我天生富贵命，将来发达了能帮家里，她不会让我念高中，更不会让我读大学的。”
    众人默然。
    “那跟你堂姐打个欠条呢，就当这20万是她借给你的，等你毕业工作了再慢慢还给她？”沈唯帮顾莹出主意。
    “嗯，这个主意好！”周蕊蕊和王佳慧都表示赞同。
    “我跟我堂姐商量商量吧。”顾莹苦笑一下，“她现在变了好多，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流。”
    “就正常交流，把你的意思清楚的表达出来就行了。钱你慢慢还，但是代孕的事免谈！”王佳慧说。
    “嗯。如果她一定要追究这笔钱，就让她自己找你妈去。给钱和收钱的时候你都没参与。这事跟你没关系，要打官司要告状，让她找你妈去。别扯上你！”周蕊蕊气道。
    “嗯。”顾莹感激的看看室友们。
    看到顾莹勉强挤出来的笑脸，沈唯内心百感交集。她以为自己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就在她身边，还有比她境况更糟糕的人。
    她只恨自己势单力薄，帮不上顾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