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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亮了凑近水洼,却发现那些蠕动之物不过是鱼虫,就是那种在水沟、河塘等缓和流动的肥水中常见的红虫。养金鱼的人家如果有空闲会自己带着纱网去河里捞,没空闲就去花鸟市场买,二角钱能买一把。
    淳于扬嫌恶地扔掉火柴头说:“这水就算是喝一壶也不会有事。”
    司徒湖山很坚持:“你们当教师的就是天真,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老人家……哎?这祠堂的门怎么开了?”
    经他一说,其余三人才发现祠堂的两扇木门大大地敞着,仿佛房屋张着它黑黝黝的巨口。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但却是唐家最纵深的一间房,像是棺材,或是墓道,设计建造它的人大约不愿意经常有人进去。
    唐缈就不愿进去,远远地问:“表舅爷,是你开的门吗?”
    司徒湖山否认:“当然不是我,我刚进院子水缸就炸了。一定是周干部,他这个人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周纳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位老同志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明天一早我就回乡里去,免得被你无缘无故怀疑来怀疑去的!”
    淳于扬走到祠堂门前,望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踌躇片刻问:“我可不可以进去?”
    有个声音说:“不可以。”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唐好站在院外,背上还背着已经熟睡的唐画。
    唐好说:“淳于哥哥,你不是我们唐家的人,你不能进去。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是我家的祖宗牌位。”
    淳于扬表示理解,退开几步,离祠堂门远了一些。
    他虽然没进去,另外一个不姓唐的人却进去了。
    黎离离突然从墙头翻出,动作之敏捷好比在林间的攀援的猿猴,然后忽地扎进祠堂,解开腰上的长绳尽力挥动。
    绳梢急速切割空气,发出响亮的“啪啪”声,将房屋两侧长桌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唐家历代祖先牌位悉数打落,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有的磕了,有的断了,有的干脆散了架。
    淳于扬纵然警觉,也没料到会被钻了这么一个空子,怒意顿生,冲到祠堂门口却又想起唐好的话来,犹豫应不应该迈过门槛去。
    唐缈失声大喊:“你这疯婆娘,你在干什么啊?!”
    他冲向离离,被淳于扬一把抱住:“小心她有枪!”
    “她真是没教养!”唐缈怒极,“这和刨我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让我来。”淳于扬在他耳边说。
    唐缈不解地瞪着他。
    离离声先夺人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哎呀这可怪不了我,都怪你们唐家名声太差,我怕这屋子里有喂了毒的暗器!姑娘我年纪轻轻还没嫁人,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她倒是越挥绳子越来劲,舞得虎虎生风,但这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击打原本就不存在的暗器,而是为了故意气气唐好和唐缈。她显然有一种邪僻心性,会和年龄比自己小、力量比自己差的人计较,换言之,恃强凌弱。
    连司徒湖山都看不下去了,周纳德却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因为他没见过离离,正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来历,终于开口问:“老同志,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能这就不是个东西……”司徒湖山没敢大声,怕引火烧身。
    好在离离连正眼都不看他,盯着唐缈:“说啊,你们家是不是把金银财宝藏在这祖宗祠堂里了?”
    “放你妈的屁!”唐缈火冒三丈撸袖子,又被淳于扬拦住。
    “哎!那边几个男的,你们怎么不进来找宝贝啊?别告诉我你们不是为了宝贝来的?”离离又喊。
    周纳德说:“这位女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听不懂啊?”
    离离大笑:“哈哈哈没想到都还挺会装蒜的!来都来了,还端着做什么?”
    唐缈怒道:“黎离离,你给我出来!!”
    “偏不!”
    “你给我……”
    唐好一把拉住唐缈,说了句和现状完全无关的话:“哥哥,别跟她吵了,姥姥让你赶紧去江边的木栈道。”
    “这个当口去什么栈道?”唐缈怒道,“哥要替全家老小、列祖列宗教训这女的!”
    “快去。”唐好不由分说。
    “我不去,我走了那女的会欺负你和唐画!”
    “有表舅爷和淳于哥哥在,我们没事的。”
    “现在不去。”
    “唐缈!”唐好厉声说,“姥姥需要人帮忙,难道你想让我这个瘸子深更半夜去走山路吗?!”
    “我……”唐缈被她吓到,过了片刻才问,“姥姥回来了?”
    唐好指指自己的脚边,原来是那条大黄狗回来了,并且那狗还肩负重任,要带人去江边栈道。
    “我……好吧!”唐缈说,“可是……”
    唐好跺脚:“快去呀!”
    “我不放心啊!”
    “快去快去快去快去快去!!!”唐好跺脚五连发,几乎都把自己给跺倒下了,她本来就一腿长一腿短的。唐画趴在她肩头不满地哼哼,带着哭腔。
    “……好好好,你别生气!”唐缈不再多话,困惑不已地系紧鞋带,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院门,然后才开始加快脚步。
    “唐缈!”淳于扬在他身后喊道。
    他问唐好:“我能跟他一起去吗?”
    唐好摇头,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手上捏着那只青花瓷小罐,软木塞已经拔掉,黑黢黢的罐口大开。
    “你们,”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几个破坏我家祠堂,欺负我家祖宗,现在一个都别想走!屋子里没有暗器,我手上的才是暗器,只要你们敢动一动,我保证你们没办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虽然只是小姑娘讲话,但掷地有声,叫人悚然而立。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儿,唐家过往的威势摆在这儿!
    于是没人敢动,连在祠堂内大肆扫荡的离离也停了下来,寂静一下子填满了这个偏僻的小院。
    司徒湖山不可置信地说:“唐好,你……”
    唐好问:“表舅爷,你到底帮谁?”
    司徒湖山说:“当……当然帮你。”
    “那就让他们别动!”唐好咬紧牙关,“一个都别想动!他们中间有坏人!”
    第23章 困局之二
    唐缈跑出百余米,大黄狗就快速跟了上来,然后超过他。那狗毛绒绒的脑袋,高高的背,精瘦的腰,健壮的四肢,尾巴蓬松卷曲,倒像一只小号的狮子。
    “今晚你跟姥姥去哪儿了?”唐缈问狗。
    狗扭头看他一眼。
    “姥姥怎么不自己回来?”唐缈又问。
    黄狗轻快地跑着,到了山前才小声吠了一下,提醒唐缈上山的台阶到了,当心脚下。
    “你好聪明,真是乖狗。”唐缈搓揉它脑袋上的毛,“快赶路吧,去了以后立即回来,我担心家里还有事!”
    黄狗轻轻蹭他的手以示回应。突然它警觉起来,四肢紧绷,毛发竖直,转身就朝山上急速蹿去。
    “咦?”唐缈叫到,“别跑这么快,我追不上!”
    月亮被山遮住了,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山壁,白天的峡谷台阶、翠木苍藤此时都是混沌一体,像是危险敞开了它的大包袱。
    唐缈出来得太急没带手电,幸亏领路的大黄狗在月色中比较醒目,他担心自己被丢下,便撒开步子猛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是什么情况啊,连狗都一惊一诧的!”
    黄狗跑得实在太快,唐缈根本无法追上,他觉得胸膛在压缩疼痛,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的妈呀……”他叉腰休息了一会儿,拖着酸软的腿继续往山上爬。
    “以后绝对不能……住……住山里!”
    “狗兄!等等我!我……我不行了!”
    那狗跑回来拖拽它,像是有什么着急透顶的事,一边拽一边喉咙里呼呼作响。
    “怎么了?”唐缈问。
    狗不会骗人,唐缈感觉出事了,因此闭上嘴巴,专心一意地追着它跑。
    翻过山壁,穿过山洞,走过曲折昏暗的小径,又是山洞,小径,台阶,数个急转弯……不久听到江涛拍岸声,他们踏上了江边木栈道。
    “姥姥呢?”唐缈问。
    大黄狗箭矢一般射了出去,唐缈赶忙跟上。栈道依着江边悬崖山势而建,但是不长,主要是为了连接两块巨岩,因此上栈道和下栈道的路都显得相当突兀。
    唐缈转过拐角才注意到栈道的远端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觉告诉他不妙,飞奔到跟前,果然是姥姥躺在地上。
    “姥姥你怎么了?!”他吓坏了,第一反应是去摸脉搏,好在还有。
    “姥姥!姥姥!”他大喊。
    姥姥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急速但微弱地呼吸,满头满脸的冷汗,脸色纵然在黑暗中也是可见的极度苍白。
    唐缈担心她是脑血管破裂之类的疾病,因此不敢随意动她,只徒劳地喊“姥姥”。大黄狗呜咽不止,用爪子扒拉老太太的衣服。
    “姥姥!”
    唐缈忽然瞪起眼睛问黄狗:“附近哪里有医院?我要送姥姥去医院!”
    附近根本没有医院,最近的卫生所在数里路开外的迷仙堡乡,里面的卫生院小赵大家都见过,与其说是个医生,还不如说是个刚入门的学徒工,他大概连脑出血这种病都闻所未闻,就更别提诊断和治疗了。
    姥姥突然睁开眼睛,摁住唐缈的手说:“不……不用去医院,这不是……不是……因为病……”
    上次还说自己生病,这次居然又说不是,人年纪大了真他妈不可理喻!
    “姥姥,”唐缈扶起她,“你哪里不舒服?”
    姥姥突然“哇”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唐缈吓得魂飞魄散:“姥姥!!”
    姥姥无力地喘息:“没……关系……不是……不是病……真糟糕,我什么都没来及……对你讲……”
    “别说话了,说话伤神!”
    唐缈揪心地想:这样可不行,纵然把老人家送到兽医那儿去,也总比躺在这黑漆漆的栈道上好!
    他刚要把姥姥背起来,却又被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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