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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唐好问司徒湖山:“表舅爷,他们两个到底谁在说谎?”
    “不知道。”司徒湖山抄着手说,“看戏。”
    淳于扬问:“周干部,你在武汉哪里见过我?”。
    “在武汉火车站啊!我们俩的卧铺靠着,我是硬卧下铺,你是中铺。”周纳德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你总不会忘了吧?”
    “……”淳于扬目光如电地盯着他,俊美的面孔绷得发青。
    周纳德满不在乎地回瞪,两人就在水缸这须臾之地中僵持,一触即发,很奇怪且有点儿滑稽。
    “火车的车次多少?从哪里到哪里?什么时候发车?什么时候到站?卧铺是那一节车厢的几号?”淳于扬问。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火车票我也早报销了,那些细节我怎么还记得呐?”周纳德说,“火车从北京到武汉。”
    淳于扬冷笑不止,说:“不记得可以现编,看来你对列车时刻表不太熟悉。”
    周纳德极为生气:“你这个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怎么内心这么阴暗龌蹉呢?我编这些有什么好处?是多一块肉还是多一分钱?”
    这时候司徒湖山突然走动,淳于扬和周纳德停止争吵,都望着他。没想到他只是走了几步后蹲下,往略微恢复活动能力的离离脖子上劈了一掌,把她打晕,然后抬头说:“你们继续。”
    淳于扬哪里还有心情继续,他以手支撑水缸边沿,低头沉默着。
    周纳德完胜,双手交叉在胸前,纠纠地抬头望天,大声抱怨天怎么还不亮,唐缈怎么还不回来,以及此行真是倒霉透顶!
    ……
    许久许久,唐缈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地回来了,强撑到家时东边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不多久就会天亮。
    他在途中摔了两跤,虽然努力保护了姥姥的安全,自己却把下巴、肘部、手掌和膝盖都擦伤了。到了后来,他几乎完全凭着意志力才把姥姥背回房间,放在床上。
    来不及休息,他喘息着替姥姥盖好薄毯,多此一举似的在她床头放了只搪瓷茶缸,床脚放一只暖水壶,倒好一杯水,接着脚步虚浮地跑去厨房为她准备干粮。
    在厨房里,他想起姥姥口中所说“灶台”,便沿着灶台四周摸索。
    信当然不可能放在烧火的灶膛里,也不可能在锅里,最有可能的是灶台侧面的几个灰泥储物坑,平时姥姥喜欢把火柴、角票等零碎小玩意儿塞在里面。
    然而把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
    “嗯……”他瞥见灶台上供奉的灶神像,觉得神像画纸厚度有异常,便伸手去摸,信果然在那后面。
    信写在三张竖行的稿纸上,薄薄叠在一起,展开看发现铅笔字迹清晰,虽然架构不好看,但一笔一划很是认真,看来姥姥花了许多时间去写,却没有写完。
    唐缈一目十行地读着信,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
    “什么东西……姥姥你在写小说吗?”
    但姥姥哪有闲心写小说,这封信上的嘱托如此重要,以至于她在失去意识之前拼命强调,怎么可能是虚构的?
    唐缈粗看了一遍,又细看了一遍,合上信,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他已经答应了姥姥,要立即按照信里写的去做。
    他觉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先从水缸里舀出一碗冷水喝了,转身想去找唐好商量,却在厨房外面撞见了唐画。
    “画儿!”他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的你站在这儿干嘛?”
    唐画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小声说:“姥姥……怕!”
    唐缈连忙安抚:“哥哥刚才把姥姥背回来了,她正在家睡觉呢!”
    唐画摇头:“怕姥姥。”
    “为什么要怕姥姥?”
    “姥姥灭了。”唐画说。
    唐缈听不懂,想了片刻后恍然,纠正说:“姥姥不是灭了,是病了,过两天就会好的!”
    “……要灭了。”唐画把脑袋埋在他的肚子上,开始啜泣。
    唐缈心想反正跟你也说不通,换了个问题:“你姐姐呢?我有急事找她。”
    唐画不肯抬起面孔,用手指了一下后院:“人多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唐缈问,“难道还在祠堂?”
    第25章 困局之四
    淳于扬他们还呆在祠堂小院里,几个人均一夜未睡,而且在唐缈离开后,硬生生原地等了大半夜,因此都显出疲态。
    离离被绑起来了,用的是她自己的绳子;
    司徒湖山半躺在月亮门前的台阶上打瞌睡;唐好坐在他身边,腰间掖着离离的手枪。
    那把枪里有五颗子弹,现在都已经退出——是淳于扬退的,他把枪交给唐好保管,然后把子弹扔进水缸里泡汤。
    周纳德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征得同意,依旧和淳于扬一起呆在水缸里,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相。尽管他刚才大大抢白了淳于扬一顿,然而口头胜利无法改变被小姑娘挟持的现状。
    他故意大声咳嗽、叹气,搅动缸里的水,制造各种动静。
    淳于扬则坐在水缸边沿,埋头不语。
    他或许不擅长争吵,或许是觉得太荒谬不屑于分辨,或许周纳德说的就是真话,总之他很干脆地放弃了嘴上的输赢,不管后来别人再说、再问什么,他都一概以沉默回答,俊脸上寒冰笼罩。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该叫屈还是得叫屈,他再这样继续缄默,或许就要作为唐家的敌人和离离躺到一块儿去了。
    发现唐缈的身影,唐好赶紧站起,眼睛里闪出光来。其余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这位祖宗总算周游列国回来了,这一来一去的,简直要耗费掉别人半辈子。
    唐缈带着唐画出现,惊讶地问:“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淳于扬抬头:“你回来了。”
    “是啊。”唐缈问,“你们两个为什么站在水缸里?”
    淳于扬浅笑了一下,周纳德涵养没那么好,语气很冲:“问你妹!”
    唐缈往前走几步,因为天色微明,视物不清,踢到了地上的离离。
    “咦?什么时候把这婆娘给抓住了?”
    “也问你妹!”周纳德说。
    唐好喜形于色:“哥哥你回来啦?姥姥怎么样?”
    唐缈忌惮地看了看其余几人,摆手示意她先别问。
    唐好怎么可能不问,她是姥姥一粥一饭养大的,彼此是十指连心的亲人:“人在哪儿?”
    “在她房里。”唐缈指了一下。
    唐好拔腿就走,被唐缈拉住:“姥姥说她……呃,反正不舒服,让咱们别去打扰她。”
    “我去没事的!”唐好说。
    唐缈心想也对,目送她一瘸一拐走了,心里还有些安慰,觉得她挺孝顺的。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需要历经艰险才能再见到这个妹妹,再见时恍若隔世。
    司徒湖山问:“唐缈,你姥姥出什么事了?”
    “还好吧,没什么事。”唐缈糊弄。
    “哼!”司徒湖山不高兴了,“你怎么也学得跟唐碧映似的,遮遮掩掩,一句话在肚子里藏好几十年!”
    “也没什么话……”
    “没什么话说我走啦!”司徒湖山不客气地打断,“我这把老骨头陪你们熬了一夜,都他妈熬出高汤来了!”
    唐缈说:“等一等。”
    “等什么?”
    “呃……我到祠堂里面去看一眼,评估一下损失,总之先等一等。”唐缈说着就迈过门槛,往那间屋子的深处走去。
    顶多两三分钟他又走出来,脸色煞白。
    他本来就肤色白,如今更是白得跟纸一般,淳于扬真担心他随时会晕过去。
    “好可怕,里面好黑,吓死我了!”他扶着门框抖了片刻,说,“我……还是有点事……”
    司徒湖山问:“什么事?”
    “姥姥交代我一件事。”唐缈的眼神在对面四个人之间梭巡,终于深吸一口气,说了句,“那么对……对不起了!”
    他飞快地转到祠堂大门背后,抓住墙角下的一只不显眼的、满是锈色的铁环,奋力一拉,拉出一长串沉重的铁锁链,然后像烫手一般地丢下。
    其余人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只知道他似乎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因为短短数秒之后,人们听到了电机发动的声音,齿轮传动的声音,金属链条抑或履带转动运行的噪音——嗡嗡嗡,咔咔咔,哗啦哗啦,就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就在唐家的地底下,九牛拉不转地运行着,整个地面由此颤动起来。
    “唐缈你干了什么?”司徒湖山站立不稳地吼。
    唐缈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干?!”
    周纳德慌里慌张地从大水缸里爬出来,连声喊:“地震!要地震啦!快跑啊!”
    淳于扬跳出水缸,先冲向趴在台阶上熟睡的唐画,确认她安然无恙;然后扑向唐缈,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因为他正掰开离离的嘴往里面塞东西。
    “你给她吃了什么?”淳于扬问。
    “哎哎哎痛!”唐缈倒吸凉气,“放开,吃什么我不知道啊!”
    “你喂她吃的,怎么还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喂的是什么!”
    淳于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的衣领子问:“你脑子坏了?横竖都是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唐缈充分展示了其高考落榜的原因,那就是傻。
    大地在抖动,嘈杂轰鸣,建筑物上的尘土和灰泥扑簌簌往下落,四面八方都传来瓶瓶罐罐落地碎裂的声音,屋檐上的许多瓦片被震掉,在青砖地面上摔得稀巴烂。
    司徒湖山和周纳德吓得四处乱窜,又不知道跑向哪儿,最后还是回到原地趴下。
    唐缈和淳于扬一起左摇右晃,唐缈要其放手,后者正在气头上,就是不肯。
    “好歹让我避个险吧?!”唐缈叫道。
    “震死了我陪你!”难为淳于扬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得住,“为什么突然搞这一出?赶紧老实交代!”
    “我没什么好说啊!”
    唐缈脚下一个踉跄,撞在淳于扬怀里,惊觉这人身上好硬。也不见他怎么肌肉隆壮,偏偏紧实得很,明明是自己撞了他,反倒被硌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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