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持沉默的看着岳斌。最近一段时间，他确实察觉到室友同学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情绪莫名其妙的起伏波动，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总是神思恍惚心不在焉。陆持一直想跟岳斌聊聊这个问题。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岳斌总是对他的询问表现出很排斥的反应，陆持也不好继续追问。
    现在这是……终于想要跟他聊聊了？
    陆持立刻准备好状态，甚至还贴心的询问道：“用不用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比如说咖啡厅？”
    “不要！”岳斌摇了摇头，特别肯定的说道：“就这样边走边聊挺好的。真要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没准儿我就不敢说了。”
    陆持眉峰一挑，看了一眼岳斌，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继续走下去。”
    岳斌冲着陆持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因为我从小就知道我家里很有钱，我爸很厉害，我哥将来会继承家业。所以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按照他们的安排一路安安分分的走下去，等大学毕业后回公司当个部门经理或者大区负责人什么的……”
    岳斌扭头看着陆持的侧脸。纽约繁华到炫丽的灯光夜景下，陆持英俊的眉眼没氤氲的愈发精致。然而比他英俊的面孔更加有存在感的，是陆持身上那种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淡定自若智珠在握，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的强大气场。
    “陆持，我喜欢你。”毫无防备的，岳斌突然开口。
    几步之外，拥挤塞车的车流里传出不耐烦的鸣笛声，街道两旁有行人步履匆匆，上班族通电话抱怨工作抱怨客户抱怨老板的声音，情侣拥抱着亲吻或者争吵的声音，商场播放广告和音乐的噪音……其实都很喧嚣。可是随着岳斌这句话出口，整个街道都仿佛安静下来。
    陆持停住脚步，看着站在面前的室友同学，心脏仿佛被一直高高举起的锤子重重锤了一下，罕见的升起一丝不知所措的情绪——那是对于未知状况，或者是现状即将改变的恐惧。
    “我知道我的行为或许很自私。”非常敏感的察觉到好友的不知所措，岳斌也紧张的在兜里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都是冷汗：“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
    岳斌直直凝视着陆持的眼眸，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没有办法容忍别人接近你，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结交你是因为工作还是想要追你，见到你和任何一个人交流，总会在私下里偷偷脑补你们在聊什么，担心对方会不会跟你告白，而你又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动心，接受他们其中的一个。就算我们签了协议也没有办法安心，因为协议除了用来遵守以外，还是用来打破的。到时候我该怎么面对喜欢上别人的你？”
    “那些追你的人，有些是为了你的钱有些是为了你的人有些是为了你的才华。我其实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比我长得好的没我有钱，比我有钱的没我长得好，既比我有钱又比我英俊的，绝对不会比我对你更好……”
    “凭什么我要拱手让人，把你交给他们呢？”
    岳斌说到这里，低下头，舌尖舔了舔嘴唇，视线盯着陆持的脚尖，双手插兜，重心前后晃：“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至少要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喜欢，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喜欢。”
    “虽然我现在很糟糕。但是我总得尝试一下。”岳斌说着，目光清澈，直直的凝视着陆持的眼眸，真挚的说道：“至少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为了配得上你，我会努力奋斗，成为最好的我自己。”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患得患失犹犹豫豫黏黏糊磨磨唧唧，沮丧颓唐的样子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那样的我，又怎么配站在你的身边。
    陆持呆愣愣的看着岳斌，整个人就像被雷劈过一样。
    岳斌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整个人反而神清气爽起来，好像甩掉了几百公斤的包袱。他冲着陆持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春日融融，从刚刚融化的冰湖上吹来的风，带着一丝丝的清凉惬意，或许还夹杂着一点冬雪未曾融化的澄澈凛冽：“我知道，同居室友好兄弟兼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突然跟你告白，这种行为一定会让你产生困扰。但我就是故意的。”
    岳斌伸手拽住陆持外套的袖口边，怂怂的道：“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陆持：“……”
    第119章
    “不过你要是打我可千万别打脸！”岳斌看着仿佛副被雷劈过的陆持, 微微一顿，笑着强调道：“我还得靠着这张脸勾引你呢！”
    陆持：“…………”
    岳斌见状又是一笑, 那笑容满是苦涩，忐忑不安却又强装淡定无畏的摊开手：“来吧, 兄弟, 你要是真想揍我千万不要忍耐。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种行为很欠揍。可我真是没办法了。我都那么喜欢你了, 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今天选择告白, 或许这种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你喜欢上另一个人。这种情景想想就很绝望，所以我宁愿被你打——”
    “……不想打你！”陆持清冷的声音打断岳斌的话。
    “什么？”岳斌微微一愣，看向陆持。
    “我说我不想打你！”陆持微蹙着眉头，表情有些恍惚, 语气有些迟疑，但仍旧勉强保持镇定的分析道：“如你所说, 同居室友兼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以及我最好的兄弟跟我告白了, 说对我不是兄弟之情，是恋人之间的喜欢，还想跟我过一辈子……听到这么荒唐的话，我居然还是不想打你！”
    岳斌顿时愣住了, 双眼刷的一亮, 就跟二百瓦的灯泡似的，直勾勾的黏在陆持的脸上, 不敢置信的问道：“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吗？”
    陆持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很……一言难尽的神色。他自顾自的纠结了一会儿，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陆持说着, 目光落在岳斌的脸上。纽约的夜色很美，斑驳的霓虹灯将他的轮廓勾勒的越发深邃。而在两人几步之遥，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边，还有车流缓缓行过，闪烁着的车灯就像一条条星河，川流不息。
    陆持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岳斌，久久不发一言。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之后，岳斌看着站在身前愣愣发呆的陆持，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持，你还好吧？”
    “没事！”陆持恍然回神，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刚刚在回想我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的所有经过，包括之前签订的那份协议。”
    岳斌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神色祈求的看着陆持：“不管你是否喜欢我，我请求你别这么快做决定——”
    “我刚刚假设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换成张扬或者卓越，或者其他任何人，我会不会跟他们签订那份协议？”陆持打断岳斌的话，以理智到近乎抛开所有情绪的状态分析道：“……答案是不会。”
    他抬起头，目光清冷，表情淡定，就这么维持着被岳斌揪住衣袖口的动作，平视着岳斌，非常确定的说道：“如果签约对象不是你，我不会跟任何人签订那种协议。”
    正因为签约对象是你，我才会花费那么多时间草拟合同，然后逐条逐款的跟你商讨，最后签订契约。
    陆持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岳斌揪着他袖子不放的那只手上。继续分析道：“之后我又假设了一下，如果我不接受你的告白，那么未来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友谊破裂，我没有办法继续面对你，或者你没有办法继续面对我。为了避免我们继续相处的尴尬，我大概会主动搬出公寓另找地方——”
    “不行！”岳斌一把握住陆持的手腕，神色是那种预料到未来或许很糟糕的惊惶不安中还带着莫名的坚持：“绝对不行，我不许你搬走。我还得给你做饭呢！你学习那么努力，工作忙起来什么都忘了。没有我在你身边，谁能叮嘱你按时吃饭天天健身催促你到点儿睡觉？还有你胃不好又喜欢吃垃圾食品，没有我看着你，你肯定会天天吃泡面汉堡喝咖啡，胃都受不了的……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我，大不了我每天做完饭都躲进房间里决不打扰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岳斌机关枪似的喋喋不休，还没等岳斌被这句话秒成渣渣，陆持又淡定的补充道：“刨除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刚刚幻想了一下我搬出公寓后，没人给我做饭没人陪我一起晨练催促我到点睡觉的情景……感觉真是蛮悲惨的。”
    “最重要的是这种状态可能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和精力，我觉得会没心思学习也没精力分析股票，工作上可能会出现失误……”
    陆持冷静的分析了一下拒绝告白后可能会发生的悲惨现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如果我接受你的告白，至少我们能保持现状。”
    陆持说到这里，又是一顿。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纠结神色。
    峰回路转，还以为自己被打入地狱的岳斌惊魂未定的接口道：“那就接受我的告白，然后我们保持现状吧。”
    “那你选择跟我告白还有什么意义？”
    岳斌：“……”
    陆持细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之前是没有察觉，可是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给我做饭叫我起床陪我健身提醒我睡觉，知道我喜欢吃的每一道菜，还要操心我胃不好不能吃辣不能吃垃圾食品。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室友或者兄弟必须对朋友做的。但是你为我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我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也对别人，无微不至的做了这些事……”陆持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幻想到了那种情景，表情有一闪而过的不满：“我会生气。”
    “所以这种情绪应该也不是室友或者兄弟之间必须存在的。”
    似乎是预料到什么，岳斌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强烈的战栗感从尾椎过电一般窜上脊椎，直直刺入心脏，然后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全身。他浑身轻轻颤抖着，整个人开始眩晕，口干舌燥，他下意识的捏紧了陆持的手，察觉到陆持的指尖被冻得冰凉，又顺手握着陆持的手揣进衣兜。
    陆持弯了弯眉眼，缱绻的笑容顺着眼角眉梢氤氲开来，似乎连声音都晕染上一层春暖融融万物复苏的温度。他笑着说道：“我喜欢你为了我学做新菜，每天早晨叫我起床陪我晨跑，晚上一遍遍催我睡觉的每一件事，包括你背着我偷偷扔掉我新买的速溶咖啡然后换上可可粉，在我吃完麻辣小龙虾和泡椒鸡爪后不忘热一杯牛奶给我，每天中午或者晚上费心寻找学校附近符合我口味的饭馆。然后……”
    陆持说到这里，突然上前一步，下一秒，岳斌只感觉到额头微微一湿。陆持微微后退，同时抽出自己塞进岳斌衣兜里的手：“即便是这种程度的亲吻，我也不排斥。”
    岳斌：“！！！”
    “所以，我觉得我大概也是喜欢你的。至少不是兄弟之情的那种喜欢。”陆持淡定的做陈述总结。当他说完这一句话，陆持微微一顿，整个人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轻松了。仿佛一直萦绕在头顶的乌云顷刻间散开，金灿灿的阳光倾洒下来。
    然后，陆持就看着岳斌一张煞白煞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冒着腾腾热气，整个人就像是风化裂开的石膏雕像，一寸一寸碎成渣渣。
    “岳斌，你还好吧？”
    “咳咳咳咳……”指尖轻轻的敲了敲肩膀，回过神来的岳斌立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整个人风中凌乱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岳斌，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你、你……我、我……吻、吻、吻……”
    看着已经激动到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岳斌，陆持一笑：“也许现在，我们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聊一聊了！”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一间环境优雅气氛安静的咖啡厅里。陆持点了两杯咖啡和一叠小甜点，又向服务生要来两份纸笔，一份分给岳斌：“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段感情可能持续多久，我们又能为这段感情付出到什么程度！”
    岳斌立刻举爪：“我发誓，我肯定会一辈子都喜欢你的。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脸色绯红眼眸清亮，即便坐在沙发上也忍不住轻微摇晃，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整个人就跟磕了药似的，仍旧沉浸在某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兴奋状态。
    陆持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岳斌一眼，沉着客观的强调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就连股票期货和基金都不能保证一辈子只涨不跌，更何况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既然我们两个已经决定在一起，并且希望这一段关系能够维持的时间尽可能的长，以及在这一段关系中，我们的状态尽可能的稳定，那么我们就需要创造更多的客观条件来辅助我们维系这一段感情。”
    岳斌：“……”
    他乖乖的拿起笔，就像从前被陆持盯着背课文背案例一样，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表态：“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这么做。”
    陆持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发问：“你说你喜欢我是吗？”
    岳斌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
    陆持：“喜欢到什么程度？”
    岳斌：“……”该用哪种量词才能精准的描述出他对陆持喜欢的程度？在线等，挺急的。
    面对新晋恋人眼巴巴的，求知欲强烈到几乎能媲美两百瓦灯泡的眼神，陆持心虚的低敛眉眼。对于这种完全没有办法量化的情感问题，他也有些没辙——至少他现在也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的进度该进展到哪一步。
    陆持想了想，索性在白纸中间划了一道竖线，在竖线左边写上现状，在竖线右边写上允许改变的，然后在纸张的最左侧标上进度。
    “我们刚刚经历了告白阶段。” 陆持在白纸最左侧标上“告白”这个单词。然后，正色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确定，在告白后的第一个相处阶段，我们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看到陆持把两人的感情问题当做正式工作来应对时所爆发的强大气场，那张依旧淡定从容冷静禁欲的英俊面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薄唇，岳斌突然感觉到一阵腰软腿软。然后，一股热流过电一般，突然窜到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岳斌顿时像被电打了一样，整个人轻微的颤抖着。他颤颤巍巍的端起咖啡杯，企图借助喝咖啡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就听陆持继续说道：“我先说，即便我们已经是恋人了。短时间内，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深吻，抚摸或者上床——”
    “噗！”岳斌一口咖啡全都喷了出来。
    第120章
    挪开挡在面前的, 因为喷上咖啡而变得斑斑点点的白纸，陆持看着趴在餐桌前瑟瑟发抖的大型犬, 眉峰一挑：“可以继续了吗？”
    岳斌：“…………”
    陆持特别嫌弃的把白纸揉成一团扔掉，然后把岳斌面前的白纸拽到自己这边——结果这张白纸上也喷上了咖啡残液。
    看着呈放射状的斑斑点点, 陆持轻笑一声：“肺活量不错呀！”
    然而岳斌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肺活量。他哭着脸, 一脸心虚的叫来服务生, 重新要了几张白纸。然后讨好的摆在陆持面前。
    陆持似笑非笑的看了岳斌一眼, 开口说道：“再来两杯焦糖拿铁和两块黑森林蛋糕。”
    服务生看了一眼桌布上的星星点点，非常体贴的撤了桌。
    岳斌蔫哒哒的看着陆持，讪讪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陆持挑了挑眉，不想评价。
    他重新在白纸上画了表格, 一一填写关键要素，随后问道：“告白后的相处阶段, 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吗？”
    岳斌飞快摇头, 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看的陆持都有些眼晕。
    “ok。下一个问题……”陆持低下头，又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单词，然后问道：“既然明确表示了恋爱第一阶段还不能接受的事情, 那么我们现在来列举恋爱第一阶段可以做的事情。”
    陆持想了想, 再次确认道：“之前的一切相处模式可以保持不变吗？”
    “当然。”岳斌点了点头。受到陆持镇定且强悍的气场影响，他也慢慢放松下来。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商讨一下, 告白之后可以添加的相处模式。”陆持盯着白纸思考了一会儿，他在脑中一一列举出恋人之间应该具备的相处常态——具体资料库来源于庞大的影视剧和现实生活中能够接触到的小部分案例。然后，刨除太过激进, 或者不符合两人性格以及利益需求的——比如说短时间内的脖子以下不可描述，以及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之类的浪费时间水字数的偶像狗血剧推动模式，最后略有保守且稳扎稳打的提议道：“早安吻和晚安吻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即便是不再喝咖啡，也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岳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
    半晌，他红着脸，羞羞答答，以头埋胸，连看都不敢看陆持一眼的咨询道：“……吻在什么地方，可以吻到什么程度？”
    陆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