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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学着他撩起衣摆盘腿坐下,闻湉摇摇头,单刀直入的问:“你追到了吗?我爹去哪儿了?”
    楚向天难得沉默了一下,觎着他的面色,缓缓开口,“追到了。”
    闻湉微微垂下眼睛看着湖水,神情还算平静,“他去了哪里?”
    楚向天见他这幅样子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在他头上揉了揉,“在这等等,回来我就告诉你。”
    说完他就起身大步走开,闻湉反应慢了一步,想拉住他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气鼓鼓往河里扔了个小石头,小石头在水面上蹦了两下,荡开几圈涟漪,就像他此刻忐忑的心绪一样。
    撑着下巴等了片刻,楚向天拎着一串糖葫芦跟两壶酒回来。
    将糖葫芦塞到闻湉手里,楚向天把两壶酒往面前一放,就开始给他讲自己的发现。
    闻博礼确实是去了弘法寺,他很谨慎,中午到了寺里之后,果真沐浴焚香,去了佛堂跟方丈讨论佛法。
    楚向天守了半天,从他进佛堂到出来都没有发现异常。直到快要傍晚的时候,闻博礼摈开下人,独自去佛堂诵经,楚向天才发现了端倪。
    他进了佛堂后,又换了一身普通衣袍从偏门偷偷出了弘法寺。楚向天一路跟着他,就见他往弘法寺之下设立的善堂走去。
    善堂是弘法寺为了救济一些老弱妇孺所设立,里面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妇孺,她们平时生活在善堂里,也会给弘法寺做些衣袍鞋袜换取粮食,还有的也会做了其他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去卖,不说富裕,但是温饱还是足够。
    白瑞荷就是善堂的一个小管事,据说她当年跟丈夫出远门时遇到劫匪,跟丈夫走散了,大着肚子流落到了乐河镇,弘法寺的僧人见她挺着个大肚子不容易,好心收留了她。她无处可去,就一直在善堂过了十几年,现在连儿子都到了可以考学的年纪。
    到了善堂外,闻博礼没有进去,而是走到后门处,拿出一枚鸟哨吹了两声,随后就有一辆朴素的牛车从偏门绕出来。
    闻博礼上了车,车夫就驾着牛车往山下走去。
    山下是一片田地,只零星的建着几座庄子,彼此之间的都隔得很远,楚向天看着闻博礼在其中一座庄子前下车,然后又从车上扶了一个女人下来,两人亲昵的并肩进了庄子里。
    记住了位置,楚向天就趁着天黑之前赶了回来。
    其实养外室的他见得多了,庆阳城里的那些皇亲国戚,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拈花惹草的浪荡子,养外室都算是安分不作妖的了。
    但是这种见多了的稀松平常的事情,在看到小少爷绷紧的神情时,连说出口都变得艰难起来。
    倒是闻湉平平静静的听完了,开始琢磨乐河镇的庄子在哪,闻家在乐河镇也有产业,如果没记错,弘法寺周围的就有两座庄子。
    他抿紧唇,攥紧了糖葫芦的竹签,对楚向天低声道谢。
    “别难过。”楚向天拧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从出生起就有庶兄,母亲也早就不对父亲有期望,因此不是很能理解闻湉此刻的心情,自然也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宽慰,连安慰的话都说的干巴巴的。
    “我没有难过!”
    闻湉就像一只忽然被拽痛了耳朵的小兔子,凶巴巴的瞪着楚向天,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难过,我只是在想怎么告诉我娘!”
    他早就认清了闻博礼的真面目,怎么可能为了他伤心难过,他只是发愁,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娘跟姐姐而已。
    楚向天咋舌,还是个会告状的小少爷,不过这事确实交给长辈去处理更合适,他看着闻湉紧皱的眉心,将他手里的糖葫芦抽出来,抵在他嘴边,哄小孩儿一样说:“吃一颗,甜的。”
    闻湉:“……”
    刚刚瘪下去的脸颊又鼓了起来,将嘴边的糖葫芦推开,他将楚向天面前的酒拿了一壶,拍开封口就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谁要吃你的糖葫芦!
    楚向天轻啧一声,将糖葫芦收回来自己吃了一颗,嚼了两下之后酸的脸都变形了,将糖葫芦插在边上,举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解酸。
    闻湉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看着他笑个不停。
    “……”牙齿在嘴里舔了一圈,那股酸味还没过去,楚向天眯起眼睛,见他抱着酒壶笑的开心,毫无预兆的将糖葫芦塞了一颗到闻湉嘴里。
    闻湉下意识的含住糖葫芦,舌头在甜腻的糖衣上舔了舔,表情还有些茫然。
    楚向天趁机戳戳他的腮帮子,这下才满意了。
    甜腻的糖衣很快融化,闻湉皱着脸将糖葫芦吃下去,小声嘀咕他小心眼。楚向天微微挑眉,酒壶碰了一下他的,“扯平了。”
    闻湉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捧着酒壶慢吞吞的喝酒。
    酒就是普通的米酒,比起闻书月酿的花酒滋味差太多,但是辛辣的酒液从喉头滚到胃里,烫的人晕晕乎乎的,仿佛能忘掉所有的烦恼。
    一壶酒喝完,闻湉脸上已经爬上了两坨红晕,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他抱着酒壶晕乎乎的想,古人说一醉解千愁果然没错。
    楚向天一开始还没发现人喝醉了,他坐在闻湉旁边,直到身边人一歪一歪的往他身上倒,他这才发现了不对。
    闻湉半睁着眼睛,抱着空酒壶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楚向天神情有些无奈,伸手扶他起来,却猝不及防的被闻湉吐了一身。
    僵硬着身体,直到闻湉吐完了,楚向天才半抱着醉醺醺的人换了个地方,将弄脏的外衣脱掉,就穿着一件中衣,好在天色晚了,中衣也是黑色的,不仔细看也分不太出来。
    楚向天一边将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的人抓住,一遍试图给他擦干净脸。然而喝醉的人是没有理智的。醉醺醺的闻湉张嘴就咬了他一口,楚向天还没喊疼,他自己就先埋进别人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的还特别伤心,两只胳膊死死的抱着楚向天的腰,脸颊隔着薄薄的一层中衣使劲蹭动,楚向天甚至能感觉到他眼泪滚烫的温度。
    “……”轻轻给怀里的人拍拍背,楚向天神情茫然又无奈,这小少爷怎么跟水做的一样,说哭就哭。
    闻湉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酒意上涌,让情绪变得格外敏感。
    重生以后闻湉就逼着自己成长起来,学着去算计去谋划,学着做一个能给母亲姐姐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娇气的小少爷,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喝醉后被压抑的情绪就都释放了出来。
    尤其是楚向天的胸膛宽阔有力,莫名的让人感觉安全,闻湉把脸使劲的往楚向天怀里钻,又蹭了他一身的眼泪鼻涕。
    第21章
    楚向天将人抱在怀里,手掌从他的后脑勺顺到背部,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一下一下轻柔的安抚着他,怀里的小少爷大概是他见过最能哭的,他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十几年,最讨厌的就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软蛋,可是对象换成了闻湉,他不仅不觉得厌恶,反而还有些心疼。
    哭的这么可怜,肯定是受了委屈。
    想到白天发现的事情,楚向天眉头微皱,想来想去,能让小少爷哭的这么伤心的,大概就只有闻博礼干的混账事了,虽然他嘴上说不伤心,但是心里肯定还是难过的。
    心里有了定论,楚向天将闻博礼的事就记在了心里,见怀里人还在小声哽咽,顿时更加怜惜,将他往胸口按了按,放轻了声音生涩的哄他,“乖,别哭。”
    闻湉揪着他的衣服蹭了蹭,大哭一场把心里的情绪发泄了出来,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却还是醉呼呼的抱着楚向天的腰不肯放手,在温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他像一只长途跋涉终于找到了窝的小兔子,眷恋着不愿意离开。
    不忍心推开他,楚向天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闻湉就自发自觉的蜷缩成一团,揪着胸前的衣服将脸埋进他怀里,鼻间发出细小的哼声,像是在撒娇一样。
    他又温声哄了两句,抱着人准备去找马车,刚走出一段,就正好撞见了来找闻湉的闻书月几人。
    闻书月跟周传青并肩走在前头,看见被楚向天抱在怀里的闻湉吓了一跳,急急的问人怎么了。
    “喝了点酒,醉了。”楚向天稳稳抱着闻湉,目光却落在她怀里的小兔子身上,小兔子巴掌大一团,看着白白软软的,长耳朵搭在脑后,一动不动的窝在闻书月臂弯里,就像此刻的闻湉一样。
    长得可真像,楚向天走了一下神,见闻书月想要叫醒他,抱着人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正难受着,我直接送他回去吧。”
    闻书月还想说什么,周传青笑着劝道:“不用担心,老大会照顾好闻公子的。”
    闻书月迟疑的空当,楚向天已经抱着人往马车走去。
    行走的颠动吵醒了闻湉,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还嚷嚷着要去看书。他醉的太厉害,说话都大着舌头,含含糊糊说不太清楚,楚向天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小少爷想读书考功名。
    他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个小孩子,喝醉了想一出是一出的,耐心的顺着醉酒的人哄了几句,将人又哄得睡过去,楚向天将人小心的放进马车里。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李庆年想跟上来,楚向天转身将车帘放下,冷着脸一挑眉:“你去另外一辆马车。”
    李庆年:“……”
    缩缩脖子,眼神贼溜溜的往后看了看,李庆年到底还是怂了,灰溜溜的爬上了自己的马车。周传青将闻书月送上马车后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果断的转身往李家的马车走去。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的往城里驶去、楚向天让闻湉躺在自己腿上,伸手小心的护着他。马车有些颠簸。闻湉睡了没一会儿又被颠簸醒了,迷迷糊糊的抓着楚向天的手说胡话。一会儿带着哭腔说对不起,一会儿又挣扎起来闹着要去看书,楚向天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哄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闻府,楚向天将人抱起来,一路抱回了东院,代福白天送完信就被打发回来,闻湉没回来他就一直守着没睡,这会儿看见楚向天抱着人进来,他神情警惕的上前要将人接过来。但是楚向天比他高大,绕过他直接将人抱回房里放在床上,交代道:“他喝醉了,你给他擦擦身,夜里再喂他喝点水。”
    原来是喝醉了,代福凑近看了看才放心,动作利落的去小厨房端热水。
    楚向天倚在床边,伸手戳了戳他有些肉的脸颊,手指在白嫩的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收回来,低声对睡着的人道:“好梦。”
    ……
    宿醉之后就是无尽的头痛,半醒的人伸手揉了揉脑袋,哼哼唧唧的撑着手坐起身,窗外的阳光明亮,闻湉探头往外看了看,已经是午时了。
    外面的代福听见动静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闻湉咕嘟咕嘟喝完,揉揉眼睛,眼睛酸胀还有点红肿。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闻湉皱着眉搜索记忆,楚向天来找他,告诉他关于闻博礼的事情,再之后……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是楚当家送你回来的。”代福解释道:“昨晚你喝多了。”
    “哦……”还是想不起起来,闻湉揉揉眉心,将这事放在一边,转而问起了正事,“母亲在哪里?”
    代福说:“夫人跟小姐在花园里赏花呢。”
    闻湉点点头,拖着宿醉之后疲惫的身体起床,洗漱过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去了花园。既然找到了闻博礼藏人的地方,那宜早不宜迟,最好尽快告诉母亲。
    傅有琴跟闻书月在花园的凉亭里赏花,闻湉急急忙忙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傅有琴拉住训了一顿,“喝酒伤身,你看你这眼圈青的……”
    闻湉下意识的摸摸眼睛,看了看面露关心的母亲跟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挥退下人,沉声道:“娘,我找到人了。”
    傅有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人在哪里?”
    “弘法寺那边的庄子上,人藏在善堂。”
    旁边的闻书月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傅有琴看着茫然的女儿,微微叹口气,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她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你爹养了外室。”
    闻书月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怎么会…… ”
    傅有琴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我会叫人查清楚。”
    闻书月还沉浸在震惊当中说不出话来,闻湉抿唇,犹豫的问道:“娘会……和离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傅有琴顿了一下,才淡淡的笑了笑,“你们想吗?”
    闻湉认真的点头,“这座宅子本来就该姓傅。”
    “好孩子,娘知道该怎么做。”傅有琴怜爱的摸摸他的头,这短短一段日子,闻湉从天真不知事的少年迅速的成长起来,傅有琴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变化做母亲的却并不愿意看见,她宁愿两个儿女能一辈子天真的活着,而不是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样肮脏的后宅私事。
    既然这么说了,傅有琴就没有让闻湉再接触这件事情,她让管家找人去弘法寺查证,然后自己这边则开始清点闻博礼名下的产业。这些都是当初傅家二老过世前交托给闻博礼打理的,傅有琴出于维护的夫妻感情的考虑,一直很信任闻博礼,从来没有插手过,但是既然现在有了新的打算,该清算的东西也要算清楚。
    按往年的经验算算时间,闻博礼大概还有半个月才会回来。
    傅有琴这两天格外的忙碌,闻湉几乎看不见她的人,下人已经被训示过一遍,府里的气氛莫名的紧张,她带着管家将铺子庄子的账目全部调出来重新清算,越算发现的问题就越多。
    闻湉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这次换成他们做足准备主动出击,他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民不与官斗,他始终惦记着上一世闻博礼勾结官府欺压他们母子的事情,虽然这一世闻博礼已经跟焦家闹翻,按理说没有机会再受到郡守举荐,但是他总还是有些不安心。
    既然闻博礼能买通官府,那他不如先下手为强。
    闻湉琢磨了一下,觉得或许可行,翻箱倒柜的把自己的小金库翻出来,闻湉让代福去给几位乡老送了请帖。提前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总比上一世毫无准备要好。
    二月十六,闻湉在福喜楼摆宴,几位乡老应邀而来,请帖是用闻博礼的名义下的,乡老过来见到是闻湉,神情略微有些惊诧,闻湉神情不变,客气的请他们入座。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锦袍,头发用发冠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抿着唇不笑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气势。小厮挨个上好了茶,闻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开始跟几个老油条打太极。
    这几个乡老都是人精,闻湉没有直入主题,跟几人绕了半天圈子后,才终于提起了正事,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代福端着一个小盘子放在桌上,盘子里放着三个木匣子,放在桌上时发出沉甸甸的声音。
    乡老脸上带出笑容,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木匣子上,闻湉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让代福将木匣子送到三人手里,“三位拔冗前来,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乡老客气的推拒了两句之后,就将东西收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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