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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虫落冷冷地笑了:“可你在这里都蛊惑了谁?”
    苦竹顿了顿,咬牙道:“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又记住了么!这座凤凰岭上有两个神灵和两个精怪负责守卫山岭和保护山神,其中有个叫应春的尤为可恶,他日巫十三占据了凤凰岭,应春一定要留给我!”
    虫落打了个呵欠:“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已经打探清楚了。你能不能发挥发挥自己的本事,别说什么应春应夏了,先把山神搞定。”
    苦竹抬头看着虫落,忽然咧嘴笑了。
    他笑得十分怪异,英俊的脸上顿时显露出狰狞的邪气。
    从他口中,竟钻出一条黑色的小蛇。
    苦竹喉头动了动,那蛇又被他吞入了腹中。
    “只要把这条蛇放进山神嘴巴里就行了,是吧?”他舔了舔嘴唇,“这有何难。”
    虫落垂下脑袋,眼神里满是怜悯:“苦竹,你搞搞清楚,你的本事真的没有那么大。世间这么多女人呢,连我都觉得你蠢,你认为山神比我眼神还差?”
    “虫落,这世上能有我这副皮囊的男人不多。”苦竹勾起唇角笑道,“尤其我现在这副打扮,女人往往是没什么戒心的。要知道僧佛无欲,一旦被人间美色勾起了兴致,无欲便成了狂欲。对女人来说,无欲者因自己动欲,没有比这更能让她们兴奋的事情了——虫落,你在听我说话么?”
    “没有。”虫落倦倦地说。
    她的心思全落在苦竹那句“世上能有我这副皮囊的男人不多”上了。
    谁说没有?她心中暗想,我在凤凰岭曾见过一个。
    不止皮囊精致,性子也比你更有趣。
    苦竹在树下絮絮叨叨,虫落无法认真地回忆杨砚池跟她说过的那几句话,不由得低头看向苦竹,语气里带了刻薄与挖苦:“那你打算怎么引起山神的注意?”
    说实在话,虫落认为巫十三一开始就不应该让糕糜先生过来。和糕糜先生相比,苦竹的行动力极强,而且效率更高:他在凤凰岭里乱走,随口问了个爱脸红的兔子精,兔子精便把山神居所的位置说出来了。
    苦竹听兔子精说家中有病人需照顾,井水又不能用,因而才在河边徘徊,便直接帮人打了两桶水。两桶水换来这个回报,虫落认为这何止是不亏,简直赚得翻倍。
    “兔子精也挺可爱的。”苦竹抓了抓下巴,“但太小了,我不喜欢,摸起来感觉不好。”
    虫落又打了个呵欠:“别说废话了,你还是打算装可怜?”
    苦竹点点头:“山神,应当是很慈悲的。”
    想了想之后他又补充:“比那个叫应春的女人慈悲。”
    再抬头时虫落已经消失了。她赶着回去跟巫十三禀报苦竹的进展和俩人在凤凰岭获得的所有情报。
    苦竹扔了手里的大树叶,在留仙台下淋雨。
    等了许久,正在他犹豫是否应该把腹上痊愈的伤口撕扯开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之时,从山道上走来了一个撑伞的少女。
    苦竹顿时精神为之一振,立时躺倒在地。
    来者正是程鸣羽。她回留仙台这一路走得很慢,心里一时想着母亲与白汀仙魄之事,一时又想着杨砚池说要教自己法咒的画法。
    杨砚池本身是没有任何法力的。他小时候长桑虽然教过他画法,却最终无奈接受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使用法咒的现实。
    “我画不出来,但我懂得这些法咒的画法。”杨砚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很好的,你信我。”
    程鸣羽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杨砚池这样一说,她确实就信了。
    连这把伞也是杨砚池给的。
    凤凰岭上的人出不去,日常之物都要委托应春伯奇等人到外面取回。杨砚池家里只有这样一把伞,还是观从应春那儿要来给他的。程鸣羽心想,得尽快还回去才是。
    她想得入神,差点被脚下躺着的人绊倒。
    低头看时,程鸣羽眼皮不禁一跳:是个和尚。
    第35章 苦竹郎君(5)
    程鸣羽脚尖踢了踢那躺在地上的和尚, 弯腰的时候雨伞歪斜, 雨水顺着伞面淌下来,全浇在那颗光脑袋上了。
    苦竹动了动, 艰难抬起头。
    “和尚, 你怎么了?”程鸣羽问。
    苦竹将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小僧一路化缘至此, 又饿又累,还受了伤, 着实走不动了。”
    程鸣羽看着他, 神情很怜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凤凰岭已经封山了。”
    “我是封山之前进来的,听闻凤凰岭山神仁慈向善, 小僧特来求见。”苦竹主动提出了要求, “可现在……还请施主救救小僧。”
    程鸣羽有点儿吃惊:“你来找我的?”
    苦竹比她更吃惊:“你就是凤凰岭山神?”
    这可大大出乎苦竹的意料。在他印象中, 凡是与“神”字有点儿粘连的仙子,无不姿色出众,玲珑俏丽。可眼前的少女,勉强算是容貌秀气端正, 浑身上下, 却没有半分超凡脱俗的仙气。
    苦竹毕竟是久经沙场,立刻调整表情, 作出又惊又喜之状:“原来小僧想见之人正是施主……这缘分不可谓不奇妙。”
    程鸣羽无心听他说的什么,点点头直起身。苦竹满心以为她会将自己带回留仙台, 毕竟雨太大了, 他看起来面目苍白,如此憔悴可怜。
    但程鸣羽却抬了抬手。
    从雨中飞来一只浑身洁白的小雀, 落在她手背上,抖了抖羽毛。
    “你知道长桑在哪儿么?”她说,“这里有个人受伤了,我要把他带到长桑身边。”
    苦竹:“……”
    小雀正要飞起,他一把抓住了程鸣羽的脚。
    “不麻烦施主了,小僧只要找个地方歇脚即可。伤势不重,就是扭了脚踝。小僧主要是饿的,太久没吃了,实在走不动路。”苦竹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暗骂:这雨水大大折损了他外貌的吸引力,况且这位凤凰岭山神看上去平平无奇,谁料却丝毫不被他容色打动,令苦竹十分恼怒。
    “找地方歇脚?”程鸣羽想了想,“正巧,我家就在附近。”
    正巧,我想去的也是你家。苦竹立刻露出笑容:“多谢山神。”
    “但我不准备回家,我找个人照顾你吧。”程鸣羽搀扶那和尚起身,让他坐在浓密树荫之下,又用伞为他遮挡雨水。
    苦竹虽然满脸挂着湿漉漉的水,但眉目英俊,仍然是个很能打动人的乖巧和尚。
    可程鸣羽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看。
    苦竹自从上了凤凰岭便连连挫败,先在那个叫应春的女人那儿吃了瘪,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个容姿平庸的,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仿佛听到了虫落的嘲笑声。虫落常说他过分自负,世上女人并非见了好看男子就要苍蝇舔蜜一样凑过去的。苦竹咬着牙,拧出一脸别扭笑容:“山神要找谁来照顾我?小僧从远方过来,只是想见你,其余人等,并不在小僧的打算中。若有机会与山神单独论佛,小僧一定受益匪浅。”
    至于神灵是信道还是信佛,苦竹只管乱说一通,也不理会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了。
    程鸣羽却摇了摇头:“我不懂佛。”
    苦竹还想再说话,程鸣羽抬手敲了敲他身后倚靠的那棵树。
    苦竹不禁抬头,发现那是一棵枝叶繁茂的玉兰树,此时随着山神的敲击,早已经落尽了花的枝条上,忽然挣出一团小小的花苞来。
    毫无来由地,他心头猛地一沉。
    穆笑肯定是叫不来的了。程鸣羽一边敲玉兰树一边想,伯奇还在巡山,四处寻找山周围的禁制是否还有遗漏之处,长桑要跑遍整座凤凰岭救治吃桃子吃坏了的人,因而这凤凰岭上,她能叫来的人也只有一位了。
    “能帮我把应春叫来么?”她对挂在树枝上的玉兰花小人说。
    小人点点头,又钻进了树干里。
    程鸣羽松了一口气,低头对着苦竹笑:“我为你找来了一位特别温柔的人,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苦竹抿嘴闭上眼睛,心头一片绝望。
    应春来得很快。她和她的小人儿们似乎有某种特殊的通信方式,总能以极快的速度赶到程鸣羽身边。
    只是落地的时候,她一见蜷缩在树下的苦竹就笑了:“又是你啊?”
    苦竹在心中骂个不停,脸上还挂着笑:“施主,又见面了。”
    一听这句话,程鸣羽更放心了:“应春,岭子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得去把穆笑拉出来,不能让他再继续缩着不做事。这个和尚说是来找我的,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你能帮我照顾他么?就让他在留仙台里呆到雨停吧。”
    “来找你的?他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好吧,也行,说得过去。你没吃过东西?”应春打量着苦竹,“那去留仙台有什么用呀?留仙台上只有果子蜜饯,那也填不饱肚子啊。”
    她伸手去拉苦竹:“来来来,走走走,我带你去村子里化缘。”
    为了不让她起疑,苦竹不得不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暗暗把自己腹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度撕开。虽然这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严重,但他也确实不喜欢吃任何苦头。
    怀着对应春的怨怼,苦竹站了起来。
    程鸣羽见他似乎没有大碍,又因为十分信任应春,于是十分干脆地与应春和苦竹告别,径直穿过这处山道,往穆笑的杏人谷去了。
    应春回头打量苦竹,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打湿而紧紧贴身的衣服上。
    “伤没好?”她看到了浅淡的血的痕迹。
    “没好。”苦竹笑道,“小僧肉身凡胎,哪里能跟仙子这样的人比。”
    说话间,苦竹忽然听见头顶有颇大的鸟雀振翅之声。他抬起头,立刻看见一个长着翅膀的鸟人从天而降。
    “这谁?”伯奇看了苦竹两眼,没好气地问。
    “不正经的和尚。”应春忍着笑说,“我之前在河里救过他。这和尚的桃花眼里长着小勾子,看人的时候怪里怪气的,不坦荡。”
    伯奇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刚刚跟山神说话,也是怪里怪气的。”应春扯了扯苦竹的衣襟,顿时让苦竹露出胸前一片裸露肌肤,“不过身材不错,颇有看头。”
    “放开。”伯奇和苦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苦竹把应春的手打开,微微昂起头,很有几分凛然不可侵犯。
    “小僧是佛门中人,与女施主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他实在不愿意在应春身边多呆片刻了,扔下这句话之后立刻转身,冒雨往另一边走去。
    伯奇越看他越觉得古怪:“这和尚不对劲。”
    “可他是人。”应春说,“我探过了,他身上没有邪物的半分气息。”
    伯奇闻言,只能悻悻停步,看着苦竹远走。
    走出大半里地,苦竹才终于停下。他撩开僧衣,手掌按在腹中的伤口上,片刻后那方才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便愈合了。
    他的皮囊是人,而在皮囊之下,裹着一根邪物的芯。平时只要他不动念,那属于邪物的欲念便不会流泻出一星半点的气息。
    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巫十三的一条黑蛇,苦竹忧愁极了。
    他不害怕对付女人,甚至可以说,他存活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个意义,就是去应付和收服不同的女人。
    但是应春和程鸣羽这样的女人他接触不多。她们对他毫无兴趣,也根本不愿意搭他的话。苦竹的唇舌功夫无法施展,更别提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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