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一旦篱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了,他的世界就再无其他,专注地仿若篱然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长羽皱眉,撇开眼,不去看篱然欢快跑向他的身影。
“阿漠,你下课啦,你快看,昨天我们在街上捡到的那株被扔掉的雏菊,长羽长老已经收下它了。”
何漠对他笑笑,恭敬地对长羽长老行了一礼,凉亭中现在的状况不适合他上前。然后帮篱然摘下衣袖上的叶子,牵住篱然的手,带他离开。
“听说街上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来了,我带你去。”
自从两年前,篱然吃了那串糖葫芦后,就馋上了,每隔几天就要吃一串。只是最近那个买糖葫芦的爷爷很久没来了,篱然去了几次都没看到。
果然一听到可以吃糖葫芦了,篱然就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路上遇到何漠和篱然的门内弟子,都热情打招呼。
何漠是长羽长老唯一的徒弟,刚来聂光派不久,单灵根就变成了极品火灵根,他自身也勤奋,修炼速度飞快,这两年在练武场上打服了不少人。
而篱然,备受长羽长老的宠爱,长羽长老对自己唯一的徒弟都不怎么在意,唯独对于篱然,可谓宠到极致,不允许门内任何人欺负了他。何况篱然本人很得人喜爱,长得美,一笑就让人心花怒放。
于是,一路上收获满怀的好吃的。
“爷爷!”远远地篱然就开心对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叫了起来。
“是篱然啊,来,这个是你的。”老爷爷拿出明显比其他糖葫芦要大个的一串,塞给篱然。
篱然笑嘻嘻地接了,“爷爷,您前几天怎么没来?”
老人拿出手帕擦擦汗,“人老了,身体就容易出现小毛病。”
篱然这才发现老人脸色比往常白一些,他扶着老人的胳膊,细细的灵力缓缓输送到老人身体里,“爷爷您可要注意身体,长命百岁,不然篱然去哪里吃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老人听了篱然的话,感觉浑身舒畅,突然来了精气神,乐呵呵地说,“好好,我会长命百岁,一直给你做糖葫芦吃。”
篱然这才开心地咬下一颗糖葫芦,“嗯,好吃!”
老人更加高兴了,又给了篱然一串,“拿着吧,最后一串了,我也早点回家。”
正在这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篱然连忙接过糖葫芦。老人收拾了一下,一手扛起了糖葫芦架,一手提起放糖葫芦的木箱就走了。
篱然看着颤颤巍巍走远,被雨淋湿衣服也不在意的老人,将糖葫芦放到何漠手中,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把伞,跑到老人身后,帮老人遮住雨水。
白衣少年举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后,伞完全遮住了老人,而他自己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淋湿了,裤脚也溅上了点滴泥水。
何漠心里柔软一片,虽然他们修仙之人根本不畏惧这一点雨水,可是他依然舍不得,给粗心的少年头上也遮了一把伞。
回到住处后,篱然难得没有满脸带笑,心情有些低落。
何漠给沐浴后的他擦着头发,发现他一直没有转好,“怎么了?”
“阿漠,离别真的挺不好的。”
“嗯?”
“审御和老爷爷……”
虽然生老死别是人世间难免的事,可是真正面对,才知道谁都没有那么洒脱。审御他再也救不了了,老爷爷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审御还有很多遗憾和苦楚,老爷爷还有一个孙子,他们又何尝想离开,可是又能怎样呢。
何漠走到篱然的面前,帮他理好头发,“阿然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哪怕有一天,我走丢了,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再走到你身边。”
“如果你走丢了,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相信我。”
何漠语气坚定,直直地看着篱然,那里道不清的情愫让篱然红了脸。
何漠给篱然理好衣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去找审御吧。”
第22章
篱然在剑房中发现了审御,他正看着承影的剑台发呆。看到篱然后,带着篱然来到他们最初相见的那里,指导着篱然找出一块墨黑的玉牌。
“这块牌子你拿着,不要给别人,知道吗?连何漠也不可以。”
“这是?”篱然观察着手中玉牌,有着他看没见过的复杂图腾,放在小天地中这么久,竟然入手温热。
“没什么,或许有一天你能用到,或许它永远也没有用武之地。就当,就当我消逝之前给你的谢礼好了。”
审御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篱然,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我本来只想看他一眼,现在我已经陪了他两年了,虽然他不知道,可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篱然抿紧双唇,“可是你已经给了啊,这个小天地啊。”
审御叹息一声,“你怎么这么傻,这个小天地是给何漠了,你什么都没有。”
篱然心里想,是阿漠的,也是我的。
可是这个时候没必要再跟审御解释这些,他乖乖把玉牌收起来,可是当他真正要把这块玉牌收起来的时候,那块玉牌竟然在他手里消失了。
审御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看着篱然的目光和长羽看他的眼神很像,那是生怕他傻傻地吃亏的担忧。直到那块玉牌消失在篱然的手心,他才满意。
“审御,要不我去告诉长羽长老吧?只要你愿意,长羽长老可以看到你的。你有什么话,可以跟长羽长老说说。”
审御却摇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的。终究,是我对不起他,欠他太多。”
他席地而坐,一如初见时的潇洒风流,“长羽父亲是天纵横才的炼器大师,世间最顶级的武器都是出自父亲之手,母亲是济世救人的药修,长羽年仅八岁就进入了阖山宗,本是天之骄子。他们一家人都极为善良。
他们救了被家族小人追杀的我,并且收养了我。为了我,父亲造就了这一方小天地,长羽离开了阖山宗,一家人隐居在这里。我们本来很快乐,不被世间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困扰。
可是仇恨和复仇的一直没能从我心底消失。我夜夜噩梦,长羽每晚抱着我睡,对我说不要害怕。我不害怕,可是心有不甘。
后来父亲终于决定为我铸造一把可以劈开结界的剑,让我劈开庇护仇人的结界。能劈开那样一个结界的剑,世间闻所未闻,可是父亲成功了,取大荒凶兽裂天兕的脊骨造就了承影。
但是,在铸剑过程中被其他人注意到,自然这把剑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怀璧其罪,父母因此被杀害。我和长羽在曾受过父母恩惠的亲友的帮助下,逃过一劫。
几十年之久,终于历经艰难、九死一生,得以复仇成功。
在杀死仇人的那一刻,我把受重伤的长羽打落到了三千界。”
审御笑了一下,嘴里满是苦涩,“然后,我归家,掌权,登高位。”
“而他,他本该有着灿烂幸福的一生,因为我,毁了所有,痛失一切。”
篱然坐在审御面前,乖巧安静地听着。他听到了很多以前从未了解的事,消逝的裂天兕的脊骨、能听出非常强大的阖山宗,还有“打落到三千界 ”,他都没有问,这些事直到现在审御才愿意跟他说,显然就是不想被外人所知。
“是因为你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是吗?你怕长羽长老因为感觉失去所有亲人而痛不欲生是吗?还是说你怕只留长羽长老一人在那里,在你死后被报复?”篱然问道,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三千界就能确保长羽长老的安全。
审御没再回答,他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篱然看着他支离破碎的神识,起身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听到审御呢喃道:“挺好的,这样挺好的。我们一生飘零,时刻活在刀尖之上,从来不敢合眼,现在你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恨我了。”
篱然离开小天地后,何漠正闭目打坐。他蹲在那里,双手托腮,瞧着何漠打坐。何漠一睁开眼就发现了托腮盯着自己发呆的篱然。
“怎么了?”
篱然笑一笑,软软地说,“阿漠,你真好看。”
何漠心里又软又涩,知道篱然这是心里难受了,他把篱然拉起来,让他在桌前坐好,将准备好的各种甜点一一摆好。
甜点还带着温度,软软糯糯,甜蜜的味道从嘴里流到心里,冲散了一些苦涩,篱然吃得眯起了眼。
这是阿漠刚坐的,是因为去小天地前感受到自己心情低落了?还是预料到自己出来后会心情低沉?
何漠不说,篱然也没问,把甜点一扫而空。
审御消逝的时候,何漠正在跟长羽长老汇报最近的修炼状况,篱然坐在旁边帮长羽剥石榴。石榴是篱然灵力浇灌长大的,石榴籽颗颗都如红宝石般,被篱然堆满一整碗。
当篱然把最后一颗石榴籽上的皮去掉,将要放入碗内的时候,审御神识的最后一缕消失了。
篱然拿着最后一颗石榴籽停在那里,大厅里只剩下何漠的最后一句“请师尊指教。”
他连忙转过头看向长羽长老,惊讶地发现一滴泪从长羽长老眼里悄然滚落。
长羽长老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整个人倚在巨大的座椅上,仿佛失去了生机。
篱然呆立在那里,何漠上前拉住他的手,带他离开。
离开了长羽长老的院落,篱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哪怕审御不愿,长羽长老也是能感受到审御的吗?
篱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长羽长老的时候,长羽长老过于快速地让他们离开。想到他第一次带审御去见长羽长老的时候,长羽长老嘲讽,心思复杂阴暗的人是不可能得到承影的。
篱然想不明白长羽长老到底恨不恨审御,想不明白他对审御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因为长羽长老近一年都闭关不想被打扰,自己也再也不用带审御去看长羽长老了,篱然开始跟着何漠去上早课了。
目前聂光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的存在,他跟着何漠去上课,没有感觉奇怪。
何沁和何千姑娘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拉他过来跟他聊天,塞给他很多好吃的,反而是梅梦蕾和乔习昊离自己远远的。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要追溯到一年前,自己还是小萝卜头的时候,梅梦蕾和乔习昊带自己去了很远的地方,远超过了自己能离阿漠的最远距离,导致自己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后来应该是阿漠将自己带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可是自那之后,何漠就仿佛和那两人成了仇人,两人很久没出现,再出现也离自己远远的了。
篱然知道其中有什么,可是何漠只是让自己不要载跟他们接触,于是就成现在这样尴尬的状况了。
今天的早课不是往常的修身或者修炼方法课,而是总管他们这一届弟子的长老来到了课堂中。
嗯,是陈长老。
“今天的早课,我来给你们讲讲最近的事态和任务。”
陈长老看了一眼篱然,赶紧转移视线,端起长老的架子,严肃道。
“有人可能知道了,最有很多上千界的人下界,这些事你们不用管,如遇到,只需配合即可。除了这件事外,我聂光派后方,群山连绵处,其中有一脉山最近异常不稳定,常有震动。这座山的重要点在于,当地百姓把它当做神山,都说里面有神仙,与之最近的云国皇室历代帝王也会去拜祭。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对百姓影响很大,需要我们派去稳定和调查。”
“这个任务就是你们去做,切记你们是要代表聂光派稳定民心,查明原因,不要掺和其他事。”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出任务,而且这次看起来比往常还要简单,除了外出历练的,课堂上的十几个人很淡定地就接收了这个任务。
上午的课他们还继续上,篱然去找金猊兽告别。
“何漠。”下课后,何漠在回去的路上,被梅梦蕾叫住。
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何漠继续朝前走。
“何漠,你听我说,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梅梦蕾不是初见的咋咋呼呼,也不是后来的温柔深沉,这次她神色认真严肃,想要伸手拦住何漠,就被一把墨黑的剑止住了。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何漠眼里一汪寒潭,冰冷又死寂。
何漠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话语,梅梦蕾又无奈又苦涩,最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她突然跪在何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