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跟他说过,原惜白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那时候,他无意间查到了这一桩旧事。
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关键的钥匙。
他看着原惜白紧紧交握的手终于缓缓松开,那种泛着冷白的颜色淡下去了,恢复了属于正常人的皙白,便知晓,自己已然奏效。
原惜白抬起了头。
闻迎见着了他的眼睛,眼眶通红,仍然泛着水雾,那层死气却被洗的一干二净。
“多谢了,闻迎。”
闻迎一笑:“不客气,白少,这是我应该做的。”
“现在,告诉我,你还查到了什么吧”
近日来的颓废一扫而空,他终于又变成以前冷静从容的模样。
闻迎道:“两件事。其一,那个肇事司机账户上的不明汇款,我追查到最后查到了国外,正在对比海外关系;其二,是那间病房的布置,当时白少你不是说觉得不对吗,我后来仔细托人查探了,那间病房里被人藏了邪祟的玩意儿,是用以驱魂的。”
“驱魂?”
“或者说是,逐魂。常言道,人都有三魂七魄,如果受了惊,或者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有可能魂魄走丢,失魂落魄。而那个病房里的布置,就是想要将人的生魂,从身体中驱逐出去。”
那一言一语听上去都是寻常,组合到一起却是无比的阴损歹毒,几乎教人不寒而栗。
生魂被驱逐出了躯体,无法回到身体中去,那他会出现在哪里?
一刹那间,原惜白陡然间想起来山崖下的错觉、录像中见到的那一幕。
如果不是他的错想呢?
如果当真是出了意外,回不到身体中去呢?
原惜白喃喃道:“上一次,你说他是‘撞客’了。”
“是。”闻迎说,“但是后来你又出了事,情况不明,我不敢贸然找人来查探辛总。”
而他们一直都没有察觉,居然让辛幼宁在那个病房中住了那么久。如果不是花瓶被打碎、如果不是原惜白强硬要求将他接出院,恐怕辛幼宁还会继续在那间病房中住下去。
“我听过一个说法,魂魄如果回不到身体里,那么就会在人世间徘徊不去,他出现的地点,有可能是以前熟悉的地方,也有可能是围绕着自己以前熟悉的人”
“我明白了”原惜白喃喃道,他仰头看着高处,呼吸急促。
如果说,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辛幼宁最熟悉的地方,那恐怕就是枝白路,他在这里待着的时间,比在公司里都要长。
而如果要说辛幼宁以前熟悉的人
事发的时候,是原惜白第一个赶来、第一个将他送入了医院,也是原惜白,长时间的守在他身边。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所以,他其实就在这里是吗?”
或许并不能够听到他说话,或许并不能够与他交流,但的确就在他的身边、在枝白路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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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惜白,我在这里啊”
楚歌站在原惜白的身前,朝着他伸出了手,就如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穿透了过去。
他一度非常的担忧原惜白的精神状况,但是眼下,那些忧虑与担心终于渐渐散去。
他站在的那个位置,将将好,可以凝视住原惜白的眼睛,如果忽略掉他几乎透明的身躯,两个人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对视。
即便是咫尺如天涯,对面不相识,却也可以让他安慰自己,其实两人靠的那么的近。
“你在想什么,你想要看到我吗?”
轻声细语的问句,并不带着什么意义,楚歌知晓那并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但这一时刻,他就是想要问询了。
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并不曾有他的影子。
但是楚歌知晓,那影子从不曾消失。
那只是被原惜白放在了心上。
“搭把手,我要去三楼。”
保镖被唤了过来,抱着他的轮椅向上,原惜白嘴唇紧紧地抿起,神情隐隐带着严肃。
楚歌不由自主被他牵引着向上,却在二楼的楼梯处停住,阳光自高处开着的窗户洒入,照的前方一室亮堂。
楚歌不敢再往上走了,虽然已经成为灵体了,但为了小命着想,他最好还是不要接触阳光,蹲在这里,刚刚好,离楼上不远,不至于被原惜白牵引着向上,也安全的保护了自己。
但那其实是一件很寂寞、很寂寞的事情。
连带着心底,也生出了隐约的扭曲和不甘。
他仰着头,看着原惜白的轮椅被保镖放了下来,听见了轮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依约猜得出楼上的场景,那是原惜白被保镖推着,缓缓地朝着卧室里行进了。
他其实也想要和原惜白一起去。
不要就这样,一个人被扔在这里。
但是原惜白看不见他的形体,听不到他的声音。
听不到他的声音?
一刹那间,如有电光骤然划过脑海,楚歌霍然抬头,心中邃亮。
阳光,无法正常的接触阳光
医院中,花园前,别墅里
系统察觉到他想法,一时间惊住:“喂喂喂,楚三岁,你别没事搞事自己作死啊!”
那简直拼命想要拦住楚歌,然而已经晚了。
二楼的楼梯间拐角处。
楚歌突兀的站了起来,与那层薄薄的阳光只隔着短短一截阴影,他翅楞楞的朝着阳光伸出了手臂,他没有做任何的准备,想那么做,就做了。
如火一般的烈焰焚烧过他的身躯,直直钻刺脑海,一刹那间,难以自已,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同一时刻,三楼之上。
灿烂明媚阳光下,原惜白蓦地怔住了。
那个声音,他又一次听到了,绝不会听错的那个声音
原惜白回过了头,他看到了那一片的交界线,半是光明半是黑暗,恍惚间,竟似有烟雾袅袅升起。
他一刹那间福至心灵,几乎是仓皇的喊道:“拉上窗帘快,拉上所有窗帘!”
第108章 act2·剜心
灼烧的剧痛消失了。
原惜白的反应是那样的大, 以至于推着他的保镖被吓了一跳, 匆匆的便过去,扯上了窗帘的边缘。
只听得“哗啦”一声,金属滑过了轨道的声响。
三楼之上, 原本是遍洒着阳光, 暖意融融,此刻却骤然失去了光线,变得阴暗下来。
原惜白闭了闭眼睛, 似乎是想要习惯这一刻的环境。
保镖做完了这一切,问道:“白少?”
原惜白开口,说:“卧室里呢?卧室里的窗帘, 也要全部都拉上。”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古怪的要求,但因为着他是雇主,并没有会违拗他, 不多时,整个三楼的窗帘都被全部拉开, 隔绝了来自于外界的、灿烂明亮的阳光。
光线一下子变得非常昏暗。
原惜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尽头停留在了半空中的某一处。
保镖不明所以。
楚歌却看到了。
那是一开始、他手臂触碰到阳光后,被灼烧的位置,仿佛有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以那一道楼梯为界限, 竟像是原惜白在三楼之上, 隔着木质的栏杆, 静静地凝视着他。
“惜白?”
楚歌喃喃念着,并没有指望原惜白做出什么反应。
他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走到了原惜白身前。
楚歌看着原惜白,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他多多少少都明白了。
或许有那么几个时候,原惜白是能够听到他的声音的,但能够触发的条件,却极为苛刻,无不会给他自己带去极大的负担。
比如被阳光灼烧。
再比如
久久的没有从空气中辨认出来什么后,原惜白终于示意保镖推着他进卧室,楚歌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宽阔的大床上,辛幼宁依旧昏迷着,还未曾醒过来,曾经英挺俊朗的面容,此刻已是苍白而憔悴。
楚歌看向了原惜白被遮住的脖颈,仿佛想要看到藏到那下面的细细乌线、看到那根乌线尽头,悬挂着的平安符。
除却自己找死、接触阳光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时候,原惜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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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推着原惜白到了床边。
楚歌跟着他的步调,站在了原惜白的身旁,从这个角度,他终于看清了辛幼宁脖颈间的乌线,于是楚歌朝着那里缓缓地伸出了手。
系统不得不打断他:“楚三岁你想清楚啊,不作就不会死那玩意儿摸一下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比你被太阳晒着还要糟糕啊。”
楚歌轻声道:“那我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清楚,发生改变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说是人类,他又没有躯体。
说是生魂可为什么一直都凝练着,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