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薄帐里,有一抹娇小的身影。
陷在柔软床褥中的那抹剪影依旧在昏睡,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散着,苍白的面颊殊无血色。
就像是油画中的睡美人,正等待着命定中人唤醒——
骑士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未妨着身上的盔甲发出了“嶒崚”的声响,也就是那一刹那,惊醒了埋身守在床边的侍女。
“夏尔大人”
侍女睡意朦胧,见着是他时却陡然间清醒,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守在床前。
“公主殿下还睡着,大人有什么事吗?”
骑士再也不能往前走进一步。
他深深的望了眼帐幔中的影子,收敛了所有的情感与心绪:“准备下船,目的地到了。”
“我们到了翡冷翠吗?公主殿下从小生活的地方?”侍女的嗓音天真且烂漫,还带着微微的好奇。
玻璃窗外,映出了潺潺水声,剪剪风声。
夜色在薄纱里变得温软,也教骑士的唇边,漫起一丝转瞬的笑意:“是的,翡冷翠。”
那些历史学者的课堂上,那些神官法师的憧憬里,那些吟游诗人反复传唱的故事中——
光辉所在之地。
翡冷翠。
百花之都,埃德加的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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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之上。
穿着朱红色长袍的俊美青年唇边噙着一丝薄薄的笑意,遥遥的,朝着靠近的船只挥舞着手臂。
那大概是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尊贵的王储殿下都会做出这样不符合身份的举动,他身边年迈的老者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提醒、劝诫,却被王储不耐烦的按了回去。
“格伦!”
王储殿下大声喊着骑士的名字,可是他的眼神却透露了,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另一边去,他问:“你终于回来了,阿佳妮,我的妹妹呢?”
显而易见的,王储殿下冒着夜色出现在翡冷翠的码头,为的并不是他们这群远道而归的骑士。
为首的骑士遥遥的向着他行礼:“幸不辱命。”
岸边早已经等待着一架装饰繁复华美的马车,想必正是为了公主殿下而准备。
格伦夏尔目视着王储兴奋、焦虑的面容,倏尔,眼神颤了颤。
他看到了王储的那个眼神,贪婪的望着从船舱中被抱下来的那抹身影,舍不得有半分离开。
——如同巨龙看着最心爱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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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朦胧而昏沉。
富有规律的马蹄声惊破了夜色,一列队伍正在中央大道上疾驰,偶有旅客、平民好奇的张望,想要知道是哪个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公开违背禁令,在中央大道上以如此惊人的速度行驶。
他们的心脏又在看到马上人镶金嵌银的骑士服时“咯噔”了一下,在看到马车壁上铭刻的纹章时,猛地缩了回去。
宽阔的大道两侧,竖着一排又一排笔挺的黄铜路灯。
昏暖的黄光从高处洒下,照亮了拐角处的马车壁,也清晰的照亮了车壁上的纹章。
荆棘的花纹蜿蜒交错、一路蔓延到了最深处,交缠在一起,那样的花纹让每一个心怀异议的人都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还不想死。
——哒哒。
——哒哒。
——哒哒。
在那一片不断响起的、富有韵律的马蹄声里,似乎有隐隐的欢声与笑语。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香气,微醺,就像是宴会上的香槟被摔碎,芬芳的酒液沿着桌布与大理石流淌。
他想要知道那个香气的来处,想要找到那些欢声笑语的发源地,然而昏沉的身体却成为了最大的阻拦。
意识仿佛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得动弹。
有一只手轻柔的抚摸过了他的面颊,就如同春风最温柔的呢喃,燕子最温软的低语。
“阿佳妮,我的玫瑰”
模模糊糊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叹息:“你可真是心狠,当真抛下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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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匀速的行驶,即将到达目的地。
中央大道的尽头,那座恢弘壮丽的建筑,正等待着小主人的归来。
宫廷大门轰然打开,迎接着归来的两位殿下。
然而马儿并不曾停下疾驰的马蹄,经过了波光粼粼的翠湖,经过了玫瑰盛开的花园,幽香与酒气混合在一处。
遥远而不可捉摸的地方,夜莺正在纵情歌唱,热情的鸟儿并不知疲惫,也并不知停歇,它的歌声就像水晶罐子里贮存着的蜜糖,带着丝丝化不开的甜意。
它唱着摇曳的林荫,唱着沉暮的夜色,它拍打着翅膀飞上了橡树枝头,看着翠湖边上疾驰的马车。
绕湖而行后,马车终于到达了终点,停留在了一幢华美的宫殿前。
威风吹拂过了车窗,掀开了轻薄的白纱,夜莺看到了车内仍在沉睡的那抹丽色。
于是它改变主意了,它变换了曲调,歌声像三月的春风吹拂过霜冻的大地,像维琴察湖面将要破冰的轻擦。
它唱着归来的公主,唱着温柔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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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大理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而侍女们已经排在门外,等待着外出归来的主人。
身体似乎晃动了一瞬,离开了那个柔软的怀抱。
他不自觉的哼了一声,耳边却听到了一声无奈的轻笑。
有人环抱住了他的身体,从马车上走下。
走过了静谧的夜色,走进了华美的宫殿。
而歌声依旧在梦境中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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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寒光,鲜血。
血腥从梦境中诞生,从最污浊不堪的脏污里,生出了最娇艳、最秾丽的花朵。
那是一朵血色的玫瑰。
夜莺依旧在歌唱,仲夏夏夜荒无人烟的空地里,长满了尖利的荆棘。
缠绕的荆棘刺穿了柔软的心脏,将其中滚烫的鲜血一点一点沥出,化作了任由汲取的养料,浇灌给了初生的玫瑰。
于是柔软的花瓣不复纯白,鲜血以棘刺作为甬道,给它染上了浓烈的的颜色。
如此的艳丽,张扬到只要见着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
血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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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喘息。
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绚烂,绚烂到几近旖旎,旖旎到令人心悸。
逝去与死亡,那些晦暗的、衰败的、昭告着不详的色彩,在玫瑰血色的花瓣中,缓缓地绽放。
那是铺天盖地的血色,滚烫,浓稠。
于是他呻吟起来,陷入了某种挣扎不出、逃脱不了的痛苦。
那个抱着他的人将他放上了柔软的丝绵,满怀惊慌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阿佳妮,不要怕,是我。”那个人安慰着说。
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像是想要平缓掉他的挣扎,一下又一下拍抚着他的背脊,抚慰的温声犹如缓缓奏响的提琴:“哥哥在这里。”
然而那并不能够使他安心。
就像从一个噩梦中坠入了另一个噩梦,从粘稠的血色进入了窒息的黑暗,他翻滚着,拼命地挣扎,想要逃避那将人溺毙的海水。
“阿佳妮,阿佳妮”
宽抚的声音忽的停顿了一瞬,就像是有什么被打破。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仿佛在沿着指节缓慢的摩挲,摩挲着其上不明的异物。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枚蔷薇花指环?
疑问从心底滋生,刹那间长出无数藤蔓,那只手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指,就像是想要确认某一种情况。
于是他更加剧烈的挣扎,逃脱了握住他的那一只手。
在那个人再一次想要捉住他手指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柔和的女声响起:“西瑟殿下,克里斯汀小姐正在外面到处寻找您。”
一声低缓的咒骂,带着说不出的不耐与恼怒:“告诉他,我不在这里。”
“恐怕不行。”侍女说,“克里斯汀小姐在翠湖边上看到了您的马车,她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
“该死!”
压低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咒骂,足以昭示那个人心中是有多么的无奈与不满。
眼眸深深的望着陷在丝绵中的人,牢牢地握着他的手,依旧是不愿意放开。
“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侍女说,“西瑟殿下,克里斯汀小姐已经快要绕过翠湖,她马上就要来了。”
那个人迫不得已的站起,怀着某种说不出的恼怒。
就像是喜悦被惊扰,美梦被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