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长眉头紧锁,棕色的眼睛里一片暗沉。
显然,格伦夏尔,他的脾气大概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臭,脑子跟翡冷翠的城墙一样轴,指望着他放弃这个想法,还不如指望憎恶之王放弃侵略与攻伐。
“还是说”再度响起的声音无比尖锐,“你想要以人命作为砝码,让我终生活在愧疚与忏悔之中?!”
“不。”格伦夏尔立刻反驳,尾音不为人知的发颤,“我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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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再也不想要跟格伦夏尔交流,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原本就低沉的情绪糟糕透。
他掠过了骑士长头顶漂浮的话语,看到了备注中热烈真挚的心语与爱意,心里却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动。
只有无边无际的压抑。
第194章 act3·裂魂
一条注定会通向毁灭深渊的道路, 他坚定不移的在那上面行走, 即使为此牺牲掉同僚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数十位骑士倒下、死亡、再不瞑目的样子,一遍一遍,如同梦魇, 在他的眼前闪现。
还有破开的胸膛, 以命化作为长弓。
要将人逼到崩溃边缘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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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河面上轻轻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以及不去的凉意。
身上的衣物很是单薄, 楚歌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到前面的哪个村庄,如果还有村庄,小镇, 或者堡垒什么的,你们就通通都给我留在那里。”
骑士长似乎是答应了,又似乎是没有答应。
但是, 谁在意呢?
“沉迷于自我的感动中不可自拔”他喃喃的说,那一瞬, 极尽讽刺,“虚伪的道德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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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坎迪拉维拉山脉的北麓并不是没有小镇, 离得最近的正是奥哈拉。
没有人去过那里,但是不妨碍那个小镇成为他们的落脚点。
一路走来有太多的消耗,必须要进行补给。
第二天,休整之后, 他们再度行进, 微风从远方传来, 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袅袅传递入鼻端。
楚歌的神色刹那间就变了。
那样浓重的血腥气——
一开始是并不浓烈的、而有一些轻微的,然而随着风声越来越大,那股血腥气就越来越重,就像是从无数的尸体上、惨烈的战场中席卷而来。
更甚过他们离开的那个山坳。
“停下!”楚歌蓦地低喝。
骑士们停住了马蹄,他们的面容上现出了疑惑。
“前方”楚歌停顿了一瞬,斟酌着用词,“或许经历了一场战斗。”
或者说,一场杀戮。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语,胯下的战马蓦地嘶鸣起来,马头乱窜着不愿意向前,就像是受到了惊吓。
骑士们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凝重。
大道的尽头、遥远得他们现在还看不到的地方,坐落着小镇,奥哈拉。
楚歌缓缓的说:“或许可以选择绕行。”
这样可怕的血腥气息,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出来,前方发生了什么。
格伦夏尔看着他,目光又扫过了幸存下来的骑士们,他们大部分身上都带着前一天恶斗留下的痕迹,伤痕累累。
然而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他们沉默着,等待着首领的决定。
最终,格伦夏尔摇了摇头。
他还有话没有出口,还想要劝说楚歌留在此处等待。
然而那个时候,楚歌已经先于他出声: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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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丝毫不意外,格伦夏尔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谦卑、诚实、怜悯、公正、英勇、牺牲、荣誉、灵魂,骑士的八项美德一直被他牢牢铭记,如果格伦夏尔接受了楚歌的建议,当真选择绕行,那才真的是奇了怪了。
他背负着银色的长弓,走在骑士们的身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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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兵被派去了,打探前方的情况。
“我觉得大概不会很好。”是赫普斯在说话,一旁的辛格尔点了点头。
他们心里充满了对同伴的担忧,假如遭遇血法师,假如遭遇翼生恶魔,前去侦查的同伴,能不能逃得掉?
楚歌动了动嘴唇,他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别慌。
他想,但最后没有说出来。
早晚侦察兵会回来的,那里已经没有了魔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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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队伍,全副武装,他们小心翼翼的在原地等待,当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后,侦察兵的身影在大道上现出。
塞斯克阿尔塞纳,娃娃脸骑士,他昨天受伤很轻,因此担下了这个任务。
而此刻,娃娃脸骑士的嘴唇正在不住发抖。
像是极力想要克制住内心激荡的情绪,却完全不能够克制住,即使隔着银色的盔甲,都能够看到那之下的胸膛在不住的起伏。
“一起去看看吧”他说。
那微微发着颤的、无法克制住的腔调,含着浓重的鼻音,足以让等待的骑士们心中生出不好的猜想。
娃娃脸骑士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悲伤:“那些魔族他们屠杀了整个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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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哈拉,一个经由木材生意而繁荣起来的小镇,此刻,却如同人间地狱。
再也看不到昔日繁荣的景象。
北方的小镇都是相似的,一开始偏僻荒凉无人知,后来因为某一桩生意,或是木头,或是药材,或是珍惜矿脉吸引来大批的淘金者,又在冒险者与吟游诗人的足迹中渐渐壮大,变得昌盛繁荣。
而眼下,这座经由冒险者歇脚的小镇,已然如同废墟。
骑士们自诩见多识广,他们已经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可是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场景。
碎肢与血肉铺满了整条道路、染红了整片砖墙,带来如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脑浆、内脏、脓液
一处又一处的碎尸,一处又一处的血肉,魔族的尸体与人类的尸身绞在了一处,长剑与标枪穿透过了他们的身躯,把不知道多少个人类与魔族像夹心饼干一样钉在了地上。
穿着黯淡的、杂乱的盔甲的人,或许已经不能够称为人,那不知道是冒险者还是士兵,被活生生的撕扯为两半,而在被破开的胸膛裂口处,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齿痕,其中的内脏与肠子不翼而飞。
“呕”
他们沿着大道缓缓朝前走去,两旁几乎全都是这样惨烈的景象,常常一个倒下了的、深黑色的魔族身旁,有无数的人类的肢体。
这样的场景如同地狱,足以让每一个心灵不够坚定的人生出梦魇。
而他们在那些尸体和碎肢中,甚至还辨认出了过于纤细的手指,还未曾长大的手臂。
那是妇女和儿童,男人们浴血奋战想要他们逃脱魔族的屠杀,却没有想到,依然没能够幸免。
奥哈拉小镇并不大,沿着一条道路就可以从南边的酒馆走到北方的教堂,将所有的房屋都看遍,而几乎是一整条大道上,都是这样惨烈的场景。
在道路尽头的教堂外,遍洒着鲜血。魔族的紫黑色的身体,和人类完全陷在了一起,那几乎都像是虬结的麻花。
毫无疑问,牧师已经遇害。
“还有人活着吗?”
格伦夏尔几乎难以压抑住内心中的愤怒,有一团熊熊的烈火在他心脏之中燃烧。
如果说死去的同僚是薪柴,那么被屠杀的平民就是火星,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杀干净所有的魔族。
他提高了声调,声音响彻在了整个奥哈拉小镇。
然而并没有一语应答。
骑士们分散了开去,挨家挨户的寻找,是否还有幸存者。
山间的追击、小镇的屠杀,这两场遭遇应当发生在相近的时候。
在一天的劳作后,小镇上的居民们合家团聚,准备享受一顿幸福的晚餐,他们绝没有想到,迎来的却是这样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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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找不到。”
“格伦,我没有找到幸存者”
四下散去寻找的骑士们一个一个的回归,每一个人的面容与腔调都充满了悲伤。
整个奥哈拉小镇如同一座空城,所有的人,无论是冒险者还是原住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都被魔族残忍的杀害。
骑士们搜寻遍了主屋与壁炉,下到了地窖,上到了阁楼,他们原以为或许那里面会有藏身的幸存者,或许是身材娇小的女人,或者是年纪尚幼的孩子,或者是沉沉睡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