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肖国君固然忌惮他,不过江祈渊没有子嗣,这忌惮也强不到哪里去。
而且他完全没有培养亲信的意思,久而久之,国君也信了他是个纯臣,所以继承人的事情,他没少找江祈渊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想法。
“君上何必想那么多?”刚交完任务又被留了下来,江祈渊就知道这国君要找他聊继承人的事情,索性也不避讳了,干脆直白地回答,“国君你自己想要什么,便选什么样的人。你想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坐拥江山,便选最心爱的皇子;你想要北肖千秋万代,便选最贤能的皇子;你想要北肖开疆扩土,便选最有野心又能用心的皇子。你总是有最放不下的,按照那个方向选人便是,左右不过是唯亲唯能而已。”
其实要江祈渊自己说,这事闹成这样就是这国君他自己弄出来的。
他早早选好继承人,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培养不就完了吗?还闹这么一出。
北肖国君一直没从他嘴里听到有关继承人的半句实话,知道他不想卷进去,可是他实在找不到更纯臣的人了,就只能从江祈渊身上下手。
而对方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他想要什么……他固然都想要,但他总会有一个最想要的。
“下去吧,赏赐已经到你府上了。”
北肖国君一想通,就迫不及待地挥手让他下去。
有时候有一个无欲无求的臣子,其实也挺好的。
江祈渊听他的话回到府里的时候,苏婉正在研究国君赏赐的药草。
凡人有些方面还真是比不上修士,比如收集东西这方面,她积累了很久,依然有好些药草没有见过。
“怎么?又问你哪个皇子好?”苏婉一看江祈渊那表情,就知道他被问了什么问题,总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九临宗也是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不轨之人暗地里挑拨江祈渊和池崖的关系,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江祈渊对于掌门之位是真的半点兴趣也没有。所以现在跟这么一个人讨论继承人的问题,可不是对牛弹琴吗?
“久了也还好,我都习惯了,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争权夺势,搞得生灵涂炭吧。”到了这里那么久,有些事情江祈渊也想通了。
他可以理解别人想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要不试图改变他就好。
“不过尽管我是这么希望,但我总觉得,这国都……怕是要变天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几刻前的晴空便突然被乌云覆盖。
随着一道道惊雷响起,暴雨也随之落下,可以想象得到街上那些小贩是何等地手忙脚乱。
江祈渊揽着苏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雨景,不自觉地,替即将被卷进乱潮的平民百姓叹了口气。
人心啊,从来都是比风云更加变幻莫测的东西。
江祈渊的猜测很快应验,随着国君最新一道关于继承人的命令的下达,四皇子突然率领大军入城,控制了整个国都。
大将军府外也被兵士戒严了起来,不准他们外出,府内的侍从莫不人心惶惶,也只有两个主人,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喂鱼了。
“国君密旨,召你二人入城。”可惜有些人太过惹眼,想清闲都清闲不了。
一日清晨江祈渊刚起来练剑,苏婉也在一旁观看,一个黑影就突兀的出现在院子里,取出令牌,低声对他们说道。
江祈渊看了他一眼,也认不出他是谁的人,只能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剑。
那黑衣人看他没有试图带武器,神色微微一松,正落入苏婉的眼里,不禁让她生出了一股微妙的同情。
大概是因为陶灵灵怕他们无力自保,特地动过动过手脚的缘故,所以他们即使不能用灵力,也还是可以调动储物戒里的东西。这江祈渊的储物戒里……可放着一把天阶法器呢,就算用不了灵力,那锋利程度,也没有凡兵是他的对手。
这么说起来……他们要不要干脆把江怀林和苏雨莲喊出来?让他们也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玩耍一番?
苏婉一边走神地想着,一边和江祈渊进了宫,眼前所见,正是两方人马对峙的场景。
其中一方是国君和五皇子,他们这边的人不多,寥寥几个也只是忠心耿耿的侍卫。不过这些侍卫的武力值高,宫中又还藏着许多机关,所以那么多天下来,他们还能勉强维持着安全。
另一方则是四皇子和十皇子的人马,他们的人马固然多,但大多被分配到了国都各个臣子的宅邸外驻守,带进王城的也不多,不过他们这边有一个奇怪的黑衣黑袍之人,光看那阴沉的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江祈渊二人一路走来,发现并没有人拦住他们,顿时了然应该是两方达成了什么协议,进大殿一看他们各居一侧,更加确认自己应该是被当成什么筹码了。
“国君,三位皇子,不知召我们来,有什么事?”哪怕看出了自己棋子的身份,江祈渊也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施施然行了一礼,就拉着苏婉在一旁站好,那表情里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好奇,看得四皇子不免牙痒痒。
就是这个人,软硬不吃,如果不是他不愿意替自己说话,他哪里会沦落到今天反叛的境地?
第122章 螳螂与黄雀
大殿之中, 三方人马各据一侧,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江祈渊和苏婉明明是人数最少的一方,但却是最不紧张的一方,他们看着眼前的众人, 仿佛在看着一群小孩子胡闹。
“君上与四皇子不妨说说, 达成了什么协议?”看着两方截然不同的表情, 江祈渊真的很好奇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推自己出来挡剑。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两者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己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抹平他们之间的隔阂?
四皇子肖肃阴测测地打量了他一眼,率先开口:“我与父君保证, 只要他将你交给我处置,我便留五弟一条性命, 让他做个安稳的城主。”
他说话的时候, 不仅看着江祈渊, 甚至还颇有意味地看了苏婉一眼。
江祈渊的笑容一顿,哦, 他很不错啊,成功戳到了自己的愤怒点。
那五皇子肖悯生怕他误会, 看他脸色不太好,以为他信了四皇子的说辞,连忙解释:“这只是我和父君的权宜之计, 我们只是想让你进来帮助我们而已。”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四皇子明显想置他于死地, 肖悯就不信了,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苏婉眼看着肖肃的成竹在胸,在肖悯的话音落下之后转瞬变成了不可置信,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本以为有胆子发动叛乱的人应当更聪明一点,可现在看来,怎么比普通人还蠢?
纵使他觉得肖悯蠢到会相信他放过一马的话,那北肖国君也不可能这么愚昧啊,他们这么说,自然只是想瞒天过海,不动声色地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将帮手拉进王城。
肖悯看着肖肃的表情,同样冷嗤了一声。当他傻的吗?江祈渊固然不会阿谀奉承,但他也没有二心,自己又如何会把仅剩的翻盘机会亲手抹杀?
“大将军,我可以担保,只要你将反贼诛杀,我和我的子孙都不会动你和你的家人,只要你们不做谋逆之事。”
“一言为定。”江祈渊既没有说自己不需要也没有说自己想要别的,肖悯这么说,他就这么应了。
肖肃被他们两个的对话气得直发抖,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我之前早说了,他们的话信不得,你偏不信我的。”正在这时,肖肃旁边的黑衣人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仿佛吞过炭伤了嗓子一般,听着让人有些不适。
那肖肃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什么,顿时抖也不抖了,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肖悯一眼。
他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那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大师在,大师一定能把他们都一网打尽。
本来他还想着留肖悯一个全尸,现在看来,这般阴险之人,不碎尸万段实在难消他心中之恨。
黑衣人这么一掺和,其他人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也不理会肖肃到底是个反应。
江祈渊一直觉得有点奇怪,这四皇子固然野心勃勃,但他并不是城府特别深的人,会走到这么一步,身边必然有人唆使。
他之前还以为是一些老人,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个人的手笔。
“敢问阁下,那混账许诺了你什么?我可以双倍给你。”北肖国君也一直在观察这个黑衣人。他总觉得这人像他在书中见过的那种人,可是他不能确定。
那黑衣人听他这么说,阴测测地一笑,抬手一指,前方一个侍卫的衣角就着起火来。
紧接着他长袖一挥,其他侍卫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风扫得摇摇晃晃,过了好一会等他收手之后方才停下。
黑衣人看他们惊惧的目光,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这般神鬼手段,要的便是扬名立万,还有什么比帮助改朝换代更扬名立万呢?”
他说得兴奋,江祈渊看了苏婉一眼,也从她眼里看到了万分的……无言以对。
他们进殿之后一直在防备着这个人,担心他有什么奇怪的手段,谁知……竟是一个炼气三层左右的修士。
这炼气三层,说好听点是修士,说难听点不过比凡人强了那么一点点,他们不能动用灵力之后便没怎么把人往修士上面想,更何况区区炼气期,完全没有威压,他们又怎么认得出来?
这边江祈渊给自己认不出人找了七八个借口,那边国君那方的人马都被骇得无法言语。
这,这是什么?世间竟有这样的人?
北肖国君还是在场众人中最有见识的,他看到黑衣人的动作,便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对的,不由得升出一丝绝望来。
修士与凡人何止云泥之别,听闻他们修士最厉害的有呼风唤雨之能,他们凡人哪里是对手?
“老四,你五弟从未对你下手,你为何要如此绝情?”眼见得对付不了,国君话头一转,对着肖肃哀哭道。
肖悯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想保他做国君就是为了他的安全,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婉看他的脸色说变就变,为了肖悯竟能拉下脸和肖肃周旋,顿时对这人高看了几分。
她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国君,毕竟对方自始至终存的都是利用江祈渊的心思,她知道世事如此,但心中终究是不舒服。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未必如自己想象得那般毫无可取之处。
“哈哈哈,现在想来求我,晚了!罗先生,你就先拿我那五弟试试手,我看着他就心生厌恶!”肖肃完全不理会国君的示弱,扭头就对黑衣人请求道。
黑衣人又是一声阴笑,很快又在手心上燃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趁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挥袖就将那火球砸了过去。
这火球的速度飞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着它就要将肖悯整个人笼罩,一把剑突然从斜地里窜出,挥动之间,竟将那火球劈成了两半。
“阁下是不是忘了我?”火光之外,一个人缓缓地抬起头,迎着黑衣人错愕的眼神,扬起了一丝清浅温和的笑意来。
他明明没有修为,可是在场却分明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了远比黑衣人更重的威压。
如山岳、如浪涛一般,压得人只想跪倒拜服。
“你,你不是凡人?”黑衣人牙齿打着颤,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失手。
自己调查过,这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且是个明明上过那么多次战场,生死一瞬间都从来没有用过一招一式功法的普通人。
江祈渊看他们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思虑之后便挽剑于身侧,将那外放的气势收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威压,好像又强了些。
“阁下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你学艺不精而已。”如果江祈渊没有说最后一句,恐怕众人还真的会相信他的话,不过等他最后一段说出来,他那嘲讽的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江祈渊说到这里还不算完,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阁下不过是炼气三层而已。炼气三层是个什么概念?就是多几个厉害点的凡人都能打死。”
江祈渊的表情非常诚恳,诚恳到那些侍卫都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武器。
因为同为武者,加之江祈渊性格好的缘故,这些王城里的侍卫对江祈渊可谓是钦慕得很,他这么说,众人便这么信了。
其实认真想来,他说得也不错,不过几个火球而已,看他之前蓄力那么久,想必刚才的大火球也不是一直能发的。
黑衣人眼看着他几句话就扭转了局势,怒上心头,却不敢开口,只能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不过江祈渊显然不打算把问题回答第二遍,他后退一步,挑眉示意其他人上,自己会负责牵制黑衣人,谁知那黑衣人被他的态度所激,不按常理出牌,竟忽视了他,径直往苏婉那边冲去。
侍卫中有受过苏婉恩惠的不免一个惊呼出声,但江祈渊却无动于衷,甚至连挑眉的兴趣都没有。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苏婉的自保能力可比他好多了,这人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众人对江祈渊表现的不解,在苏婉将丹药砸出去的那刻就获得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