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次凛本依靠在浴池边上,双手撑开搭在岸边,正阖上眼睛体会方才那一瞬间的极乐感受。听得足音,他当下就笑了,却仍只昂着头靠在那里,既不睁眼也不作声。
待到足音渐近,他才陡然一伸手,抓着花君小巧白皙的脚踝使劲一拉。
花君似真似假地轻叫一声“啊”,白白嫩嫩的双手顺势一转,搂在了程次凛的脖子上,她的身体更是紧紧地贴着程次凛,不时还婉转磨蹭一会,着实撩人心弦。
送上门的美人,自己房里的美人,程次凛哪儿又会轻易放过?当下翻转身体,将花君压在了身下。
及至情欲稍解,风听雨住,程次凛却仍不放开这朵娇美可人的解语花,犹自把在怀里细细赏玩。
花君累极,却仍强撑着精神将那侍童告知她的事情又与程次凛说了一遍。但她才刚承接了一番雨露,这会儿又费心费神,话里话外自然就多了几分诱人的倦乏。
“……那童儿与我说,他只看见了这些……却听不清两位少爷都在说些什么……这事确实也怪不得他,毕竟离得远了……更何况……两位少爷的脾性自来不好……”
她这不过一句话,便喘上了个三四回,每一回吐出的兰香也正好喷在程次凛的脸侧耳畔,更撩得程次凛的心头火起。
“他们两个又能说些什么?不就是想要程家吗?”他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竟再一次搓揉起了怀里的这个人。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心头火大,他手上的劲道并不如何收敛,花君难受得皱起了眉头,却又在下一瞬间舒展开来,露出最诱人最魅惑的笑容。
她软语娇声不仅动人情,还动人心。
“夫君都说些什么呢?两位少爷还只是少爷而已,夫君才是这程家当之无愧的家主呢!”
“哼。”程次凛却并不将这话听在耳里,他只继续怒骂道,“我还是个什么家主?你且看看这沛县上下,有哪一个世家的家主是像我这样的?”
“别说家主,他们压根就没有将我当父亲!?”
花君眼波流转,也顾不上程次凛揉搓着她身体的力道,只仍笑着安抚程次凛:“夫君快别说这话,两位少爷哪怕性格独了些,可哪一个不是听话的考顺儿子?夫君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两位少爷听见了,怕就会寒了心的。”
程次凛却是怒火更往上涨了几分,几乎是怒喝道:“考顺儿子?!是她沈安茹的考顺儿子吧?!哪儿是我的孝顺儿子了?!”
盛怒之下,又是在自己私人的净室里,面对的更是自己贴心温婉的心头肉,程次凛也不担心这话会传了出去被别的什么人听见。是以他的声音越渐加大:“涪哥儿打小阴沉,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字来,我养他这么大,从来就没听他叫过一声父亲!”
“他作为嫡长子,抛下家族出家修行,可知这事给我接掌家族添了多少麻烦?”
“行!出家就出家,皈依佛门就皈依佛门,都随他!谁让我是他父亲?可他修行有成归来,又是怎么对我程家的?不过就是想要让他拉扯拉扯程家而已,他连话都没有让我们说,提起就是冷脸!他不是程家的人吗?他出家了就能和程家脱离关系了吗?”
程次凛急喘一口气。
趁着这会儿空档,花君伸出手抚了抚程次凛的胸膛给他顺气,一边还柔声道:“夫君说的什么话?父子血缘还在呢,哪怕大少爷真的成了佛,他也还欠你一份生恩养恩。有这一份因果在,再如何,大少爷也还是程家的大少爷。夫君这话传出去,可就真的要伤了这份父子情分了。”
她柔顺地低垂下眉眼,挡去眼底凛冽的锋芒。
可不是,你握着的这么一份生恩养恩,可是我们最大的武器啊……
程次凛又是狠狠哼了一声,却不再说净涪,只转了话头去斥责程沛。
“涪哥儿也就罢了,可沛哥儿呢!他自幼顽劣,父亲母亲连带着我可都是真的疼宠他的!他先前年少无知惹出大祸也就罢了,被训斥之后居然就对我们生出怨气!他对我们生出怨气……”
程次凛说着这话的时候,心确实是很受伤的。可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仍是怒不可遏地训斥道:“这也就罢了,他年纪小,我们当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可后来他年纪到了,要参加仙门竞选,入门派修行了。可你看看,沈安茹都说了什么?!”
“不行!不行!不行!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行!活像我们将他送入镜月宗就是害了他一样!”
“我们程家族人,哪一个有资质的不会拜入镜月宗修行?哪一个不是尽力在镜月宗为我程家开拓立根之本?可他呢?到了现在,三年都过去了,他还留在家里。”
“他只听沈安茹的,我们说的话全被他当成了耳边风!只有沈安茹是他母亲,我就不是他父亲?我会害他?!”
程次凛暴跳如雷,手用力打在温热的水面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
花君避入程次凛的怀里,身体虽然疲乏,眼睛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倦意。她看似无声抚慰程次凛,心中却在明白。
这些原因确实让程次凛怒不可遏,但真正触动程次凛敏感神经,让他和程沛之间越渐疏远的原因却不是这些。而是程沛抗拒离家拜入宗门,一直滞留在云庄。
花君其实知道,程沛现下修炼用的功法不过是程家里最普通常用的炼气功法,并不是程家嫡脉修炼的功法。可饶是如此,资质比程次凛超出许多的程沛修炼还是一日千里,如今入道修炼不过三年,程沛居然就已经是炼气十一层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炼气大圆满。
这样的修炼速度,和道门各宗派里的天之骄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样一个出众的嫡出儿子留在云庄,还是他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程次凛欢喜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对程沛的警惕戒备,唯恐他日后境界提升后会直接从他手里抢过程家家主之位。
程家家主之位是他的,哪怕日后真要交到程沛的手里,那也是他不要了才会给他,可不是被他抢走!
程次凛这么一番宣泄,怒火也降下了不少,他一把捞过花君,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花君还算清醒着,她清楚听见程次凛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能生得出他们两个,必然还能生出另外两个来!我也不会只有他们两个儿子!”
第152章 凌乱司空
程次凛现在都在干些什么,程沛和净涪却是没再放在心上,他们一路不停地往邀天院走。
沈安茹正领了人等在邀天院院门旁边,目光紧紧盯着路的尽头,见程沛带着净涪奔来,她双目泛红,脸边笑靥却如花一样绽放,温暖得让人侧目。
“我儿……”
程沛先在沈安茹面前站定,又冲着沈安茹笑了一下,才肃容恭敬问安:“娘亲。”
净涪也在一旁站定,向着沈安茹合十弯腰一礼。
五色幼鹿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沈安茹,竟也随着净涪一起,冲着沈安茹连连点头,边点头还边轻声叫着:“呦……呦呦……”
沈安茹就算知道五色幼鹿,此时也是顾不上它的,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净涪看似空空无人的身侧还跟了一只幼鹿呢。她先是摸了摸程沛的脑袋,后才走到净涪身边,含泪的双眼定定地注视净涪良久,才弯腰合十向净涪还礼:“小师父。”
程沛在旁边看着,等到沈安茹站定后,他便站出来,提醒道:“娘亲,我们还是先进院子里再说吧。”
这会儿他们可是站在院门边上呢。
沈安茹也笑了,“是,是娘亲疏忽了。我们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三人一路入了邀天院,在堂屋里分座坐了。
等院子里的仆从送上茶来,程沛才好奇地看着净涪,问道:“大哥……咳,小师父,你先前是就在这附近么?”
净涪才刚说要回来而已,居然过不了半日,竟就已经到了。他出门的时候也就想着看看而已,其实并没想到真的能迎到净涪的。
净涪笑着摇了摇头,视线一扫,看了一眼五色幼鹿,眼带询问。
五色幼鹿看了看程沛和沈安茹,“呦呦”地低叫了两声,却低下头去,又往净涪那一侧挪了挪。
既然五色幼鹿不愿,净涪也不逼它,只看着程沛。
程沛也没期待净涪能给出什么回应,毕竟净涪不能说话不说,修持的还是闭口禅。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又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旁的。
“小师父,听说你到天静寺里去参加过这一次的千佛法会?千佛法会上真的有佛陀吗?那三十二相什么的,也都是真的吗?既然每一个佛陀都修成的三十二相,你们又是怎么分辨他到底是哪一位佛陀的呢?……”
他问了这许多,净涪也只是不时点头或是摇头以作回应,再多的却是没有。但不管是这堂屋中的程沛还是沈安茹,都是说的说得高兴,听的听得认真,各有所得。
倒是刚刚醒过来还不太清楚状况的司空泽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当下就被震住了。
程沛年纪少,知道的不多,只觉得参加千佛法会什么的听上去就很威风很厉害。可像司空泽这样的老油条,却是知道这已经不单单是威风厉害两个词就可以概括得了的。
那是非常威风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也只能勉强形容几分而已啊。
司空泽还是见识少,等他再听程沛说起什么竹海灵会魁首,什么世尊亲授真经,什么推拒佛子什么的,他整个人已经被震得恍惚,简直要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竹海灵会魁首,无论哪一届都不是佛门沙弥的啊。
司空泽默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竖起耳朵要听个仔细。
算起时间来,这一次的竹海灵会魁首应该是他们道门未来的剑君左天行才对。而接下来的一次才该是魔门未来的魔君皇甫成,然后再接下来的那一次还轮到他们道门剑君……
可哪怕司空泽将耳朵竖得笔直笔直的,也还是没有等到更多关于这一次竹海灵会的事情。
司空泽一口气梗在咽喉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只难受了他自个儿,程沛丝毫不知。净涪倒是知道,但他也不在意,只由着司空泽自个儿憋闷。
别的犹自可,但佛子这个名词一出,司空泽看着净涪的目光立时就变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佛门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挑选佛子候选人了。而他眼前的这个小沙弥,居然还直接就推拒了……
司空泽本就已经残破的魂体仿佛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种打击,在残片中震动不已,似乎就要彻底破碎开去。
但恰恰好这会儿程沛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了茶盏喝了口水。就这么一会儿的停顿,司空泽便缓过神来了。
其实换了个人来,听见这净涪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或许会吃惊,或许会震动,但绝对不会被打击到这种地步。但可惜,现下站在这里听着程沛一一细数这些事情的,是司空泽。
司空泽执掌天筹宗天机峰,自然曾经推演过天机,知道几分天机运数。所以他是知道的,天剑宗陈朝真人座下大弟子左天行身带鸿运,得此方天地钟爱,必将一手引导景浩界世界晋升,更将率领道门镇压魔门佛门,顺利登顶。而这其中,唯一能够和他相抗衡的年轻一辈,也就只得一个天圣魔君皇甫成而已。
可现在,他看到听到的是什么?
佛门出了一个叫净涪的小沙弥。这小沙弥不仅镇压道门的左天行和魔门的皇甫成,夺取了竹海灵会的魁首之位,还得到佛门世尊亲授真经?这小沙弥,是要逆转天道运数,强行拖拽着佛门再度镇压他们道门和魔门吗?
司空泽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净涪,像是要从净涪的身上看出花来。
司空泽修阵道以窥天道,又顺天应道以反馈自身。当然,这也就是他自己的道而已。他也知道景浩界中有不少修士和他走的截然相反的路子,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强行逆转天道运数。
他忍不住摸出一块非玉非木上面刻有模糊字纹的圭片。
这块圭片虽然被司空泽拿在手里,但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影,看着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投影,圭片真身早不知是碎了还是落到何处去了。
司空泽一手托着这块圭片,另一只手手指几乎带起残影地快速接连掐算。
可无论他再怎么推算,天机都是乱成了一团乱麻。他找了又找,却始终没能找到那根线头。
司空泽推算了很久,推算到他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散开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那混乱的天机,司空泽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死,如果他的灵宝犹在,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是他怎么洗都洗不去的污点!
他正想着,忽然就愣住了。
他死了?他的灵宝不在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他那耗尽心思用尽全部家底炼制的灵宝又是怎么没了的?为什么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他知道他是谁,知道他自己的所有事情,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司空泽在纠结些什么,在为什么而震惊失色,作为引线的净涪却并不知道,更何况这会儿的他也无暇去理会司空泽。
他正听着程沛和他说起那个找上门来说要收程沛当弟子的道人。
其实程沛也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天筹宗天机峰掌峰长老的道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他那段时日明明哪儿都没有去,只在邀天院静室里闭关修行。而且他才刚刚突破呢,那个道人就找上门来了。
他也觉得很莫名其妙。
沈安茹也在旁边给程沛作证,不过最后她还加上了她自己的想法。
“那位道人莫名其妙地就找上门来说要收徒,看着是不像说谎,也确确实实带有天筹宗的信物,但我觉着……”她咬了咬牙,避开程沛的目光,“沛哥儿还是留在庄里修行比较好。”
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之后,沈安茹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净涪,几乎是恳求一样地询问净涪:“小师父,你有没有适合沛哥儿修炼的功法?”
净涪看着沈安茹,又看了一眼同样期待地望着他的程沛,在他们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安茹和程沛两人没有察觉,但刚刚因为听见天筹宗天机峰掌峰长老这几个词而从震惊迷茫纠结中脱出身来的司空泽却觉得,这小沙弥看的其实不是程沛,而是在程沛识海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