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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而这两人,净涪也都认得。比丘是和净涪从同一场受戒羯磨里走出的新晋比丘净量。至于沙弥,那却是净栋。
    按受戒时间来排位,净量是净涪他们那一场受戒羯磨里的大师兄。他们这一场受戒竭磨出来的比丘就年纪而言,或许是要比左天行年纪大上不少,但因为这一场受戒羯磨里和左天行同辈的净涪,真要细细论起来的话,净量也能担左天行一句师兄。
    而净栋,哪怕他还没有十信完满,可也是天静寺中诸沙弥之首。以他天静寺众沙弥大师兄的身份,代表天静寺参加这一场结婴大典,也是足够的。
    当然,除却身份和实力之外,清见大和尚挑出他们两个,也是想要借此事历练历练他们。
    天静寺这边挑出人选之后,清见大和尚又特意招了净涪过去。他本是想让净涪与净量、净栋两人一道上路的,但净涪才听得个话音,便就摇头。
    清见大和尚先是愣了一下,细看了净涪一眼后,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净涪坐在他面前,只低头静坐。
    “你不去也好,天剑宗那一场结婴大典,为的本也就是左天行,你到场……”清见大和尚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问道,“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妙音寺,还是……”
    清见大和尚早就问过净涪愿不愿意在天静寺中挂单修行,但净涪早早就拒了。既然如此,净涪回归妙音寺已经成了必然。但他的回归,到底是在近日,还是再过上一段时日,清见大和尚却是没有听说过。既然现在净涪就在他面前,又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清见大和尚也就顺势的问起来了。
    作为净涪受戒羯磨上的和尚,作为净涪师父清恒大和尚的师兄,清见大和尚问起净涪来,也不算过界。
    净涪从他随身的褡裢里摸出了一部薄薄的经文来,双手递送到清见大和尚面前。
    这是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见大和尚眨了眨眼,抬手将那仅得两页的经文接了过来。
    他的目光才落到那经文的封面上,触及那封面上用浓墨书就的字迹上,便就猛地跳了一下。
    清见大和尚甚至都没有多想,只顾着一字一句地品味着那字迹上带出来的那一种不浓不淡却清净自在的意境。
    不过是八个文字,不过是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文字,除去那笔墨的俊秀奇雅之外,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可就这么平平常常司空见惯的八个文字,清见大和尚却整整琢磨了一盏茶的工夫。
    净涪仍旧坐在原地,并不作声打扰,只安静等待着清见大和尚的回神。
    清见大和尚静默了许久后,才郑重地伸出手去,捻起他面前的那张封面,翻了过去。
    封面之后,那仅有的一张雪白纸张上,又以那和封面笔迹一模一样的书写习惯和意境一笔一笔仔细地誊抄出一段经文。
    清见大和尚一字一字地咀嚼着,仿佛能看见被诸位大德簇拥环绕着的世尊。耳边更有一偈如雷霆乍响,又似狮子怒吼:“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许久之后,清见大和尚才终于慢慢地将那紧紧捻住纸张的手指松开,任由那两张纸张再一次阖上。
    他双手捧着这一部根本不全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转头笑了笑,叹息一般地道:“你对这经……已能领悟一成了吧。”
    一成,说起来真不多,听起来也觉得实在是少,但就这一段经义来说,能有一成体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的。别的不说,单就清见自己,甚至是这天静寺,不,是这整个景浩界佛门里正在参悟这一段经义里的所有大和尚们,能领悟一成的,少!
    也就是说,就凭着净涪对这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领悟,他已经能够和他们这些大和尚比肩了。
    净涪谦逊地笑了笑。
    清见大和尚双手捧着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从蒲团上起身,走到这云房里紧靠着墙壁摆放的书架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了书架里。
    因着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统共只得两页纸,其实也一张纸也没差多少,清见大和尚根本就没有将它竖着放起,而是特意选了一个空档,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平平放好。
    这还不算。
    在经文放置妥当之后,清见大和尚看得一眼,又觉得不妥,甚至还转身来到书架前头的案桌上,从那里取出一些香料云帛,自己动手,仔细地用云帛将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包好,还撒上香料,勉强满意。
    清见大和尚将用云帛包得严实平整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放到他刚才选好的位置,又弯腰合十拜了三拜,才终于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蒲团上。
    他这般庄重严谨的态度净涪是有点难以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严肃端正严谨地坐在原地。
    清见大和尚看了看净涪,这才想了起来,净涪可没有说过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要给他的。
    可想起来是想起来了,再要他将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还回去,他绝对舍不得。
    说到底,净涪他也没说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是给他的啊……
    清见大和尚果断地将这一页翻过,他转移话题地道:“净涪师侄,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只得一段,残缺太多……”
    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这么说开来后,清见大和尚似乎也猜道了净涪原本的用意,他望着净涪的双眼都带着一层灼人的亮光:“你是想要凑齐《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
    净涪其实也真不太在意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毕竟,这一部经文再好,那也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他想要的话,自己再誊抄一份就是了。虽然他誊抄经文时的意境和感悟有些难得,但这些已经意境和感悟都是他自己的,他再想要拿出来也很容易。更重要的是,净涪自己对被清见大和尚收走的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不是太过满意。
    是以他也没有要为了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清见大和尚掰扯的心思,可是不掰扯,不代表净涪不会做出一个态度。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处放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书架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微微低下头去。
    净涪的小动作,清见大和尚都看得清楚。
    饶是清见大和尚,此时都难免有些心虚。
    第265章
    他看了净涪一眼,低低地咳了一声,才又问净涪道:“其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你都知道在哪里吗?”
    清见大和尚的话虽然带着疑问,但疑问之中,却又夹杂着两人都能听得出来的笃定。
    其实也真不难猜。
    既然世尊将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传下,那就不可能只单单传了这么一节,必定是传下完整的一部真经。再有,既然世尊看重净涪,将这一部真经传下,那在净涪失德叛道之前,就不可能另选他人。
    可现在在这景浩界里,在净涪的手上,偏偏就只有这么一节经文……
    一节与一部,这差得太远了。而且一节的经文……
    清见大和尚清明通透的双眼映着他身前净涪的身影,似乎能看见净涪身前的那一条路。
    那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可是在那样的一条路上,在那荆棘丛中,还披着道道福德、功德霞光。
    清见大和尚看着净涪,眨了眨眼睛,没有问净涪要不要帮忙,更没有要给净涪塞一个同行人,他只是笑着问道:“这样的话,倒也是可以的。你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净涪又是一点头,然后他直接伸出右手,摊开五个修长的手指给清见大和尚看。
    “五日后吗?”清见大和尚沉吟了一番,又问道,“会不会太赶了?”
    净涪摇了摇头。
    清见大和尚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去做吧。”
    他顿得一顿,又叮嘱道:“万事小心。”
    净涪郑重点头应下,合十弯腰一礼。
    清见大和尚之后,净涪又一一拜见过清壬、清集、清檽等大和尚,与他们辞别过后,便就果真在他选定的日子里带着他的褡裢走出了天静寺。
    净涪走的那一天,净怀、净古两位新晋的比丘去送他。
    站在天静寺山门前,净怀、净古两人目送着净涪一步步走下石阶,目光禁不住涣散。
    六月末的山风吹过,净涪宽大的僧袍鼓荡,竟似一双厚重有力的翅膀。
    那一瞬间,净怀、净古两人不禁有些恍惚。
    许久之后,净怀才率先转身,往天静寺里走。
    “走吧。”
    净古被净怀提醒,也愣愣地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寺里。
    净怀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得净古在他身后低低地道:“我们和净涪……是不是就只会有那么一段同行路?”
    净古的声音太低,低得仿似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低语。但他的声音也很高,高到落在净怀耳边的声音如同惊雷。
    净怀禁不住停了脚步。
    净古本来就走得很慢,也没有特意要加速追上来,但因为净怀停了下来,他反倒跟上了净怀。
    净古追上的那一刻,净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都是你现在这样的速度,你觉得他会像我一样停下来吗?”
    净古愣了愣神。他这一愣神,原本还在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净怀也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趁着净古愣神的那一刻抬脚,他看着净古,道:“我们行走在这一条路上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但他走得快,追上了我们。所以他和我们会有一段同行路。可是在这一段路上,我们的速度没有加快,他的速度没有放慢,那你说,我们和他,还会有如今这样碰面的时候吗?”
    净古站在了原地,净怀却不再说话,抬脚就走。
    道理是最简单的道理,谁都清楚。净古自己心里也明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净怀如今是真的想透了。
    他抿着唇站在原地,看着净怀脚步不停地越走越远,甚至就要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慢慢地抬起了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净涪不知道他身后的净怀、净古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并不在意。但他走得远了,竟忽然抬起头,往天穹的方向看了一眼。
    晴朗的天空之上,有着大片大片飘逸的云霞铺展。云霞之上,碧蓝的颜色幽深无尽。
    如此干净美好的世界里,净涪的双眼中却只倒映出了另一双眼睛。
    左天行并不意外净涪发现他,他甚至都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直直与净涪对视。
    他的目光堂皇光正,完全不见丁点阴霾和猜疑。
    许久之后,净涪笑了一笑,先低下头去,继续迈步往前。
    左天行看着净涪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挪开了视线。
    净涪仍旧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走,可他的一丝心神,却已经遁入了识海之中,向着识海中空荡荡的右侧问道:“魔身,左天行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之你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如何?”
    那无边的暗土世界里,一座暗黑的皇座陡然现出身形来。而它的皇座之上,则端坐着一位黑袍青年。
    那黑袍青年睁开一双眼睛,眼底有无尽阴霾如同浪涛汹涌起伏。任谁来看,都觉得这青年此时的心底不会平静。可事实是,魔身的心底根本就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动。
    这一点,魔身自己知道,远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知道,就连藏在净涪识海始终未曾现身的佛身也知道。
    真正汹涌翻滚的,就只有那双眼睛的眼底而已。
    魔身就这样睁着一双汹涌的眼睛,微微侧头看了景浩界世界上方的那一片天穹,望见那片天穹之上的那个人。
    他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闲闲地道:“你需要来问我么?”
    净涪本尊沉默,识海中却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就是问一问,确认一下。”
    “哦……”魔身收回了望着左天行的目光,转头看了自己的本尊一眼,“那我就告诉你。他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我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多。”
    说完之后,他顿了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多很多。”
    净涪本尊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魔身挑挑眉,问道:“怎么?你还不习惯么?”
    “习惯了。”净涪本尊坦然地点了点头,却奇怪地看了下方的土地一眼,道,“我是习惯了。但我问你,却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习惯到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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