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行想了想,像是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和刘乐安说。
魔身看着净行和刘乐安之间的你来我往,忽然问佛身道:‘你确定不给他换一个别的,就是心灯?’
这样好骗的智商,这样容易妥协的性格,便是给他十盏心灯也护不住他啊。
佛身看着那边的净行,不得不说,也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就一盏心灯足以。’
说是这样说,但佛身却暗自在心底提醒自己,该得在给净行的心灯中再接入智慧光。
这样应该能够帮助这净行稍稍增长智慧,的吧。
净涪三身一体,佛身的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净涪本尊和魔身的,但净涪本尊和魔身对视一眼,却难得大发慈悲地没有去点破,免得佛身下不来台。
佛身自然也是知道净涪本尊和魔身之间的你来我往的,但既然净涪本尊和魔身给他留了脸面,他也就全当不知了。
这时候,那边的净行却像是想好了,他很认真地和刘乐安道:“祖父,无功不受禄,我与净涪比丘不过第一次见面,怎么可以随便接下净涪比丘给的佛宝?”
“还是要适合我的佛宝?”
如果仅仅只是一件普通的净涪比丘不费力就可以得来的佛宝,他接了也就接了,反正在寺里的时候,先进门的师兄也都会给后入门的师弟准备一份见面礼。如果这佛宝普通,如果仅仅只净涪比丘作为师兄或者是前辈给他的见面礼,他也确实收得。
但情况明显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净行沙弥脑袋木,但他也有眼睛,有耳朵,脑袋也还能用,不可能不看出刘乐安和净涪比丘之间的来往。
尤其是,他们两人先前都已经明说过一遍了。
净行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先是祖父请净涪比丘点化他,净涪比丘问这是不是他的要求,祖父也确认了,净涪比丘说他不需要,祖父才另提了这么一件事。
也就是说,祖父为他向净涪比丘讨的这一件适合他的佛宝,才是祖父的要求!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祖父可以随意跟净涪比丘这样的人物提要求?
因为没有人跟他提起,所以净行自己找不到答案,但净行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妥,而他不能答应。
也不是他怀疑刘乐安和净涪比丘的品行,而是净行自己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无功而受禄。
净行结结巴巴地和刘乐安说完,也没等刘乐安再说什么,他直接面向净涪,合掌躬身向净涪拜了一拜,道:“我,我多谢比丘厚爱,但我,我不能接受,很,很对不起。”
他站在那里,垂着眉,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送出目光来偷瞥净涪脸色,就像一个犯了错却又死倔死倔觉得自己没错的小孩子。
净涪看了他一眼,直接扭头去看刘乐安。
刘乐安苦笑一下,却还是合掌躬身和净涪拜了一拜,问道:“可否请比丘稍等一等,等老夫我说服了沙弥再说?”
净涪自无不可,他点了点头。
刘乐安松了口气,他站直了身体,都没去看净行,只又问净涪道:“比丘闭关日久,多有劳神,不如暂且去歇息歇息,以补足精神?”
净涪又是很和气地点头应了。
刘乐安也不叫人,自己亲自领了净涪和五色鹿去往早早给他们准备好却一直没等到正主入住的云房。
五色鹿走在最后,而在它抬脚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它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净行一眼。
净行不明白五色鹿的意思,但他总觉得这只灵鹿看他的眼神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浑身不自在。
随着厅堂里的人和鹿离开,一整个偌大的厅堂里很快就剩下了净行一人。
刚刚才硬抗着拒绝了一次气势爆发的祖父,如今终于一人独处,净行不知什么时候紧绷起来的心弦就慢慢地放松下来。而这一放松,净行就难得地琢磨起来了。
第460章 造就心灯
也就是这么一琢磨,终于让净行恍悟。
他知道为什么觉得刚才那只灵鹿看他的眼神很熟悉了。
能不熟悉么?那根本就是寺里的师兄弟们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奇怪眼神。
净行沙弥顿了一顿,莫名的有些心闷,想了片刻后,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在一旁的椅子坐了,等着刘乐安回来。
祖父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吩咐过他等在这里的。
刘乐安领着净涪和五色鹿去了给他们准备的云房。
是的,他们。
除了刘家准备给净涪的云房之外,连五色鹿也有一个特别收拾过的云房,而且位置就在净涪云房的隔壁。
想也知道这该是刘家的人见五色鹿这段时间寸步不离地守在净涪闭关的静室外面而着意安排的。
五色鹿在刘乐安的带领下看过云房,没什么意见,直接就冲着刘乐安“呦”地叫得一声,算是道谢。
对五色鹿来说,如果不是和净涪待在一起,那在哪里住,住的是人类习惯的房间还是鹿类习惯的鹿栏,都没有区别,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挑衅的。
五色鹿的标准,刘乐安是不知道的,而就算他知道,在净涪没有表态之前,他还真是不敢直接将五色鹿塞净涪的房间。
还是将五色鹿像招待人类客人一样招待,才最四平八稳,不容易出纰漏。
刘乐安将净涪和五色鹿安置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就赶回了厅堂里,去找净行。
他是必得要说服净行的。
净涪察觉到刘乐安的脚步远去,没在那簇新的被褥中躺下,而是转出内室,在外间处的窗台边上坐下了。
净涪本尊原该是准备入定继续静悟的,谁承想他才刚坐下,便听得佛身在识海中说道:‘本尊,你回识海中静修吧,我来接管肉身。’
佛身的想法,净涪本尊和魔身心里都清楚。
魔身嗤笑得一声,嘲讽也似地道:‘人家不是都不要你做的东西了吗?这又是怎么的?不服气,不顺心,非要那净行收下?’
三身一体,魔身嘲讽佛身,如何又不是在嘲讽他自己,嘲讽净涪本尊?
不过这会儿魔身直接就无视了这一点,将佛身和他、净涪本尊割裂了开去。
净涪本尊没理会他们之间的言语来往,真就应了佛身所请,遁入识海之中,双眼一闭,两膝一盘,便直接沉入了定境里。
因佛身这会儿还在识海世界中,没有真正的接掌肉身,在净涪本尊沉入定境之后,他肉身的双眼就垂了下来,呼吸绵绵若无,仿若沉睡。
佛身这会儿还真不急,他撩起眼皮看了魔身一眼,悠悠答道:‘他不要便就不要了,反正刘乐安只是跟我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而我答应了。那我将心灯做出来,交到他手上就是了结因果了,至于净行会不会收,收了会不会用,又或者是干脆给了别人,那也是他和他们刘家的事情,与我又何曾相干?’
说完,佛身收了满身佛光,一迈步出了识海世界,接掌肉身。
佛身似乎从未想过,这盏或许会得到冷遇或者完全可被称作糟蹋的待遇的心灯,是他此生第一件亲手造就的佛宝。
他接掌过肉身,都不需要再活动活动身体,便直接从他的随身褡裢中摸出一块非铜非铁的矿块。
这是一块琉名石心,是琉名石石矿的矿心,比铜厚,比铁沉,单只拿在手上,就有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
琉名石心算是磨制佛灯的最最上等石材。以它为材质打磨出来的灯碗,不论灯碗中点燃的是什么火焰,灯碗里装的又都是什么灯油,待火焰燃起灯油之后,都不会在灯碗上留下痕迹。
换言之,它耐烧。
而除了耐烧这个优点之外,这琉名石心的重量也是一大亮点。因为它的重量不会太轻又不会太重,托在手上不会觉得太沉,同时也不会觉得轻飘飘的没有实质感。
因着琉名石心的这两大好处,又因佛门对佛灯的大量需求,这景浩界中近乎八成的琉名石矿都被收拢到了佛门名下,而琉名石心则更是专供天静寺和妙音、妙潭等六分寺使用,很少流落外间。
净涪身份特殊,这说罕见又不是太稀罕的琉名石心妙音寺还是会有一定量作为份例供给他的。
就是不会太多罢了。
但即便净涪手里的琉名石心数量也有限,拿一块出来给净行打磨一盏灯碗还是可以的。
佛身托着这块长长方方的琉名石心,仔细看得两眼,便将这块琉名石心放在了案桌上。然后他直接将手搭上了那块琉名石心。
是的,佛身完全没去找什么大锤、小锤、磨刀、刻刃什么的,直接就将双手搭上了那块琉名石心。
再然后,佛身甚至将眼睑垂了下来,挡去此世间透照入他瞳孔中的光线。
因是白天,且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是以即便佛身垂下了眼睑,他望见的还是一片薄薄的红,而不是夜间最常见的黑。
佛身彻底封闭眼觉,只以双手、心眼,触碰、观察和感知他手上的那一块琉名石心。
很快,一块和他手上的那一块琉名石心一般无二的琉名石心出现在了他的心底。与这一块琉名石心一同出现的,还有佛身构想成形的灯盏形状。
这一盏灯盏不过是最普通常见的上盘下座的油灯形状。
不过仔细看过去便能发现,净涪佛身所构想出来的这盏灯盏比之其他形状的油灯灯盏来要更显得厚重沉混。
佛身自己望了望那盏被他构想出来的灯盏,想了一下,心念一定,便有蚂蚁一般大小的文字鎏刻在灯盘内壁。
这是一篇经文,一篇《佛说阿弥陀经》。
有《佛说阿弥陀经》加持,即便这个灯盏还只是净涪佛身的一个构想,却也终于脱去了那最后的一丝虚幻感,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盏油灯镇压此间。
佛身见此,也不禁在心下点了点头,终于满意了。
构想既定,便该开始动手了。
佛身心念一起,他的手指便开始在那块琉名石心中来回移动。
扣、挖、揉、搓、磨。
佛身明明已经封闭了眼觉,明明他手中的是一块琉名石心,明明他的手指乃至手掌都不见半点佛光、灵光闪耀,但那块琉名石心就像豆腐一样,任由佛身搓圆揉扁。
随着时间的流逝,灯盏的灯座、灯柱、灯盘,渐渐地有了形状。
佛身仍旧没去找刻刀,直接屈起手指,拿指尖的一点指甲在打磨得圆滑平整的灯盘中刻下经文。
佛说阿弥陀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摩诃目犍连……
正是一部《佛说阿弥陀经》。
一部经文,佛身刻得很是认真,且并不仅仅只是留下经文,还在鎏刻经文的同时,将他自己对《佛说阿弥陀经》的体悟也给贯注了进入。
许是佛身鎏刻经文刻得太过专注认真,他竟没有发现,在他鎏刻经文,贯注他对《佛说阿弥陀经》的体悟的时候,他眉心印堂处一朵金婆罗花无风自摇。
这朵金婆罗花,正是被他特意遮掩过的眉心印记。
不仅仅是他,包括一直静修的净涪本尊和整理着各方消息的魔身眉心印堂处,也各有一朵银白、幽黑的婆罗花显现。
佛身仍在鎏刻《佛说阿弥陀经》经文,净涪本尊也正在识海中静悟,自然是不会察觉到这点异状,但魔身不一样。
魔身这会儿还是清醒着的,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眉心处浮现的异样。
他皱了皱眉头,一边抬起手去摸他自己的印堂眉心,一边往静坐在识海中央的净涪本尊望去。
摸到婆罗花印纹,又看到净涪本尊眉心处显露出的婆罗花,魔身竟也一时气闷,狠狠地瞪了那边厢还一无所觉的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