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席也对宇文猛说:“将军,属下先回天界复命了,您和漠尘公子……”
宇文猛慈悲道:“我们还有事,你先走吧。”
谢席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学着女童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漠尘看他们看得一头雾水,不过他觉着男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也没那么吓人,就有些羞赧地小声夸了宇文猛一句:“将军,你一点儿也不吓人的。”
宇文将军哪有这塔里的妖怪们吓人嘛。
宇文猛十分受用漠尘的话,勾唇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漠尘问他:“见谁呀?”
宇文猛道:“一个能告诉你怎么成仙的人。”
宇文猛带着漠尘一直往塔里走,塔里阴风阵阵,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森冷之气,即使每隔七步远便偏着一盏浮空石灯,但它们就像是摆设似的,永远也驱不散塔里的昏暗。
他们一直走到一间高得看不见顶的屋子里才停下,这间屋子只在中央放着一张书桌,周围就全是书架,书架层层累积,延伸至看不到尽头的地方。
漠尘环顾了眼四周,只觉得这里除了浮在半空中的几团黑墨汁以外,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便往宇文猛怀里缩了缩,怯怯地问道:“将军,这里没有人呀。”
他话音才落,鼻尖就落了滴墨汁,凉凉地贴在他鼻尖上。
漠尘望着这团墨汁,刚想伸手去摸,那墨汁却忽地散开,凝成一个人的手指,继而化出整个人来。凝神一看,竟是个眉目艳丽,头发灰白的青年。
他轻轻点着漠尘的鼻尖,笑道:“哪来的秃毛小狐狸?”
宇文猛抬手,欲推开青年的手,出声道:“云枝上仙。”
浮云枝在宇文猛扬手时就散成一团墨,飘到稍远处又重新凝为人形,他对这个屡次吓哭自己女儿的宇文猛着实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冷哼道:“原来是宇文将军啊。”
他伸手召来几张白纸,持笔继续写写画画,也懒得和宇文猛寒暄其他,头也不抬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宇文将军今日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宇文猛勾唇笑道:“云枝上仙果然知晓天下事,宇文佩服。”
浮云枝是看守镇魔塔的仙君,拥有六界藏书,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浮云枝瞥了他一眼,也勾起唇角笑道:“得了吧,宇文将军的逢迎话我可受不住,有什么问题你就直问吧。”
漠尘这还是第二次听到宇文猛这样对一个人好好的说话,第一次是宇文猛初次见他时说的,除了这两次以外,再没其他。此时他当场听到宇文猛对另外一个人如此笑着说听话,心里登时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也实在说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大概就是像是吃了没熟的青李,又苦又涩吧。
所以漠尘也竖好了耳朵,准备听宇文猛接下来准备继续说什么,可他听了半天也没见宇文猛说话,不由好奇地仰头看他,却听见一旁浮云枝说:“你要看的书在丙架七十三层,自己去翻吧。”
说着,浮云枝就扔给宇文猛一枚竹简,那是镇魔塔藏书阁取书用的凭证。
宇文猛一把接住竹简,抱拳道:“多谢云枝上仙。”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问云枝上仙。”宇文猛在漠尘耳边说道,随他就将漠尘放到了书桌上,自己则飞身去寻书了。
漠尘没人抱了,没毛的覆盖的身体光溜溜的,被塔里的冷风一吹就开始打颤,不过他此时更懵的是宇文猛竟然就这样放开了他——不抱他了,也不给他挡没毛毛的身体了。
“小狐狸。”
浮云枝却弯下腰,抱着胳膊笑吟吟地望着漠尘:“你没有什么事想问我的吗?”
漠尘指指自己:“我也可以问吗?”
“不问问题,你来我这做什么呢?”浮云枝挑眉,宇文猛经常吓他女儿,今日他也要吓吓宇文猛带来的这小狐狸,恐吓道,“还是你想被关起来?”
漠尘果然被吓得缩了下脖颈,他原本以为宇文猛带他来这是为了帮忙问还有没有其他成仙的法子,却没想到宇文猛是要他自己来问,现在又被恐吓一番,怎么还敢问问题?
谁知浮云枝下一刻却是笑了起来,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开口道:“渡劫失败根骨有损的散仙,当然还有别的成仙法子。成仙说到底也就是修道,一道不成还有另外一道。”
浮云枝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漠尘一枚小玉片:“这里面有着你想要的东西。”
漠尘低头望着浮云枝手里的玉片,惶惶正想伸手去接。
浮云枝却又收回去一截,凑近漠尘,继续吓他:“你可要想好了,这法子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一旦失败——”
“你就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想到别的办法你们就是双修= =太污了,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干的,我是个纯洁的作者,只写纯洁的爱情。
第19章
“死”这个字眼的威慑力确实有些大。
于是漠尘抬起来的手缓缓又放下。
可想了想,他问浮云枝:“那我……还有重新投胎的机会吗?”
浮云枝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过后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他话音一落,小狐狸就从他指尖摸走了那枚玉片,朗声道:“那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我做着散仙,寿数散尽后也是重入轮回。”
浮云枝听完他的话倒也是愣住了,失笑摇头道:“你对生死看得倒是淡然。”
漠尘闻言捧着玉片,疑惑道:“可我不是迟早都要死的吗?”
前晚宇文将军也和他说起过死的事,既然宇文将军说仙和神都会死,那他区区一个散仙,会死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可不一定。”
浮云枝笑着说道,他望着小狐狸仰起的白脑袋,不禁伸手想要摸摸,却在快要触碰那柔软的狐毛时被人拦住。抬眸一看,是已经寻书回来的宇文猛。
浮云枝只得收回手,淡淡道:“宇文将军已经解开心中疑惑了吗?”
宇文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同样也是淡淡的:“是的。”
但是说完之后却引得浮云枝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沉默半晌,继而道:“我只负责给人解惑,从不论对错,也不知这是对是错。”
宇文猛没有说话。
漠尘听不懂他们俩的哑谜,仰着脑袋困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浮云枝看着他这灵动可爱的模样又笑起,俯身问漠尘:“小狐狸,你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想问,我都可以告诉你。”
漠尘原先是对这位上仙没什么好感,不是说讨厌,就是喜欢不起来——宇文猛对他说了好听的话,漠尘就欢喜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无端的不高兴。
可是他刚刚和这位上仙说了一会儿的话,发现上仙亲切又心好,漠尘就更加亲近他了,觉得自己就算要生气也应该是气不守信的宇文猛才是,所以当他听到浮云枝这么说时,眼睛微微亮起,凑过去了一点问道:“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吗?”
浮云枝给他比出三根手指,笑道:“就算是三个都可以。”
漠尘摆摆爪子:“两个就够啦。”
这下反倒是宇文猛见不得他们两个亲近了,拎着小狐狸的后颈皮想要将人扯回来重新抱住,小狐狸却使劲扒着桌面不肯被抱走,急忙伸出自己一条胳膊给浮云枝看:“云枝上仙,您能瞧瞧我的毛毛还有多久能长好吗?”
浮云枝这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捏住小狐狸的胖胳膊揉了揉,看着宇文猛一脸绿的模样微笑道:“再等一两个月就能长齐了吧。”
一两个月,那也不算太久。
漠尘正这般想着就被宇文猛揪起揣到怀里,被男人两条胳膊压得严严实实,连露出个狐狸脑袋都难。
浮云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撑着下巴懒懒道:“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漠尘奋力地从宇文猛怀里探出头来,问道:“云枝上仙,茴草有毒吗?”
“茴草?”浮云枝虽不知道漠尘为什么突然问了个这种问题,可是他看着宇文猛陡然黑沉下来的脸色,就觉得小狐狸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立马解答道,“茴草是种香料草啊,也能入药,有清心静气的功效——”
“告辞。”
然而宇文猛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摁着小狐狸走了。
漠尘也不知道宇文猛这次要把自己带去哪,疾行路上风烈,漠尘冒了一次头就觉得自己要被风刮跑了,只敢乖乖地待在男人怀里出声:“将军,你要带我去哪呀?”
男人一听到他说话就停下了,将他从怀里拎出来,皱着眉厉声问道:“有我给你看毛毛还不够吗?你还要给他看!还给他摸你的手!”
漠尘面对宇文猛这突然的质问也有些懵,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也有些气,回嘴道:“是你先把我放到桌上去的!你都不抱我了,也不给我挡没毛毛的身体了!我看都被看光了,被摸一下怎么了!”
漠尘越说越委屈,眼眶都红了一圈,鼻子也一抽一抽的。
他现在可是秃溜溜的,自打出了娘胎长齐毛和上次雷劫被劈焦后他还没这么秃过呢,而男人明明说好会为他挡没毛毛的身体不让别人瞧见,自己食言现在却还吼他,漠尘委屈极了,低着脑袋说:“你还骗我,说茴草有毒,把我的小蝶抢走了……”
漠尘一边说,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你就是看上了我的小蝶,想要自己抢回去玩,才骗我的……”
宇文猛承认,他就是故意的,不管是好言好语地和浮云枝说话还是后面把小狐狸放到桌上,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这么做小狐狸会不会吃醋生气,至于让浮云枝看一看小狐狸……浮云枝孩子都那么大了,他何须害怕?
谁知道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眼下见小狐狸含泪控诉他也觉得自己做的着实有些过分了,正想道歉,又听见小狐狸提起茴草蝴蝶香囊那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像是真的一样,他还没想好这事找什么借口圆过去呢,小狐狸却是给他找了个这样的理由,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漠尘先前一直憋着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他哭什么呀,他什么都没做错,哭出来就是给人家看笑话的。
可他还没哭呢,宇文猛却先笑了,漠尘顿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也在宇文猛怀里挣扎起来,不肯再让他抱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宇文猛赶紧歇了笑去哄他,“我不该不抱你,不给你挡没毛毛的身体,也不该觊觎你的小蝶,抢回去自己玩。”
“本来就是你的错!”漠尘朝他伸出爪子,尖尖的小下巴高高扬着,“你把我的小蝶还回来。”
漠尘委屈得不行,现在哪还记得要对恩公温顺听话,说话间倒是有些颐指气使的感觉,偏偏眼里还含着泪花,让人瞧着可怜极了,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想满足他。
而宇文猛捏了捏他伸出来爪子软垫,却还是心狠道:“不还。”
小狐狸的眼睛睁大,又听到宇文猛继续说:“我可是你恩公,要你一个小蝶玩怎么了?”
漠尘无话可说。
是的,宇文猛救了他,别说要走他一个小蝶,要走他更多东西的东西都是应当的,可是……他真的好委屈。
“好了好了,我和你说笑呢。”宇文猛怕自己再逗下去小狐狸要更委屈难过了,换了个姿势重新抱小狐狸,摸着他头顶的软毛说,“那小蝶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回头我给你做其他更好看的,今日是我错了,你不是一直想尝尝那‘雀儿酥’吗,我今日做给你吃好不好?”
漠尘蜷在他怀里没吱声,宇文猛以为这小狐狸还是在和他赌气呢,就还是继续哄着,抱着他朝一处小木屋走去。
但其实漠尘被宇文猛一路哄来其实气已经消了不少,仔细想想又觉得今日的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的。宇文猛毕竟是救了他性命的人,平日里给他讲故事,做好吃的,带着他路程迢迢去寻其他成仙的法子,对他好的不能再好了,他能轻易原谅那些打伤自己的修士,却要和对自己那么好的宇文猛置气,明明是他的错才是。
漠尘仰起头,悄悄地望着宇文猛,男人抱着他一路向前,山路本应颠簸,可是他蜷在男人怀里却没有一点不适,恍惚间,竟然生出了很久之前他也被男人抱着走过这样一条山路的错觉。
他觉得这是错觉,可是这条山路却熟悉得不行,漠尘盯着看了一会,才发现这里他确实来过——一千多年前,他渡劫失败就是落在这片山里的。
漠尘扒着宇文猛的胳膊倏地立起身体,四处张望着。
宇文猛问他:“看什么呢?”
“这里……”漠尘说,“这里我来过的。”
他指着旁边的一处小水洼说:“我一千三百年前渡劫时就落在那儿,我记得的,那还有棵歪脖子的青树,我就挂在哪里。”
宇文猛抱着他朝那处走去,走近了,漠尘就瞧见那果然有着一棵歪脖子的青树,树身是弯的,堪堪压在水面上。
“是这吗?”宇文猛问。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