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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节
    姜姬在后面的车里,第一次看到姜武这么轻松,这么惬意。
    留下他果然是对的。
    车快到行宫时,龚香来迎接了。
    看到他,姜姬有点惊讶,请他到她的车里来,问:“叔叔,是有什么事吗?”
    龚香笑道:“公主,郑国的粮送到了。”
    郑王终于把“赔礼”送来了。
    第387章 消息
    郑国,玉术城。
    此城原名叫保安, 意思是长保平安。因为此城狭小, 周围田地虽多,但分布极散, 不是连成一片的, 耕种时需要花费许多力气。
    在这座城附近有许许多多的村庄, 都是在此地多年的老村子了,他们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没有争斗之心,日子过得和平而安详。
    保安城的城主征收税赋时也很照顾附近的百姓, 遇上荒年不济,城主还会自掏腰包替他们补上税金,而且从不催讨。
    曾有路过的士子称这里是天堂之境, 谁能想到一座小城竟然没有乞丐?所有的百姓耕者有其田,士子与白丁竟然可以同座饮水而不觉得脏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保安城的城主并不富裕,没有办法去王城给各大世家送礼,所以保安城的城主才会特意把城名改为玉术, 就是为了讨好郑国先王。
    城主说, 与其去讨好那多不胜数的世家,不如一心敬爱大王,只要保安城一直敬爱大王,大王就会爱护他们的。
    如今的玉术城,街上全是破衣烂衫的乞丐, 他们倒卧在街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残喘。
    城主府大门紧闭,门前倒卧着许多的人,深夜,从旁边的角门里溜出来一个人,他蹑手蹑脚走到这些人中,挨个摸一摸他们,还有呼吸的,就趁人昏着灌进去一碗稀汤,如果有已经死了的,他叹一口气,招呼身后的人把尸体抬走。
    “又死了一个……”
    “唉……”
    城主府内是一片愁云惨雾。
    城主今年不过三旬,已经头发花白,病体难支。他躺在榻上,榻下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这两个男孩一个大些,年约十五六,一个小些,只有七八岁。
    城主剧烈的喘息着,指着大儿子说:“去、去王城见大王、去见大王……他不能这么对我们……”
    大儿子年少气盛,早就被玉术城的惨状激起了满胸的怒火,他跪在下头,恨道:“爹,大王是不会救我们的!”他指向屋里供着的一面玉璧,“如果大王要救我们,就不会赐下这玉璧!!”
    这美丽的玉璧正是大王赐下来的,可怜他的父亲在大王赐下玉璧后还以为这是大王给他们撑腰的,让他们不必害怕刑氏的逼迫,可当刑氏围住玉术城,命玉术城交出所有粮食时,父亲捧着玉璧去找刑氏的人,却被人赶了回来,还被打成重伤。
    之后呢?
    刑氏从府库中搜走了所有的粮食,连一粒米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他们还强迫百姓们交出家中的存粮,百姓们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交粮,因为不交的人就会被抓成壮丁。
    百姓们到城主府来求城主保护他们,父亲强撑着病体让人抬着再次去见刑氏,还准备了许多礼物,可那些人竟强留下父亲,直接派兵闯进了玉术城。
    他们走后,玉术城也成了一座空城。
    父亲怜惜百姓,拿出家中所有的粮食,煮食后舍给百姓,但这远远不够,父亲希望城中别的家族也能舍粮,不但被拒绝了,那些人还在百姓中散布谣言,说父亲与刑氏的人勾结。
    百姓们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但少年的心已经冷透了,他对父亲所说的只要去王城找到大王告状就能惩罚刑氏,替玉术城讨回公道的话半点也不信。
    如果刑氏当真畏惧大王,如果大王当真会为他们做主,为何刑氏不怕大王的玉璧?刑氏甚至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
    刑氏根本不惧他们上王城告状!!
    那玉璧不是大王赐下来的护身符,而是买命钱!
    “去王城……找大王……”榻上的人只是喃喃道。
    妻子看到天都快亮了,轻轻推了长子一把,“快答应你爹。”
    少年委屈愤怒的看向母亲,却被母亲已经哭到干涸的双眼震住,吞下了所有的话。
    “快答应他。”妻子木然又怜惜的看着丈夫,“他快撑不住了。让他安心的走吧。”
    少年震惊的看向榻上的父亲,他的父亲还这么年轻!他还没有娶妻!父亲怎么就会撑不住了呢?
    他第一次发现父亲的呼吸是那么的微弱,那么的轻浅,父亲往日清澈的目光早就变得混浊、呆滞,他看不到榻畔的妻儿,只心心念念要找大王讨回公道。
    “去王城……找大王……”
    少年膝行着来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的手,沉痛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去找大王……讨回公道!!”
    榻上的男人转头看到了儿子,他欣慰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动了。
    涟水河还没有融冰,来自郑国的粮食就送到了,这只是第一批。
    使者站在姜旦和姜武面前,笑得像朵花一样,说:“我王仁厚,愿赠给贵国一万石谷米。”
    殿上还有很多人,这也是该有的排场,听说郑国愿意“赠”给鲁国一万石谷米,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姜姬也在场,她说要来,姜旦肯定不会反对,其他人看到的时候也来不及反对了,何况公主担忧大王年轻,替大王壮胆有何不好?
    姜姬一皱眉,姜武就开口:“一万石?”
    本来殿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盯着使者看。
    使者很平静的跟据说是鲁国据有最多兵马的姜武对视,“大将军有何不满吗?”
    他开头就讲了是“赠”,模糊了郑王与鲁使丁强在大殿上的那番对话。
    早在之前,姜姬就不止一次跟姜旦和姜武说过郑国赠粮的事,关于郑国该送多少粮食过来,她也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不存在难为郑王和郑国的角度,在二十万到二十五万石是最合适的,如果一定要逼郑王拿足,那就该是三十万石。
    一万石,看起来好像不少?如果换算成人数,那就只是一个数千人的小城而已。
    姜武道:“以一城为数,郑王竟然只送了一万石过来。我还没有到过郑国,难道郑国全是千人小城吗?”
    使者胀红了脸,千人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份了,难道鲁国个个都是大肚王不成?一万石至少也够一座万人的小城饱食一日。
    姜武道:“一万石,只够城下士兵吃一顿而已。”
    使者一惊,照这么说,乐城藏兵至少也在五万人以上。
    使者不说话了。
    姜旦也知道郑国该送来多少,一万石,这摆明是在耍人嘛。他毫不客气的直接说:“贵使是在耍弄本王吗?”
    使者这才道:“大王休急,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我王是说,第一批,一万石。”
    姜旦道:“那后面的粮什么时候送到?”
    使者道:“还请大王稍待时日,如今天寒地冻,我国百姓也在受苦,如果大王能多等半年,那……”
    接下来就不用姜旦开口了,龚獠接话:“看来,郑国确实是看不起我国啊。”
    使者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夫言重了!”龚獠因为面目有暇,现在在众人面前很少说话,但他只要开口,依附在龚家的人都会帮腔。
    而姜旦周围的人现在都以段毛毛为首,他偏偏是个不爱出风头的,等龚獠开口以后,他才道:“我记得郑国刑氏不是有家有千钟粟的美称吗?怎么?难道刑家也无粮?”
    刑家广有千顷这种事当然没人不知道,专门供给梁帝的郑国米就是出自刑家。
    姜姬也趁机说话:“我记得,我爱吃的郑国梨好像也是刑家所出?”
    使者连忙接话:“公主所言正是,这郑国梨在我国又称玉人面,是指梨肉玉白可爱,细腻多汁,恰似玉人。”
    也就是说,郑国梨不是脆梨,而是肉梨,果肉紧实。
    她其实不太喜欢吃。
    不过这使者很聪明,早早的给她送上重礼,那她也必须要替他说两句“好话”才能对得起礼物,以后才会有更多的人送礼给她。
    有了她的打岔,殿上对使者的攻击也变得和缓了。
    龚獠看到公主发话,以为她有别的想法,就不再多提粮食,改口说起了诗书。
    殿上最后谈诗书谈到了深夜,又办了宴会,才好好的把使者送了出去。
    使者回去后抹了把冷汗。他就住在龚家,从宫里出来后,立刻就去求见龚獠。
    龚獠却不在。
    使者只得先回到自己的屋里。他的随从没能上殿,见他回来,连忙上前:“不顺利吗?鲁王难为你了?还是鲁国公卿不讲道理?”
    在郑国人看来,鲁使只是到郑王面前大放厥词,郑王就要“输”给鲁国三十万石粮食,这怎么合理呢?明明是鲁国在欺压郑国!
    可惜郑王懦弱,对赵国无能,对鲁国也无能。
    使者摇头又点头,道:“我看那个摘星公主很有办法,继续给她送礼!”
    龚獠是在受伤以后,第一次赖在了摘星楼不走,“公主,郑使就在臣家中,如有吩咐,某必替公主办到!”姜姬笑道,“这次不用大夫相助,大夫只要继续逼迫他们就行了。”
    龚獠还要继续说话,就听到殿后有声音传来。他再看到姜姬只着里衣,一副洗漱过后就要睡觉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不敢再多说一句,立刻告辞了。
    姜武从殿里出来,“龚獠走了?”
    “走了。”姜姬说,“明天你去见那个使臣吧,朝他要粮。”
    姜武坐下点头,“我会去的。”“可以逼一逼他。”她说。
    姜武刚才也听到她这么对龚獠说,“我们都逼他,那他回头会来求你吧?”
    姜姬笑着点头:“对啊,我会给他指一条明路的。”
    有人就是会更相信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内部消息。
    她就“卖”给郑国刑氏一个内部消息。
    第388章 不讲理
    周平是郑国周氏出身,也算是老牌世家, 但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他从小也名声平平,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没有一样格外出色的, 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华, 诗书画琴, 全都很平庸。就连他在家里也因为行二的关系,总被父母忽视。
    但周氏毕竟是世家, 郑王继位后,雨露均沾,就想给周家一个官当当。但周家又不够重要, 也不上赶着郑王,显得很冷淡,在观望。这样两边下注, 两边又都不值下重注,郑王就扔出来一个平平的官职,周氏一看呢,不值得高兴, 但丢了又可惜, 就让周家子弟自己选。
    周氏的大哥更愿意留在家族当龙头,就“谦让”给了周平,于是,他得以登龙门,居华堂, 成了郑王的身边人,一飞冲天——这是外人的看法。
    周平自己却挺腻味的,可他习惯了沉默与顺从,权衡之后觉得要么在家里看亲人朋友的脸色,要么上殿看大王与公卿的脸色,怎么说也是后者更拿得出手,就上任了。
    这回他能来出使也是托了他这个脾气的福。周平是后天养成的好脾气,软和人,能上能下,能硬能软,见风转舵,吐了吃、吃了吐,没他说不出来的话,也没他认不下去的错。
    多么适合出使啊!就是要这样能吃得下委屈也能挺得起腰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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