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在校医务室醒来，左手打着吊针，床边坐着班主任。
    班主任向她道歉，说：“对不起，没有拦住你的父亲。”
    伊凡看着满眼心疼与愧疚的班主任，说不出话来。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就在这所学校读书，成绩很好，每次都在年级前十。她爱她的女儿，伊凡看得出来，因为她每次提到女儿时眼睛里的疼爱和满足是骗不了人的。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句道歉打动了她的心，又或许是那份毫不作假的母爱让她怀揣着希望。
    她问她：“我该怎么办？”
    班主任说：“警察已经把你父亲带走了，你不用怕。”
    全校数千人都目睹或者听说了那场荒诞的施暴，甚至还有视频和照片传到了学校论坛，惊动警察是必然。
    可这不是伊凡想要的答案，她明白，只需要几天，养父就会被放回家，等待她的是另一场施暴。
    她又说：“警察帮不了我，他回了家还是会打我。”
    第一次向别人求助，就是她第一次亲手将那么多年黑暗剥开在别人眼前，她害怕又羞耻，可一双眼睛却又不可自抑的绽放出期盼和光彩。
    可班主任只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伊凡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星点似的光芒逐渐湮灭，熟悉的寒冷从脚尖，一点点将她侵蚀覆灭。
    一个女人是拦不住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的，她不怪她。但作为班主任，伊凡却不得不怪她，就觉得她在开学那天在讲台上说“班上的同学都是她的孩子，有任何问题她都可以帮忙解决”这句话就是一句屁话。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和她说话，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即使伊凡知道她的道歉是真的，她也不想原谅她。
    她定定的看着这个面容和蔼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连犹豫都没有就要拒绝她呢。
    她闭上眼，阻止眼眶里滚烫的泪掉下来。
    班主任走了，舍友红着眼睛来看她。
    她们和班主任说的话一样，也是一句对不起。
    人总是这样，因为一点无关是非的琐事厌恶一个人，又会因为对方的惨状而生出虚伪的愧疚，没有坏到底，又好得让人反胃。
    论心，世上无完人。但行，一旦有了恶，就再也不值得原谅。
    “我从没有惹过你们，你们却让我堕落地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死亡，甚至很多次想到过哪一次抗不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幻想过死亡的感觉，是不是像现在一样，饥饿，寒冷，痛苦。
    好可怜啊。
    她到底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她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
    可想来想去都只觉得是老天爷太恶毒。就像养母说的，没良心，就见不得她好。
    她在医务室躺了一天就继续回教室上课，期间养母来过一次，只给了她一个巴掌就走了。
    养母动作太快，医生没拦住，但看她的表情越发怜悯。
    她扯了扯嘴角，廉价而毫无作用的怜悯还不如冷漠的忽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