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第一次醒来是在两天后。
她只是微弱的睁了两下眼,就听到身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然后是看护铃响起,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撑起她的眼皮检查瞳孔,询问她问题,检查机器记录她的身体各项数据。
耳里轰鸣,眼前模糊,沈奕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再次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段毫无意识的昏睡,再醒来,是在清晨,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透过窗帘缝隙撒进来的金色的阳光。
微尘在空气中缓慢的浮动,折射着夏天最美的颜色,金色的光芒透过虚无的空间进入她的眼球,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长很长,长到她只要稍一回忆就能想起那漫长的时光里贫瘠的孤独和南甄决绝而义无反顾的死亡。
南甄……
她想开口说话,可嘴唇只微弱的开合两下,却没有丝毫声音。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冷铁,堵住了声带压住了肌肉,别说说话,就连一个简单的吞咽都做不来。
南甄在她面前一点点停止了挣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重现,每重现一次,就要在她心口划上血淋淋的一刀。
他孤单的在她的墓前奔赴死亡,灼热的眼泪落在她冰冷的墓碑,他抚摸着她的照片,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一次又一次错过他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呼吸。
眼泪不自觉滚落下来,沈奕的呼吸与心跳也因此变得急促,正在床边支额点着脑袋的人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
“小奕……”这是一声惊喜的呼唤,但却是女声。
沈奕无法挪动脑袋,只能转着眼珠去看她,是梁非非。
她笑着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泪花,一双手无措的在空中试探了几下才终于想起来要去按看护铃。
“小奕你终于醒了。”按完铃,梁非非又笑看着沈奕,一边笑一边抹眼泪,“你终于醒了。”
沈奕看着又哭又笑的梁非非,动了动嘴唇。
爸爸呢?
“你爸爸已经守了你九天了,我怕他扛不住,让他先休息了。”梁非非站转身迈步就往外走,“我去和他说你醒了,他肯定很高兴。”
房门打开又合上,沈奕动了动眼珠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九天,从出车祸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天了。
很快,房门再次打开,医生和护士走进来,依旧是检查瞳孔,询问问题,记录数据,这些做完,沈恪就进来了。
他没有穿西装,身上就套着简单的t恤,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额头,应该是在睡觉,脑后的头发都是翘起来的,眼下乌青,脸色苍白,下巴上密密麻麻冒满了青色的胡茬,这是沈奕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随意与苍老。
沈奕红了眼,发不出声,只能用口型喊他爸爸。
沈恪还没有进来就已经两眼通红,一见沈奕叫他爸爸,眼泪刹时就流了下来。
这一声爸爸,他已经在反复的煎熬里等了九天。
这一刻,过去反反复复的绝望与希冀都汇成了巨大的浪潮瞬间将他扑灭,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医生和护士,沈恪两手捂着面,就这么呜呜哭了出来。
沈奕醒了,沈奕终于醒了。
沈恪哭,沈奕也跟着哭,眼泪就跟开了阀似的停也停不下来。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强大自持掌管着整个天启的男人,居然会有一天,当着她的面毫不掩饰他的脆弱,哭得像个失控的孩子。
此时此刻,即使他什么也没有说,沈奕也知道,他浑身上下都在告诉她,他爱她,爱到把她当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两人哭得停不下来,最终被医生一句“病人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给强行停止。
医生和护士离开,沈恪在床边坐下,红着眼睛闷着声音和沈奕说话,“你一出手术室就昏迷,九天了,你终于醒了。”
两天前心跳骤停抢救过来之后医生就说沈奕在逐渐苏醒,又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了一天,确认情况稳定下来了才转入普通病房,没成想,刚转进来不久就醒了。
沈恪连连道:“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
沈奕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天他有多煎熬,所以她没有打断他,静静听完了他的话,才缓缓道:倪辰君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