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荣格平躺在床上,两眼大睁注视着虚无的黑暗,心绪百转千回。
他一夜没睡,所以清欢早晨开门打水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拉开房门,看到正在梳头的清欢,想说话,却只有满口苦涩。
她照常洗漱,整理好衣裳就要出门,荣格将她叫住,“等等,你去哪儿?”
清欢没停。
荣格连蹦几步跟上去,“我送你去。”
清欢在前头走,荣格则一瘸一拐的跟在她后头。
路过巷口,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灰褂子的男人见了清欢就猥琐的吹了口哨,“臭娘们,还敢出来。”
清欢低了头加速往前赶。
那男人见状淫笑一声,大跨几步就要去抓她,“别急着走啊,这青天白日的,老子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清欢狼狈躲过他的手,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低吼,“滚!别碰我!”
男人一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撸着袖子还要去抓,却被赶上来的荣格一把扣住,反手一拧就痛的忍不住弯下了腰,“娘的,谁啊?!”
“是他?”荣格问。
清欢看也没看,漠着脸匆匆离开。
荣格将人推远了,又一蹦一拐的追上去,“是他吗?这一路上还有人欺负你吗?多久了?每天都是这样吗?”
清欢冷着脸:“不关你的事。”
荣格不放弃,“你对我有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可能看着你被人欺负。”
“那你能怎么样?”清欢冷冷看着她,说出的话也又平又冷,“他欺辱了我,你要怎么欺辱回去?警告几句,打一顿,还是说你能帮我杀了他?”
荣格一愣,根本没料到她竟然对他起了杀心。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那个挽着小篮子在街上撒糖的清欢,红艳艳的袄裙,雪白的肌肤,从心底里绽放出美丽的笑容,被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围住,干净娇艳的像一朵山茶。
仅仅一年过去,那个善良的女人就可以面不改色的说他能不能替她杀一个人。只是一个瞬间,他突然就对她生出一阵陌生感。
清欢看着怔愣的荣格,嗤笑一声,转身继续走。
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自以为身经百战,却一次又一次的看走眼,可怜的败给他们的自私与无耻。
她曾经对荣格怀揣过希望,想过他或许可以带她离开洋楼,可是她失策了。她刚冒出一点头,他就毫不犹豫选择了退缩,她只能去面对未知而汹涌的漩涡。
第二次,她救下他,给了他一出暂时的安身之所,可是在她遇到了欺侮的时候,他仍然像第一次那样选择了退缩。
她从没有奢望过自己能空手套白狼,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但她也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身边竟然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
悲凉与哀戚一齐涌上心头,她瞬间就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怀疑。
她在茫茫苦海挣扎了二十年,见过几次蜃影,从未触摸过彼岸。
荣格愣愣看着她灰扑扑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慌乱与无力一点点将他淹没。
他想追上去,他不想看到她这样绝望的背影。
“我可以!”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清欢背影一僵,短暂的停滞后继续往前走。
荣格紧张起来,只觉得心口一下一下慌的厉害,他跛着腿一蹦一跳的追上去,“我可以!我可以帮你!”
他抓住清欢的手腕,大声道:“我可以!我辜负了你一次,绝不会辜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