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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推我回去。”看他可怜,我也没在意他命令式的语气,把他扶到轮椅上,将他推回了病房。
    他全程无话,我将他送到护工手里转身就走了,他也没想起来跟我说声谢谢。
    这就是个小插曲,那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俩关系并没有变得特别好,在医院碰上我也不会特地去打招呼,毕竟我撞破了人家最难堪的一面,他没想把我杀人灭口已经很好,我再没眼色地上去讨嫌,也就太不识相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我和他可能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虽然我自从傍上美芳姐后,接了些片子,很快还了高利贷,奈何那些人看中我这只绩优股,不肯轻易放过我。我去还最后一笔钱时,他们设下圈套逼我赌博,输了钱又强迫我签下巨额欠条。就算进了娱乐圈,我也不过普通人一个,根本斗不过他们这些黑社会。
    美芳姐那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只比死人多口气,我不敢同她讲,只好一个人硬撑。圈子里会用我本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不行了,也没人再稀罕我。梁文豪身为梭骏老资历的经纪人,手下资质好的艺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缺我一个。他会带我,也是因为之前欠了美芳姐一个人情。现在这个人情早就还清了,他也不高兴搭理我。那些人见我拿不出钱,就说要向媒体曝光我,又说要去顾霓学校捣乱。我不愿干姐临死还要为我操心,实在没办法,差点就要下海去拍三级片。
    那天也是巧,我从美芳姐加护病房出来,心情不好,就在花园里发呆散心,正巧碰上在晒太阳的席宗鹤。
    他身边护工不在,我猜应该是他想独处。
    照理说我该转身离开,留他清静,但我看到他又想起他和我那一夜露水姻缘,他能去甜甜姐的party,应该是很有钱的了。
    鬼使神差的,我就走了过去。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冷着脸看过来,看到是我时眉心微微蹙起,却一个字没说。
    我缓缓走向他,心里忐忑不定,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席先生,求您帮帮我。”我跪在他轮椅旁,手指扯住他病号服,顺带挤出两滴眼泪,“我欠了高利贷一大笔钱,他们催我还钱,要是我还不上他们会杀了我的。我知道席先生你是个好人,求您帮帮我,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赴汤蹈火报答你。”
    我一边求他,一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但箭已离弦,想收回也晚了,只好继续卖惨。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把顾源礼那混账爹翻来覆去数落个遍,又把阴险的高利贷骂到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我一人唱独角戏,席宗鹤睬都不带睬我。
    我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扒拉着他袖子干嚎,哭得肝肠寸断。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憷,一下噎住,哭声也断了。
    而就在这时,他抬手捏住我下巴,打量一头牲畜般左右翻看着,半晌才用一种阴测测的语气道:“你的确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然后我们就签了合同,他帮我还钱,而我则需要做他让我做的一切。
    他为了江暮执意进娱乐圈,不惜与家人闹翻,结果分手分得那样惨烈,几乎是把他曾经的深情放在脚下践踏。这个刺激太大,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愿让家里人看笑话,也不想让江暮觉得自己失去他就一蹶不振。他买下我做他的幌子,就像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竖起绵密的尖刺,在绝境中拼死保护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就是他的刺,我就是他的伪装。
    第5章
    从睡梦中醒来,我抹了把脸,感觉整个人都很疲惫。
    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仔细回想又什么也记不起来。
    简单洗漱了下,时钟刚过八点,门外桑青来接我的车就到了。
    席宗鹤出事后我就推了所有的工作,本来以为近几个月都不要想离开他身边,想不到这才停工半个月就复工了。
    我不想让桑青等太久,随便衣帽间饰品盒里拿了副墨镜,转身就出了门,等戴上时才发现那是席宗鹤的墨镜。他喜欢蛤蟆镜,款式都偏复古,而我总追求新颖个性,墨镜一副接一副,都是最新款式。
    桑青为我开了车门,待我一坐稳就将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塞了过来。
    “没吃早饭吧?先喝点豆浆暖暖胃,我还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流沙包。”
    我打开杯盖灌了一大口豆浆,直暖到胃里,满足地赞道:“小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真好。”
    桑青盯着我,眼皮上似乎是抹了珠光眼影,显得他双眼越发深邃妖娆。他突然翘着兰花指戳我胳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得有一阵不能工作呢,怎么,席先生这次不要你床前侍疾了?”
    我早已饥肠辘辘,这会儿流沙包在手,一口就咬去一大半,鼓着腮帮子道:“我也不能总因为私人感情耽误工作不是?那多让你难做呀?”
    其实我原本是想在病床前献献殷勤的,席宗鹤现在不记得我了,我总要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奈何对方不按我的套路来,情愿让助理和护工看护也不要我插手,很干脆地将我赶回了家。
    我寻思着他这是不想见我,也就不去讨嫌,只每天发一条短信给唐丽,从她那边探听席宗鹤消息,也算是关心过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试图去联系江暮,不过听说冯安、关单知道他清醒后已经去探望过他了,那两个人一向看不上江暮,想必有把他和江暮那些纠葛添油加醋说给他听。
    一想到席宗鹤得知自己被绿后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我就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这话说的,知道我会难做,你早干嘛去了?”桑青嗔怪地瞪我一眼,从包里抽出台ipad,开始跟我对工作流程,“等会儿咱们去左岸时尚总部化妆做造型,然后在他们自家摄影棚拍照,就拍三套造型,争取五个小时搞定。”
    左岸时尚是家专门经营男装的服装公司,旗下有众多男装品牌,顾客群覆盖老中青三代,这次邀请我拍新季海报的是他们旗下中高档品牌中面向年轻上班族的一个牌子,叫“九叶草”。
    很土的一个名字,然而这个牌子在全国的特许加盟店就有上千家,生意还都不错,虽然主要市场是二三线城市,但以覆盖率来说,这也意味着我下一季度至少能在这些城市的大多数街头混个脸熟。
    到达左岸时尚后,负责这次拍摄工作的宣传总监亲自下来迎接了我们,让我有需要尽管提,他一定全力满足。
    客套话谁不会说,我回握他的手,告诉他能为贵公司拍摄海报是我的荣幸,希望以后能一直合作云云。
    互相这般那般的说了几个来回的套词,总监客气够了,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还有个会要去开,剩下他手下的助理会跟,有什么事都找她就对了,说完留下一个面相青涩的小姑娘,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一个二三线小明星,能得到他们品牌的offer都是看在席宗鹤力荐的份儿上,除却他的名头,我的确不值得他们花心思讨好。
    我坐在化妆镜前,乖乖给造型师弄头发,看小姑娘站在那里怪无聊,我坐在这也怪无聊,就主动与对方攀谈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一惊,指指自己:“……我?”
    我笑了笑:“对,就是你。”
    小姑娘脸都红了,羞涩地看向我:“我,我叫anna。”
    我与她愉快地聊起天来,从学业聊到工作,又从工作聊到家庭,可能见我随和,造型师半途也加进了我们的聊天阵营,后半程换两个小姑娘聊的火热,我倒成了旁听的。
    anna脸红扑扑的道:“我还挺喜欢马巍相拍的片子的,他上次那部喜剧片,把骆莲拍得好好看,那眼睛那鼻子,我是女人我都心动。”
    造型师边往我脸上扑粉边道:“骆莲我见过真人,的确很美。对了,我听说这次马导新戏男一号是江暮,还是部权谋大片,投资几个亿呢。”
    小助理简直要尖叫了:“真的吗?哇哦,想想就带感,好期待啊!我是江暮的超级迷妹啊!!”
    还没开拍,都不知道剧情,只江暮一人就足够让人期待。
    这真是同人不同命,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知名导演的男一号剧本,而我为了抢个男二角色还得和一众竞争对手挤破头。
    说到底,江暮和席宗鹤那种天之骄子,资本与生俱来,称得上真正的白马王子,无论长相还是阅历都是我们这种淤泥里爬出来的西贝货不能比的。
    我唯一自信的就是这张脸,然而在席宗鹤和江暮面前,这唯一的自信也显得那样的单薄可笑。内在就更不要说了,他们是宁静致远,我是蝇营狗苟。
    “顾先生,造型做好了,我们去摄影棚吧?”造型师轻声说道。
    “……嗯,好。”回过神,我刚要起身,从镜子里就看到桑青气冲冲推门进来。
    他先前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往外跑,一打打这么久,现在这幅面孔就进来了,怎么想都不是好消息。
    “你们先出去。”
    他脸色难看地挥退众人,等人走干净了才气鼓鼓蹲在我身旁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明白为什么桑青要黑脸,因为就连我也克制不住要黑脸了。
    我太低估席宗鹤,他看来是连唐丽冯安他们的话都不信了,为了接近江暮,他竟然要和我争同一个角色,马导新戏的角色!
    席宗鹤身世傲人,自身吃穿不愁,当年进娱乐圈不过玩票性质,主要还是为了亲近江暮。后来出车祸伤了腿,修养了整整两年,人气和新闻度所剩无几,难得提一句也都是夸他身残志坚的。
    沉寂许久,他历经千辛万苦伤愈复出,为了报复伤他刻骨的江暮,起手就将对方手上一支奢侈品品牌代言给抢了,同月更是上了六本杂志封面,赚足话题度和眼球,活生生演绎了“王者归来”四个字。
    他就是要让江暮知道,他有多么大的能量,抛弃他,是他有眼无珠。
    江暮的资源他一定要抢,江暮出席的场合他一定要去,江暮过得好,他就要比江暮过得更好,跟疯魔了一样。
    然而看似风光的背后,他付出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血泪。
    席宗鹤还能行走自如就已经是奇迹了,那些密集的工作压的他日益消瘦,本来复健的时候为了尽快站起来乖乖吃营养餐给养回来的肉,一下子又全掉光了,差点连衣服都撑不起来。
    一米八六的大个子,镜头下都显单薄。我还不能劝他,一劝他他就暴怒,让我闭嘴,还用很难听的话骂我。这种时候我还不能避,一避他疯的更厉害,只能任他骂,骂完等他冷静下来自会向我道歉。
    我知道他一直在生病,身体痊愈了,心却越病越厉害。我能陪他复健治好腿伤,却医不好他的心病。
    好在之后唐丽来投奔他,接手了他经纪人的工作,他怕对方看出端倪,这才逐渐减了工作量。要不是唐丽,他说不定早就过劳死了。
    近两年,他已经不会再做与江暮挣资源那么幼稚的事,甚至很少再接戏,最多也就出席一下慈善晚宴,接一两个大牌代言。
    他更多的往幕后发展,投资这个投资那个,甚至学起了做制片人。
    所以他这手是真的打了我个措手不及,临门一脚杀出个程咬金,什么玩意儿啊!那我还试不试了?有他在还有我的事吗?
    桑青睫毛忽闪忽闪,皱着眉道:“不是,他怎么想的啊?”
    我有些心烦:“什么怎么想的?”
    “难不成他还想跟江暮……”桑青没接着说,但意思到了。
    桑青没跟我前是席宗鹤的经纪人——或者该说是生活助理,毕竟席宗鹤是不需要别人来规划他工作的。他认识席宗鹤比我时间还长,自然知道对方和江暮的那点事。
    “旧情复燃就旧情复燃呗,他要燃烧,我还能给他扑灭了?”
    桑青十分恨铁不成钢:“我说你是没心没肺好呢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好?都火烧眉毛了大少爷!要是他俩真又好上了,你可怎么办?”
    这个他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就算席宗鹤有心,江暮怕也不敢。容如玉是一点,被席宗鹤疯狂打击报复几乎搞出心理阴影是另一点。
    当年梭骏大老板容珅都托人来说话也没动摇席宗鹤跟江暮死磕到底的决心,现在席宗鹤突然向江暮示好,他不怀疑席宗鹤另有目的要整他就不错了。
    说实话我不担心他俩旧情复燃,我就怕二十二岁的席宗鹤乱搞,把所有人搅得一团乱,然而这些话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我笑着宽慰桑青,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信他,也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席先生想必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晚上去问问他意思。”
    席宗鹤这几天就要出院了,我本来打算找机会去探探口风,看他要不要回衡岳山庄和我一起住,这下又多了个任务。
    晚上七点,我到医院看席宗鹤,没带果篮点心,反而给他带了支新手机做探视礼。
    “你原本那支在车祸中损毁了,这是我重新给你买的新手机。”我冲他讨好地笑,“我还特地给你买了几年前的旧款,就怕你用不惯。”
    席宗鹤接过手机,不怎么有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不等他作答,我从一旁果篮里挑了个个大的苹果,从抽屉里翻出水果刀,默默开始削起来。
    “唐丽说我五年前出过车祸,那时候全靠你照顾我。”
    我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眨眼间的功夫,很快又恢复如常。
    “是啊,你至今腿上还有疤呢,你自己看过没?”我尽量自然地抬起头冲他微笑。
    “看过。”他盯住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寻找出我话里的马脚,“我和江暮分手后没多久就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太快了?”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来说,他怀疑的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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