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依想,反正傅定泗看起来对她也没什么兴趣。
现在她在他世界里就是陌生人,在这个时候结束关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宁皎依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都惊讶了。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直接提离婚的事情。
周靖康站在旁边儿,沉不住气,“宁皎依你——”
周靖康原本是想骂宁皎依没良心,傅定泗为了她才这样的,她竟然在他刚醒来就提离婚。
然而,他刚一开口,就被秦峰打断了。
秦峰拽了一把周靖康的胳膊,用眼神提醒他不要胡说八道。
周靖康只能把话憋回去。但想想还是很气,他替傅定泗不值。
宁皎依的这番话,终于让病床上的男人再次看向了她。
只不过,他的眼神依然很淡漠。
好像,离婚这件事情,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哦。”傅定泗的回应只有一个字,简单明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原因,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在意。
宁皎依松了一口气,挺好的,能这样痛快地结束是最好了。
傅定泗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就可以重新开始,他值得拥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皎皎……”阮湘玉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心里难受得不行。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宁皎依想跟傅定泗离婚,但心里多少还是抱着一些希望的。
谁知道,傅定泗失忆了……而且,他醒来之后这个冷漠的架势,比之前更加可怕了。
之前他虽然冷漠,但对在乎的人还是很热忱的。
现在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冷漠,排斥,不让任何人靠近。
“阮姨,他醒来就好了,那我先走了。”宁皎依笑眯眯地看着阮湘玉。
跟阮湘玉的伤心比起来,她的情绪就显得高昂了很多。
她笑得很开心,像是真的在为了这件事情高兴一样。
跟阮湘玉说完话之后,宁皎依径直走到了宁绥和面前,抬起手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像小时候一样跟宁绥和撒着娇,“哥,我们回名城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儿啦。”
宁绥和:“……”
女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浓浓的娇气,一听就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病床上的男人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之前……喜欢这种烦人的女人?
宁皎依说话的这个语气,一听就是唯我独尊的大小姐。
他下意识地就不是很喜欢她,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但是人很奇怪,除却喜欢之外,排斥也会让人对对方产生关注。
比如现在——
傅定泗抬起头来看着宁皎依靠在宁绥和怀里撒娇的画面,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都多大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吗,竟然还靠在哥哥怀里撒娇。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
看她这样子,结婚之后应该也没有收敛吧。
怪不得他们两个人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
“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宁绥和这边迟迟不答应,宁皎依等得着急了,便开始晃他的胳膊。
宁绥和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宁皎依:“你真要回去?”
“对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她的声音里听起来带了几分迫不及待。
这份急切,傅定泗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个妻子……好像不太想看见他?
她跟宁绥和说的这些话,好像巴不得现在就要离开。
听起来,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不太情愿。
想必,是因为他要做手术,所以不得不过来。
他们夫妻两个人可能真的没什么感情吧,怪不得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皎皎想回去,就先带她回去吧。”傅启政对宁绥和说,“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一会儿让助理帮你们订机票。”
宁绥和朝傅启政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哥,我还没吃午饭,我们去吃饭吧。”宁皎依拉住了宁绥和,然后又去喊白晓,“白晓,我们一起走吧,就去刚才那家餐厅,反正也不远。”
宁皎依听起来是真的很兴奋,她一直在笑,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但宁绥和跟白晓都知道她这样不对劲儿,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现在谁都拿宁皎依没办法,只能先带她走了。
傅定泗靠着床头坐在病床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宁绥和跟白晓带走了宁皎依。
不知道为什么,他胸口竟然隐隐有些不舒服。
难道是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在作祟?
那个女人明明是他的妻子,但是看起来好像对他完全不在乎。
这种情况,应该正常人都无法接受吧?
………
“启政,她就这样回去没问题吗?”宁皎依离开之后,阮湘玉不免担心起了她的情况,“你不是说她病情复发了吗,要不要先留在这里做一下治疗,我看她状态很不对劲儿。”
阮湘玉跟宁皎依接触的次数也不少了,
宁皎依正常开心时是什么状态,她是知道的。
她高兴的时候其实不太会笑得那么明显,刚刚那样……太刻意了。
就好像刻意要告诉别人她很开心一样。
明显就是不对劲儿。
阮湘玉也听说了她抑郁症复发的事情,越想就越是担心。
傅启政摇摇头,对阮湘玉说:“不用留在这里,她哥会想办法带她治疗的,她不想待在纽約,强行留下她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傅启政当然也是想让宁皎依留在这边治疗的,毕竟eddie医生是全球顶尖的精神心理医生。
但宁皎依刚刚那个状态,明显就是不想在纽約待下去了,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走。
“也是,也是……”阮湘玉被傅启政说得不断叹息,“她回去了,宁家那边应该也会找医生。”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配合……哎。”
阮湘玉一句一叹息,任谁都能听出来她对宁皎依的状况有多担忧。
傅定泗什么都不记得,但不代表他没有智商。
听着阮湘玉和傅启政的对话,他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这个所谓的妻子,似乎是有什么严重的病。
傅定泗莫名地被激出了好奇心,但他并没有开口问什么。
阮湘玉跟傅启政聊了几句之后,便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傅定泗的身上。
“定泗,你想吃点儿什么?妈去给你准备一下。”
“随便。”傅定泗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起伏。
他实在是太冷淡了,阮湘玉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即使知道他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这样,但是那种情绪仍然控制不住。
“那就喝点儿粥吧,秦峰靖康,附近有一家中餐厅,麻烦你们去帮忙买点儿粥和面条回来。”阮湘玉看向了秦峰和周靖康。
“好,没问题。”他们两个人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就离开了医院。
**
从病房出来之后,周靖康问秦峰:“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现在是哪个人?”
秦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傅定泗做完手术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他们根本没办法靠做事风格来区分他们两个人。
“我怎么觉得他现在哪个都不像了。”周靖康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比哪个都冷漠。”
秦峰哎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失忆了吧。”
周靖康:“那也不对啊,有的人失忆了还更活泼了呢,他这样……我真觉得有点儿可怕啊。”
秦峰被周靖康说得掐了一把眉心,他反问:“可怕又有什么办法?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就别对他要求太高了。”
“宁皎依要跟他离婚诶,我就纳闷了,阮姨和傅叔竟然也没反对。”提到这件事儿,周靖康还是忍不住替傅定泗鸣不平,“定泗为了宁皎依才出事儿的,宁皎依也真够没良心的,现在定泗刚醒来,就迫不及待地说离婚了。”
“也不怪她,感情本来就勉强不来。”秦峰现在也不想管这些事儿了。
傅定泗去找荣京这件事儿,他算是见证者。
没有人让他去,甚至宁皎依一直都在告诉他不要去找荣京。
是傅定泗执意要去,是他要替宁皎依扫清一切障碍。
那个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抱着自我毁灭的念头了。
“现在他忘了过去的事情也挺好的。”秦峰对周靖康说,“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那种痛苦的的记忆留存着,只会让他更加不自信。
即使活着,也是折磨。
老天爷已经替他们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不放下过去,又如何拥抱未来?
“听你这意思,宁皎依是真的不喜欢定泗了?”周靖康仍然不死心地跟秦峰求证。
“她喜欢的,是副人格。”秦峰摇摇头,“但是他现在谁都不是。”
周靖康:“……算了,我搞不懂了,也懒得管了。你说得对,定泗还活着就行了,管他究竟是谁,反正都是咱们的兄弟。”
对于周靖康来说,傅定泗是哪个人格都不重要。
秦峰跟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但他也知道,对于宁皎依来说,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不止秦峰知道,傅启政也知道。
所以,傅启政特意找来了eddie医生给傅定泗做检查。
eddie医生听闻傅定泗醒来的消息之后也十分惊讶,只能感叹这小子真的命硬。
他身上出现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随便一条都能拿出来被医学界研究个几年。
………
eddie医生跟着傅启政来到了病房,见到了苏醒的傅定泗。
病床上的男人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醒来了,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但这样的憔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高冷。
他看人的目光很淡,清冷中带着倨傲,冷漠得很,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在意。
刚刚傅启政找上他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傅定泗情况。
傅启政说傅定泗失忆了,但是他们现在都搞不明白这个身体里苏醒的究竟是哪个人格。
所以,需要他来检查。eddie医生走到了傅定泗的病床前,对上了他生人勿近的眼神。
eddie医生并没有被这个眼神震慑到,他仍然保持着笑容,对傅定泗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的催眠治疗医生,eddie。”
傅定泗瞥了他一眼,冷漠地一句话都不说。
eddie医生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从业多年,拒绝沟通的病人见得多了,此情此景,他并不觉得稀奇。
“定泗,eddie医生来给你做一个检查,你配合一下。”反倒是傅启政有些担心傅定泗不配合,主动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傅定泗对傅启政的态度还算不错,最起码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还回了一个“哦”字儿。
后来,eddie医生给傅定泗做了脑部ct图,还有脑电波检查,以及一些心理测评表。
这些检查,都是在病房里进行的。
eddie医生表情严肃地看着检查结果,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傅启政看到他这样子,眼皮跳了起来,内心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他好了。”eddie医生的声音都有些抖。
傅启政:“……什么意思?”
eddie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定泗,他觉得有些话不好当着他的面儿说。
傅启政顿时就明白了eddie医生的意思,他回头交代了傅定泗一句,然后就跟着eddie医生出去了。
傅定泗漠然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对那个所谓的检查结果并没有产生任何兴趣。
配合做完检查,他觉得有些累,于是靠在床头缓缓阖上了眼睛。
没想到的是,他刚一闭上眼睛,眼前竟然浮现出了那位“妻子”的脸。
傅定泗猛然睁开了眼睛,心口莫名烦躁,甚至还有些轻微撕扯的疼痛——
他怎么会想起来她呢?
那种骄纵任性的女人,真的很招人烦。
………
傅启政跟eddie医生来到了办公室。
关上门之后,傅启政就迫不及待地问他:“eddie,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好了?”
“是,他好了。”eddie医生陈述着检查结果,“这件事情我也很惊讶,你知道的,这种病有几种治疗方式,一种是彻底杀死其余的人格,但这需要主人格有很强的意志力,他之前的情况其实是做不到的。另外一种嘛……就是主人格和副人格合二为一。不过这种情况也很难,临床上很少有成功案例。因为主人格和副人格基本上是不相容的,想要两个人格‘合作’,很难。除非——”
“除非什么?”eddie医生突然停下来,傅启政成功被他吊了胃口,问问题的语气都有些急切。
“除非主人格和副人格有同样的目标,比如,爱上了同一个人。”eddie医生笑着说,“现在你明白了吧?”
傅启政被他问得沉默了。
明白,怎么可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他彻底康复,是因为两个人格达成了共识,和解了?”傅启政问。
eddie医生点点头,“你可以这样理解,总是就是,他现在是两个人的结合。”
傅启政想了想,“那他的记忆——”
“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你得去问给他手术的医生。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他恢复记忆的话,两个人格的记忆他都会有,过往发生的事情他都会知道,所以你们也不必隐瞒他什么。”
eddie医生怕傅启政担心,又在后面跟了一句:“我相信在经历了几次生死之后,他会对自己的身份和人生有新的想法,感情方面的事情,他也会做出最好的决定,你不必担心太多。我可以肯定的是,康复之后的他,会比之前任何一个他都要理智。”
像是这种自毁的行为,是绝对不会有了。
对于傅启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其实他们都盼望着傅定泗能彻底康复,之前副人格虽然沉睡了,但傅定泗并不是真的痊愈。
副人格睡过去,只是因为他被宁皎依刺激到了而已。
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现在他们合二为一,这样的担心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宁皎依那边……
傅启政无奈地摇摇头。
算了,就像eddie医生说的那样,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如果他跟宁皎依真的有缘分,那他们迟早还是会走到一起的,谁都拦不住。
**
宁绥和带着宁皎依和白晓来到了医院附近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宁皎依还是很兴奋,嘴巴就没停过。
她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跟宁绥和还有白晓聊天儿。
他们两个人都不想让宁皎依发现不对劲儿,所以不管她说什么,都会马上给她回应。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宁绥和接到了盛驰耀的电话。
他没有当着宁皎依的面儿接电话,走远了几步,才摁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宁绥和就听到了盛驰耀的声音:“我带嘉陵来纽約了,现在在医院门口,你们在哪里?”
宁绥和没想到盛驰耀的行动竟然这么快。
听到盛驰耀这么说,宁绥和朝着宁皎依看了一眼,
他其实有些犹豫,宁皎依现在这个情况下,再让她见到嘉陵,会不会雪上加霜?
“绥和?”良久没收到回复,盛驰耀以为信号不好。
宁绥和回过神来,豁出去似的说:“在附近的xxx餐厅,我给你微信发定位,你直接带嘉陵过来吧。”
盛驰耀:“好,那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之后,宁绥和打开微信,把餐厅的定位给盛驰耀发了过去。
发完之后,宁绥和回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吃得好饱。”宁皎依笑得开怀,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见宁绥和回来,宁皎依便问他:“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宁绥和说:“就这一两天,别着急。”
………
盛驰耀和嘉陵来得很快,不出十分钟就到了。
他们两个人过来的时候,宁皎依正拿着冰淇淋吃。
看到嘉陵的那一刻,宁皎依手里的冰淇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皎皎。”嘉陵对这样的宁皎依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病情最严重的那个阶段就是这个反应,她很清楚应该怎么应对。
嘉陵走到宁皎依身边坐了下来,她抽了几张纸巾,很贴心地替她擦掉了身上冰淇淋。
“我来陪你了,晚上我煮面给你吃怎么样?吃西红柿牛肉面。”
嘉陵全然不在意宁皎依的排斥,她很温柔地跟宁皎依说着自己的晚饭计划,就像曾经无数次说过的那样。
宁绥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找嘉陵过来本身就是冒险。
万一宁皎依再被刺激到——
宁绥和正这么想着,突然被一阵抽泣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宁绥和回过神来,就看到宁皎依一把抱住了嘉陵,整个人都埋在了她的怀里,哭得肩膀都在发颤。
那状态,就像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发泄口一样。
虽然宁皎依哭了,但宁绥和却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没有做错。
宁皎依肯在嘉陵面前哭,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嘉陵是“可以依靠的人”。
可能还是因为上次她生病的时候就是被嘉陵照顾的缘故。
有些经历,有些人,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想到这里,宁绥和突然就很感谢白晓。
如果不是白晓跟他说这件事情,他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去找嘉陵。
思及此,宁绥和转头看了一眼白晓。
白晓察觉到宁绥和的视线之后,也朝他看了过去。
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能哭出来就好了,主动宣泄,就已经跨出第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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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之后,嘉陵跟宁皎依回到了酒店。
宁皎依回到酒店之后就睡过去了。
嘉陵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宁绥和。
宁绥和在这里等很久了,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
嘉陵站在宁绥和面前时,多少还是有些局促。
她动了动嘴唇,想主动说话,但是连一个合适的称呼都想不出来。
她想,宁绥和现在肯定讨厌死她了。
“她抑郁症复发了,还有精神分裂症的兆头,阿耀跟你说了吧?”
最后,竟然是宁绥和主动跟她说话的。
嘉陵点点头,“我知道的。”
说完,她又迫不及待地跟宁绥和表态:“我可以照顾她的,你把她交给我照顾吧,我发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