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徐晴娘几乎要昏睡过去。
“我们会出去的。”陆宸低声安慰道,“你不要睡着了。”
因着在地道里困了太久,徐晴娘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她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几乎要流失尽了。
“徐晴娘……”
怕她睡着,陆宸一直试图和她说话。
“徐晴娘,你不要睡着了。”
徐晴娘挣扎着想要醒来,但是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不良人吗?”担心徐晴娘睡着,陆宸主动引起了话题。
不良人在长安城内一直很隐秘,让外人觉得深不可测。除了因为他们断案能力强,身手可媲美皇宫内的金吾卫外,他们的出身同样也让人津津乐道。
果然,徐晴娘用尽了力气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的声音特别低弱:“你为什么加入不良人?”
人人皆说所谓的不良人都是有前科之人,是曾经犯事过,但官府因为看重他们的能力而招安成为官府中人。
陆宸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在他很小时候,他爹就开始经营着一家典当铺,生活还算富裕,他也算是一个富家少爷,从未挨过饿受过洞。正是因为在当铺中长大,所以他认得许多东西,很多货物他一看就知道价值几何。
五年前,天下***,几番势力打得不可开交。陆宸的爹因为不肯把典当铺里的东西白白地让人抢了去,在争执中被人一刀刺死,他的娘当场自刎跟着而去。
“那些人进了城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陆宸冷声道,“就算是大破城池,就算是两军交战,当地的百姓何其无辜?”
徐晴娘精神了许多,她趴在他的肩膀上,五年过去了,她仍旧能感觉到陆宸的怒气,杀父之仇又岂能轻易地忘记。
“那个时候的你,不在典当铺吗?”徐晴娘低声问道。
“我就在现场。”陆宸撇了一眼他的右手臂。
见父亲倒在血泊中,陆宸冲进去恶狠狠地朝那个刺死他爹的士兵撞去,他怒不可遏地朝士兵动手,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出了血。
后来,其他士兵赶来,有一个人朝他的右手臂砍了一刀。
“住手!”房玄龄正好赶到,他大声呵斥了欲对陆宸下杀手的士兵,“你们干什么?这孩子才多大?本官是否说过,不得殃及城中百姓。”
“大人,这个小屁孩,你看看他,把我的脖子咬得!”站起来的士兵又朝陆宸狠踹了一脚。
陆宸红着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他的脑袋里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的父母惨死在这些人的刀下,现在还要倒打一耙。
房玄龄是何等聪慧之人,从进来典当铺之后,他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在攻城之前,本官是否吩咐过,进城之后不得烧杀抢掠,不得打扰当地的百姓?”房玄龄寒光扫了一眼刚刚行凶的士兵冷冷道,“本官说过,若是有违反者,军法处置,不得求情。”
“大人,饶命啊!”
“大人,卑职知罪!”
“本官三令五申,不得骚扰无辜百姓,现在两条人命犯在你的手中,无论如何,本官也饶不了你,否则本官的军令你们当作一纸空文,我又如何对得起这死去的两个无辜百姓!”
不论两人怎么求情,房玄龄执意把刺死陆爹的士兵军法处置,把狠踹陆宸的士兵罚一百大板。
“孩子,是本官对不起你。”处置完毕,房玄龄方才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宸,“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十六岁的陆宸从此孤身一人。
见陆宸胆识过人,又与一般孩童不同,房玄龄便想把他招入麾下,但是陆宸不肯,不愿意跟着房玄龄。
徐晴娘听得鼻子一酸,想到陆宸亲眼目睹父母惨死,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总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后来呢?”徐晴娘微微叹了口气,想必陆宸后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宸向来性情骄傲,一下子失去至亲,城内又无其他亲戚,无从谋生便加入了当地的军队中。当然,后来他才知道,他还是加入了房玄龄带领的军队中,是最下面的一个小分队。
他体格健硕,失去双亲后又无牵无挂的,上了战场浴血奋战,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屡立战功,很快就受到了提拔。
可是,后来陆宸所在军队里的头头是一个贪生怕死、好色之徒。因着陆宸在队伍中深受爱戴,便屡次给他穿小鞋,打压他。
三年前,在一次破城中,头头侮辱了一个妇女,妇女不堪受辱竟然投井自尽了。陆宸不满头头的禽兽行为,想到了惨死的父母,他杀死了头头。
杀死军队里的头头不是小事情,他立即就被绑了起来,等候军法处置。
徐晴娘听得头皮发麻,她想到了陆宸可怜,却没想到他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极其倒霉。
“然后呢?”徐晴娘像听说书一样,迫不及待地等着故事情节的继续发展。
然后,陆宸第二次见到了房玄龄。
“还记得本官吗?”见到陆宸,房玄龄摸着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宸依旧五年前的样子,只是瞪着猩红的眼睛并不言语。
“是你,这个眼神一点都没有变化。”房玄龄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而后脸色一沉怒斥道,“陆宸,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陆宸依旧波澜不惊,他直挺挺地跪着反问道:“敢问大人,陆宸所犯何事?”
“大胆,你杀了你的上级,还不知错!”一旁的人怒骂道,“陆宸,你可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何人,不得无礼!”
房玄龄眯着眼睛看着陆宸,陆宸定定地跪着丝毫不被影响。
“你……”
旁边的人刚要再次出声呵斥,房玄龄挥手拦了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
“大人!”侍卫不放心道,“陆宸骁勇善战,而且他这个人不怕死,您和他单独在一起,我怕他会对您……”
“他不会的。”
这句话,房玄龄是看着陆宸的眼睛说的。那种表情,就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他完全知道陆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房玄龄慢慢起身,走到了陆宸的身后弯下腰替他松开了绳子。
“大人,你错了,你并不了解我!”
陆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然后掐住了房玄龄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