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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见人脸上半挂着玩味的笑, 苏离差点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在荒山野岭埋一个人,她相信他完全做得到。
但此刻看来,他没有这样的动机, 倒更像是故意吓她。
果然在凌曜说完后, 他没有朝苏离走近,而是回到刚才那个洞口附近。
这是个生态冬眠洞,底下应该有不少爬行类动物, 只不过刚巧那一脚把洞给踩大了,才导致里面的生物被惊醒了。
可即便如此,它们也不会出来伤人, 地上温度比地下要低很多,还未到出洞的季节。
这人也是自己吓自己, 如果不是他上来,估计能对着树抱一整天。
此刻,他两手各拿一根粗硬枝条, 掘了一点外边的土往洞里面翻。
土质倒不是很硬,几下工夫洞口被填满了, 他给留了点缝隙,又拿脚踩了几下,将地面给踩紧实了。
完事后他抬头望了望天, 参天古树高高耸立, 间或有深毛色的秃鹫飞走, 引得树枝间的雪块崩落下来。
他侧过头去看站在原地的苏离, 从刚才警告起她就没有动过, 这一会儿也全程盯着他做事,仿佛真被吓到了。
他将手上的枝条捏在一起,朝她大步走去。
“傻了?”他看着她问。
苏离两手交握在一起,没有吭声。
“还真以为我把你埋了?”他说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一边抬眸盯着她一边低头按几下,“放心,论搏命,我死的比你早。”
苏离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见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机,上面屏幕是亮的,居然还是满电量。
“干什么?”她问。
凌曜将手机朝她递了递:“不是挺想报警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苏离觉得他疯了,或者正在快要疯的边缘,就没敢去接,万一把人惹恼了,她这好不容易捡来的命又要搭进去。
他见她没动静,笑了笑收回来,继续去按手机。
苏离被晾在一旁,期间悄悄瞥了眼,好像在跟谁发短信。
她朝坏处想,难不成在跟人商量怎么把她处理了?
凌曜用完手机就收了起来,接着低头往她脚底上瞄,拿手上的枝条冲边上指了指,说:“走两步路看看。”
苏离被他指教着,轻慢地走出两步,脚跟还很疼。
凌曜看了眼,说:“行了。”
苏离停下,正不解,就见他丢了手上的枝条,走到她面前蹲下腰,侧头说:“上来。”
她顿了顿,没动。
他又说:“不想下去?”
苏离这才慢慢趴上去,刚按上他肩膀,整个人就被背起来,往上垫了垫。
他人高,她在背后,一下子看得更高。
来时跑得乱,回路已不清。
小黑在前头带路,凌曜背着她,下去的路愈发不好走。
她几次打算自己来,但他没给她这个机会,双臂固得紧,力气也收着,一点没有松懈的迹象。
苏离想不通他什么意思,只能试着跟他聊天:“你……做这行多久了?”
本以为得不到回答,没想他很坦白:“毕业那年就做了。”
苏离吸一口气,算了一下有些年头。
她看过吸食那东西的人,但凡有多年上瘾史的,面容都没有同龄人来的健康。
而他看上去,虽说糙样有吧,像是条件环境所致,精神气色还是不错的,也没见过疯狂不理智,更多时冷静得像块冰。
“怎么接触的?”问这些的时候,她实在心凉,心里像是堵着一根刺。
“有个人曾找上我,给我介绍了这份工,当时没什么其他路子,想着做就做吧。”
苏离听他这副随意的语气,不由气恼:“他们让你做你就做?你这么缺钱吗?”
他没多说:“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她想不到别的:“因为什么?”
他沉默,似是叹了口气,脚步依旧不停地前行。
过了会,他出声唤她:“苏离。”
声音中有着深思后的平静。
苏离听出严肃:“什么?”
他问:“你觉得生活苦吗?”
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心里话,随口答:“以前不觉得,现在有觉得。”
“因为你父亲?”
她有些吃惊,以为他猜的:“有一点。”
凌曜目光直视前方,说:“大多时候,有些人只能陪你一段路,他们的离开虽然让你崩溃,但也让你更快成长。”
苏离听明白他要传达的意思,凑上前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凌曜顺话承认:“我认识你父亲。”
她完全震惊:“你怎么认识?”
这次他答得更加直接:“你父亲调查志坤集团涉毒的案子,很多消息是卖给我们的。”
“卖给你们?”苏离一时没缓过来,她知道父亲接过不少业务,不仅仅包括人踪调查、婚姻外遇调查,还涵盖商业涉毒走私等,也知道这些都是拿来换报酬的,但她没明白后半句话,“你们是谁?”
“看来你父亲的保密工作很成功。”他感慨道,“他其实并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些事中来。”
他每说一句,苏离就觉得他比自己知道的远了解更多,却也更让她感到迷惑。
他说他们,证明父亲跟他们有长期的合作,而父亲从来只跟恶势力反抗,那他……
有个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她不敢置信地想了很久,串联起先前的对话,最后颤巍巍地问他:“你恨毒品吗?”
他咬牙,只回了一个字:“恨。”
“为什么?”
“因为我的工作就是抵制它。”
“你是……”她捏紧双拳,想要正式确认。
他已知道她要问什么,自答:“我是。”
短短两个字,证实了她心中所想,也带着他前所未有的笃定与确信。
苏离提着一口气,突然间释然了,心中像落下千斤石。
她看着前方,整片树林还跟来时一样,仿佛又变得不一样,比之前更加明亮了,地上的雪也白的更纯净。
她想再问点什么,可在刚才的话题之下,仿佛问什么都让人心情沉重,不仅仅她,他更是。
下山一条捷径小道很陡,下去就是来时的路面,苏离之前就扭过一次脚,抓着竹竿子才费劲地上来。
此刻再从这儿走,背着是不可能,两个人的重量怕是要摔。
苏离自己说:“我下来。”
凌曜松开了她,同时也搂紧了她的后腰,说:“抓紧我。”
苏离一边抓着他肩膀,另一边去够别的东西。
脚下的雪地被连续踩过,十分滑脚,他先来回试了两下,才稳住自身说:“你先下去。”
苏离看着他另一只手也抓着竹竿,知道他在给自己做牵引,于是小心地先迈出一步,等整个人到了土坡沿,才松开他奋力一跳,直接跃到下方平整的路面。
待她才站稳往一边靠,凌曜也长腿一收,跳落在她身边。
正面相对,她还不敢去看他,他主动牵起她的手,也没多看她的表情,说:“走吧。”
她脚上有伤,走得慢了,他配合着也慢了些。
“接下来去哪儿?”这两天走了太多路,她双脚已无力徒步。
他说:“先给你去附近看脚。”
她有些讶异,遂想到刚才,又好奇他是怎么得知自己脚受伤的。
“一点扭伤而已,休息就好了。”
“现在感觉怎样?”他问。
“有一点酸,挺暖和的。”
他皱眉:“那是肿起来了,必须赶紧上药,不然你接下来几天别想走路。”
她没想那么多,感觉这一路过来他瞒着不少事情,更不好处理。
“那些东西还在你身上?”她看向他胸前,那儿明显鼓囊。
“嗯。”凌曜点头,已让她知道身份,也不打算瞒着,“刚才那袋新出的,还得拿回去让自己人检测成分。”
“剩下的呢?”
“保存证据。”
两人走回车边,凌曜重新给她戴安全帽。
苏离心思游离,浑然不知地想一些事情。
他给他扣好帽,捏了捏她的脸,问:“想什么?不想跟我待一起?”
她笑一笑,不是这么回事,但听了心里又难受,等他上去了自己也上去,像来时一样抱住他。
这一回,抱得死紧,将他腹部都快勒紧了。
他拍拍腰间的手,笑说:“怎么了?还没上路呢,待会有机会让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