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破案类电视剧里都出现过警察探员蹲点监视某人的剧情,看上去蹲点似乎并不是很难的工作,但轮到自己上阵操作,其难度就指数上升。蹲点是一件很痛苦的的事情,连上厕所都只能速战速决。如此炎热的天气坐在车子里,为了省电不敢开空调,确实是一场对意志力的考验。但郗羽的精神力确实比一般人强一些,在南极的时候,她为了获得数据在天寒地冻风力十级的冰原上调试仪器,忍受过极寒的考验。
七点半之后,电视台的车库入口就热闹起来,各种档次小轿车越野车商务车鱼贯而入,充分说明电视台的平均收入明显大大高于普通市民的收入。
作为全国最大的国家级电视台,这里的工作人员确实有这个底气。
密集的车流直到早上九点之点以后才慢慢消停下来,八点半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程茵的suv出现在电视台的车辆出入口。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需要等着suv离开就可以,那应该是下午的事了。
中午的时候她啃了一只面包和喝了一瓶水对付过去。
下午五点的时候,那辆黑色的商务suv从造型独特电视台大楼里缓缓驶出——李大教授说得没错,再大牌的主持人也是国企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郗羽立刻发动油门,从电视台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开了出去,并且很快跟上了程茵的suv。
实际上就算一个人做好了全都规划,也有意外的情况阻碍完成计划,那就是她低估了伟大首都的交通情况了。郗羽开车跟在商务suv后面,首都的道路纵横交错,奇妙的红绿灯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上车子的手感也不是很对,在迷宫一样的道路上,10分钟之后,她跟丢了程茵的suv。
郗羽看着如流水般的马路和无数的汽车,默默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要等到第二天了。
实际上第二天也没有成效,她目视着程茵的车子迷失在茫茫的车流中,长长叹了口气——跟踪工作远比她想象的难,她不得不等到第三天了。
再一次在电视台外蹲守了一天后,在晚上五点十分时出现了转机——她看到一辆车牌号很熟的捷豹平稳地开了过来,在电视台的出入口泰然自若地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用望远镜对准车牌三秒钟,确定了那正是李泽文的座驾。
好歹她也见了李泽文的车两次,还搭过一次便车,是绝没可能认错的。
她相信,李泽文来电视台绝对和程茵有关。果不其然,一分钟后郗羽就看到穿着长裙的程茵拎着一个小包包从电视台大门走了出来,随后拉开了那辆捷豹的车门。
连续三天的蹲点后郗羽已经相当疲惫,但要紧关头再累也只能打起精神——狙击手出击时怎么可能松懈!
她连忙发动了汽车,迅速驶出停车场跟了上去。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郗羽这次跟车跟得很近,紧紧咬在那辆捷豹后后面十米的地方。
好在被跟踪车辆的速度不快,极为遵守交通规则,如果说昨天的跟车是一场接近高考难度的考试,今天跟车大概只有小升初的难度了。
半小时后,黑色的捷豹拐进了一条两车道的相对较窄很是静谧的绿荫道,随后进入了拐进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院落,院落外挂了个牌子写着竹磐会所。
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判断这会所的价格一定不菲,郗羽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咬了咬牙方向盘一打,车轮一拐,也打算进入餐厅,没想到却被侍者拦住了。
她摇下车窗,挺清秀的小哥隔着车门微笑询问:“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郗羽瞧了瞧院子里的小桥流水和竹林,困惑的眨了眨眼:“……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去吗?”
“是这样的,今天本店已经客满了,您就算进去了也没有位置。”
“……那个,我要找人。”
“您找哪一位?”侍者礼貌不失,“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对方姓名或者手机号后四位?我帮您查一下。”
这间会所还真是滴水不漏,不给任何别有用心的人可趁之机,让郗羽想一掷千金豪奢一次都没机会。
“……哦,我知道了……”
郗羽无奈地掉转车头,把车子开走。
当然,也不是真的开走。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程茵的所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她驾车驶到距离会所百米开外的路边,在马路对面靠边停车。
理论上来说,这条路上应当不让靠边停车的,但郗羽此时哪管得了那么多,反正她也不打算挪窝,警察来了再说。
这条路总的来说比较僻静,郗羽认为警方不会在此时来这条小路上查抄违章停车的车辆。郗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耐心,再次架好望远镜对准会所大门,开始了又一场胸有成竹的守株待兔。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下,璀璨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整个城市的夜空映得通红。郗羽热得受不住,她摇下车窗,当凉丝丝的夜风慢慢吹进吹车内时,那家会所的大门敞开,陆陆续续有车辆离开。
黑色捷豹跟在一辆路虎车的身后缓缓驶出会所,郗羽倏然一惊,马上准备发动油门跟上去,却听到了右侧“咚咚”两下,有人敲了敲自己的车窗。
郗羽恼怒的扭过头去,谁这么不开眼非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打扰她?
路灯光芒很足,车外的人五官如此分明。
那一瞬间她受到的震撼堪比她第一次走进李泽文课堂的时候。
她选国际组织学这门课是临时起意的,网上选课时匆匆忙忙,看过老师的文字介绍就点了“确定”,只大略从名字上判断老师可能是华裔。直到在课堂上,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师本尊——年轻的男人身着贴身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的西服背心,整个人修长挺拔到不行;至于相貌更是没得说,五官深刻俊美,眼镜后的目光中睿智锋利。上课时,他声音低沉悦耳,用词精准流程,因为写板书他时不时地会在讲台前走动,侧脸轮廓异常鲜明。
她身处名校,有才有貌的人见过不少,但长成这样气质好成这样的年轻教授,她此前几乎没见过,此后……也没见过。
“教授?”
郗羽瞠目结舌,下意识摇下了车窗。
“久等了。”李泽文微微笑着,一脸的轻描淡写。
郗羽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她心中的“没想到”和“为什么”简直堆得比火星上的奥林匹斯山还要高。诸如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程茵,譬如你发现我多久了,再比如你现在叫住我是要干什么……可面对李泽文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她大脑短路智商归零,什么都问不出来。
第12章
不论她此刻的内心戏到底有多足,李教授只作不察,微微抬了抬下颚,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不请我上车?”
“啊……是的,教授。”
李泽文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气势——就是这种气势,让耄耋老者可以指挥二十岁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郗羽一秒钟都没想着反抗他的意志,连忙侧过身去,把塞得满满当当的副驾驶位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机、望远镜外加矿泉水面包通通给挪到后座上去,给李泽文腾出座位。李泽文这才打开车门,从容落座。
坐下之后,李泽文教授继续浑然不觉自己给学生带来了多大的压力,淡定地发表评论:“车里很热。”
“是的……我才开空调。”
“怕别人注意到你?”
“是……发动机声音很大……”
在这样炎热的车子里呆足一天,郗羽在某方面的意志力就是这么坚定啊。
李泽文瞥向后座,用“你这个小同学还真会玩”的表情挑了挑眉:“装备倒是够齐全的。”
齐全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你发现了?郗羽几乎要泪流满面。
自家教授坐进车内后,郗羽这才发现他没空着手,手里还拿着一个写着“竹磐会所”的棕色纸袋,里面似乎放了几个打包的外卖盒。
“这两天就在车里蹲点?”
“呃,是的……”
李泽文视线一扫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开车在城内逛过吗?”
“我才来三天,没有时间到处逛。”郗羽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随后敏锐地转了话题,“教授,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这里是首都,路网密集,交通复杂,何况你跟车技术那么差,对道路也不熟,准备工作都没做好,还学人家当跟踪狂?”
郗羽被他的目光看得背后发麻。
“……我也不是故意要当跟踪狂的……”郗羽底气不足,分辩的声音也着实不算大。
从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很奇怪,看上去确实和变态没啥区别,但是做人总要看看动机——动机是很要紧的,决定了一件事是高尚还是卑鄙,不能一竿子打死。
李泽文也没兴趣和她争论“你到底是不是跟踪狂”,他靠上汽车后背:“先送我回家吧。”
“送你回家?”郗羽睁大眼睛,这是什么剧情展开,“教授,你的车呢?”
“司机已经把车开走了,所以现在你要送我回去。”
你的车可不是我叫人开走的吧……郗羽腹诽着这句话,然而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原以为自己会遭到自家教授暴风骤雨般的询问,没想到他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叫她送他回家?好像这个提议还可以接受呢。
“……那你家在哪里?我不认识路的。”
李泽文在自带的汽车导航输入了一个地址。
“走吧。”
被人家抓着把柄,不论是当司机还是免费劳动力,也只好乖乖照做了。为了避免意外事故的发生,她定了定神,敬业的充当起李泽文大教授的车夫来,把他安安全全送回家去。
也不应该那么奇怪的,自己的举动在李泽文看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秘密吧。
她起和李泽文的第一次相遇。到美国的第四年时,郗羽已经完全适应了北美的生活习惯和节奏。她的老板虽然才四十几岁,在学界也算得上响当当的大牛,身兼若干个协会顾问的头衔,“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在世界各地都是通用的,更何况博士生本来就是廉价劳动力,所以身为学生的郗羽也在老师的要求下和一些国际大气、气象、环境组织协会有联系,试图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数据和资源——毕竟气体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运动的,中国燃烧秸秆的气体几个月后会飘到美国上空;美国的火山爆发的烟尘飘飘荡荡的也会落到中国的广袤国土上……
所以问题来了。
由于背景不同,目的不同,这些国际组织内斗得相当厉害——学者们的扯皮方式含蓄而充满策略,你说我的数据是拍脑门想的,我说你的仪器出了问题云云,为了数据是否共享嘴仗不休。
协会的扯皮还算好的,大家都是文化人,脸面还勉强维持着,可激进的环保组织让人受不了,甚至直接上升到了动手的程度。有一次郗羽和导师一起参加某大气和气候学术研讨会时,无端中枪,被某一群环保人士泼了一身水——幸亏不是什么酸和碱。
郗羽无奈之极,深深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于是去哈佛选了李泽文开设的国际组织学。
她因为惨淡的经济情况没有买车,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环保的自行车。在美国没有汽车当然很不方便,时不时地,她都会借一下室友赵蔚的车开。但是那天事发突然,老板临时叫她去哈佛某实验室拿一份文件,就借了实验室某位同学的车开过去,大概是因为对车子不太熟悉,加上开车时走神,拐弯的时候和路边的一辆银灰色轿车发生了擦挂。
擦挂不严重,绝不会影响驾驶,郗羽当时着急赶去处理事情,没时间留在原地等人,于是在对方的挡风玻璃上留了张纸条说明了情况,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想,对方看到纸条后应该就会联系自己了。
两天后,对方才联系了她,但不是通过她留下的联系方式,而是直接在国际组织学的选修课结束后叫住她,问她是否在两日前撞了某辆车。郗羽这才知道自己留下的纸条消失于当日下午的狂风骤雨中,车子的主人——自己这门课的教授李泽文用了其他途径锁定了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连连道歉,透支了信用卡赔了修车钱给李泽文。
说实话,她至今也不知道李泽文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锁定了她这个肇事者,但仅从这件事上判断,李泽文追查线索的能力绝对一流。
因此,注意到她当跟踪狂,似乎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
因为实在不熟悉伟大首都的道路,郗羽全神贯注看查看导航寻找道路,车厢里安静下来。
晚上八点半后市内交通已经顺畅多了,何况会所和李泽文家的距离实在算不上太远,半小时内两人已经到达目的地。
郗羽踩了刹车,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看导航地址并不觉得这地名有什么了不起,此刻开到后才发现,李泽文的住处坐落在三环内某商业中心旁的某小区。这处小区应当相当高端,并不像很多市中心老小区那般陈旧,房屋很新,毗邻一个大公园,小区里绿化很好,安保也到位,社区里只有不到十栋房屋,看上去都不超过十六层,铅灰色墙壁闪闪发亮,整洁干净——这对于雾霾天气频发的伟大首都来说,十分难得。
郗羽彻底松了口气,在车库入口处停下来:“教授,到了。”
李泽文摇下左侧车窗,跟敬业值守的保安交谈了两句,又转头吩咐郗羽:“开进去。”
“……”
所谓送佛送到西,郗羽听命,开车把人送进了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灯光很亮,李泽文一路指挥,最后指了指电梯旁的车位:“倒进这个位置。”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李泽文把那个写着“竹磐会所”的纸袋放到郗羽的怀里:“吃了晚饭再说。”
她瞠目结舌,因为太惊讶甚至出不了声。她确实没吃晚饭,实际上这两三天她根本都没好好吃过饭,可李泽文一直拿着的纸袋是给她打包的!?外卖还是热的,应该是刚刚出锅不久,暖暖的热力和食物的香气透过纸袋直达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