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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殿上一可四人排坐的寒玉石榻,顶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山顶的晨光从洞口照射而下,照得殿中亮如白昼。
    白骨进殿半晌,邱蝉子并一行人才到,余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殿,殿中如一只巨兽肚腩,数千人聚集殿中也渺小如蝼蚁。
    殿中悄无声息,教众皆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乱看,厂公之怒,无人承担得起,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久的静待后,殿中忽起一阵诡异的阴风,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线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面上带着狰狞的鬼怪面具。
    “恭迎厂公。”幽幽的回声在殿中经久不衰,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又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来暗厂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在。
    “起来罢~”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宫中老太监惯有嗓子,用內劲传地极远,整个大殿皆听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视,当初有个不懂规矩的,抬头一厂公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过后,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教众才刚刚站起身,几个隐在暗处人突然闪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鸦四下扑来,在人群中抓起了几个,扔到了大殿前头。
    众人皆微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被扔到大殿前头的几个人皆是二十九级中翘楚,几个私底下拉帮结派,内斗不息。
    “知道你们做错了什么吗?”
    几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咱家从来都是开明的,一直不管你们如何去做任务,可这一次真真是太丢咱家的脸了。
    这么简单的刺杀,竟叫人挖出了我们的线,折损了这么多人却没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厂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顿,带着指套的五个手指在光下微微转动,鲜艳的指套不时泛起刺目光芒,眼神专注似在欣赏,“平日里没教训你们,还真当咱家是个瞎子……”
    “厂公饶命!厂公饶命!”几人忙用力磕头求饶,不多时额头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咱家也是要顾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话一出,黑鸦一般的人又从暗处闪身出来,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锋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劲连骨拉出,血泼了一地,出手血腥残忍,毫无人性。
    一声尖利的惊恐叫声险些顶破殿顶,在偌大的殿中回荡,惊得人毛骨悚然。
    前头几人瘫软在地,终于人甚至吓地尿湿了裤子,殿中死一般地静寂,压抑着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极其下几个未出任务的面无表情,平静如老僧入定,半点不起波澜。
    半柱香后,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残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块黑布,黑漆漆地记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压抑过后,殿上人缓缓开了口,“这一月里,出了不少事,唯独一件叫咱家记挂心头……”
    殿中鸦雀无声,个个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双目平视前方中心一点,不卑不亢,如同一个木偶人丝毫不起波澜。
    “蛊宗如今越发矜贵,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邱蝉子闻言神色一变,弯着腰恭恭敬敬走到殿中,身后二蛊及前排四级紧随其后,齐齐俯身行叩拜大礼,邱蝉子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蛊宗谨听厂公教诲。”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抬手一掌隔空击出,在最前头的邱蝉子一下滑出老远,身后的教众皆不敢扶,皆不自觉压低身子。
    他咽下了喉头的血,忙手脚并用爬回了原位,以额贴地如同一只可怜的软虫,“厂公恕罪!”
    “咱家最近听说了太多风言风语,这暗厂的蛊宗长老都被人唤做千岁爷了。”
    邱蝉子闻言大惊失色,“厂公明鉴,属下冤枉,属下从来不曾听过这些,属下对厂公的心日月可鉴!”
    杜仲忙快步言辞恳切道:“厂公息怒,邱长老醉心炼蛊,万不敢做此犯上之事。”
    “厂公,必是有人居心叵测陷害属下。”邱蝉子言辞恳切,又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鬼宗。
    白骨连眼风都不曾扫给他,神情寡淡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何以这话不从提及鬼宗毒宗,偏偏从你蛊宗而起,必是平日里行事作风已显露端倪,才会让厂公听到这样的话。”
    “你含血喷人!厂公,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鬼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做的!”邱蝉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活撕了白骨。
    白骨闻言一撩衣摆跪下,“厂公,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保邱蝉子他没有异心!”
    “我先送你上西天!”邱蝉子实在忍不住,猛地向白骨冲过去,打算一口咬下他的肉,一旁的杜仲忙死死拉住。
    白骨看向他冷笑一声,言辞轻蔑,“我看你是又饿了罢?”
    “我艹$@=满嘴喷粪,@()$……!”
    邱蝉子猛地向前扑去,场面彻底失控了,杜仲根本拉不住邱蝉子那个往前爬的力道,被带着一同在木地板上拖去。
    一行教众叹为观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够了,吵得咱家头疼……”厂公靠在金丝枕上,手拈兰花指,闭目在脖颈处轻按,“咱家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去将帝王蛊取来。
    这一回儿路途遥远,白骨也去一趟罢,你好好跟着白骨,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两个都不要想脱身。”
    这一踩一捧,看似拉低了邱蝉子,实则是将白骨推到了最前面,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
    白骨闻言微一怔忪,继而垂眼再无半点情绪。
    而邱蝉子却面皮紧绷,排在白骨后头已然让他难受得想杀人,而帝王蛊又不好取,先不说南疆之行有多艰难,便是帝王蛊内也是机关重重,自古以来就没人能走进去过,暗厂外头的机关已是龙潭虎穴,可与之相比,也不过平平而已。
    奈何此命如何敢不从,便是要他们当即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应得。
    “属下领命!”
    朝会赏罚皆过,众人慢慢散去,如黑鸦一般隐在黑处的人纷纷出来,捶腿敲肩,仔细伺候着,并有人低着头跪行往前递上了果盘。
    榻上斜靠着的人指套扎起了一块水果,“刚头那场戏,你们看到了多少?”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妄自开口,良久,跪在前头的人轻轻道:“邱长老性子暴戾,半点受不起激讽,虽然有野心,但鼠目寸光,不难掌控;白长老看似沉稳,可到底少年心气,不懂遮掩个中目的,什么都摊开给人看,稍微给点甜头就能拿捏住,是三宗中最好掌控的;唯独杜长老要防,他行事保守,每每总在缓和另外二老的关系,看似没那个胆子兴风作浪,实则藏得最深那一个。”
    话音刚落,殿上人突然大笑出声,跪着的人满目不明所以,“属下错了?”
    殿上人似觉得极其可笑,仰头大笑了许久后又突然一下收了笑,尖利的嗓音在殿中越显阴森,“当然错了,而且一个都不对……”
    几人闻言皆心慌至极,他们私底下都觉得杜长老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他表现越完美,就说明越有问题,可现下却是错的……
    那么谁是三宗中最该防备的人?
    是事不关己,年少气盛的白长老;还是与人为恶,喜以人炼蛊的邱长老?
    还是宗下另有其人?
    厂殿上人看着殿中空空荡荡,视线仿佛定格在其中一点许久,才突然吐了句不明不白的话,“有些东西浮于表面是看不清楚的,暗厂也绝对不可能有蠢人。”
    第11章
    帝王蛊顾名思义,为蛊中之王,能活死人骨,医绝者命,对炼蛊者来说是如同剑客对名世宝剑一般渴求。帝王蛊在大漠王室的墓穴中百年之久,至今无一人可取之,便是十多年前闻名江湖,凶名远播的蛊宗鼻祖也没能得手。
    施蛊者可以蛊控人,也可以蛊杀人,有一种蛊者,甚至可以让死人为之所用,而取帝王蛊路途遥远,不提个中必有的威胁,便是帝王蛊这个名字都能让天下蛊者趋之若鹜,要众多蛊者中取帝王蛊,显然如同火中取栗。
    此术诡异从来神不知鬼不觉,邱蝉子是中原少有的施蛊高手,若不是白骨练得邪功能化蛊虫,与之对立挑衅的头回儿就该收拾收拾离世了。
    这次帝王蛊不同寻常,又需两位长老一同行动,杜仲也特地派了四毒之首一路相帮,可见其重视程度。
    邱蝉子见到抱着蜥蜴姗姗来迟的简臻,面色阴森,“这处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你和你的畜牲都不要想活着回来。”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三位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转身见唯有白骨和邱蝉子这处空着位置,而邱蝉子的模样一看就唬人,白骨与简臻看着倒是正常些,便看向秦质问道:“客官,这已然没了空位,您瞧拼桌可好?”
    身后楚复一见白骨就觉不妥,加之后者那桌的阴郁老者一瞧就不是善类,眉间微折心下悬起。
    秦质收回视线,有礼有节回了句,“可以。”
    小二忙应一声,领着人往这处来,面上堆起笑,“二位客官,这人都坐满了,您们瞧能否一块儿拼个桌?”
    白骨抬头看向小二后头站着的人,两厢对视深意极多,前者温尔儒雅,如沐春风,后者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冷意刺骨。
    白骨垂眼提箸而食,冷淡道:“我不习惯和生人一桌同食。”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半点没有人情味道,叫人平白下不来台。
    简臻闻言特地看了眼秦质,又见白骨神情寡淡,一瞧就知有过节。
    褚行只觉此人眼熟,再一看这眉间的朱砂痣,又这般不通礼数,电光火时间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可不就是见过这人,立时气道:“你这人太是没有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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