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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由周斯音亲自来,也是十分诚意了。
    周斯音提着纸灯笼走入了长长的、黑暗的胡同,这鬼地方,好像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声响,只有脚下皮鞋哒、哒的声音,在狭长的空间内回响。
    也无怪胡司机要提醒一句了。
    但周斯音见这光景,也不过蔑笑一声。
    胡司机,想太多。
    他怎么会惧怕这鬼地方呢?
    ……他身上可是有妙感山娘娘庙开过光的平安符!
    如果让胡司机这会儿来看周斯音的正脸,就会发现,他们东家表情虽然很淡定,但手指紧紧扣着口袋内的平安符,整个人好像绷起来的重弓。
    悉悉索索。
    前头好像有什么声音?
    周斯音像被人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妈的妈的妈的这鬼地方!!早知道应该让司机跟着的!!
    待他强按住自己,定睛一看,拐角处背对他站着个人,一头白发,大半身体都藏在黑暗中,月光只能朦朦胧胧映出他半边身躯。
    虚惊一场,是位老人么……
    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但好歹有活人了,周斯音又摸了摸自己的平安符,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老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唔?!”只见角落那人弹了起来,转过身,露出张惨白的脸,眼瞳浅淡,如烟波茫茫,一头白发,肌肤却是饱满年轻的,使得那惊艳的五官带上了森森诡气,不似人间之色。
    月光移动,月色披露出其口里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舌头,似乎尚在滴着血……
    恰此时,周斯音手里的纸灯笼摇曳几下,熄灭了,仿佛被谁吹灭一般。
    那张一半清丽一半诡异的脸在火光中跟着晃动,已陷入黑夜,却还刻映在人瞳孔里,难以磨灭。
    鬼,噬人艳鬼。
    周斯音挺了三秒……
    没挺过去。
    僵直地摔地上,晕了。
    第八章
    纪霜雨以前都是找个角落把妆卸了的,今天运气不大好,路上老零星遇着人,他这里就不方便动作了,不然被人看到他扮完吊死鬼在街上晃,肯定大骂晦气。
    到了小鼓胡同,都快到家了,纪霜雨才赶紧动手,把帽子和缠头的布条也摘了,方便待会儿把抹到发际线的妆也卸干净了。
    这里倒是安静,没啥人,就是黑了点。
    哎,穷地方,市政府装路灯也没装到这片儿来,而且小鼓胡同里结构可能有点问题,老有穿巷阴风,走在胡同里,脚下还有回声。
    纪霜雨倒还好,家里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门。
    这会儿,纪霜雨专心卸妆,才动着手,就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道声音。
    这黑灯瞎晚的,突然一嗓子,把纪霜雨吓一跳。
    纪霜雨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对方的话都未能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被理解,他迅速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灯笼扑灭,借着一弯冷月,纪霜雨这个角度只模糊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以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才对视了两秒,纪霜雨刚想说话,就见对方已然僵直地往后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纪霜雨晚半步吐出自己喉咙里那句话:“……你吓死我了。”
    说完自己也有点无语:“…………”
    简直匪夷所思啊,纪霜雨摸了下脸,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特效妆容,一般人看到,也就是骂几句晦气死了。
    还是我刚才突然转身,他猝不及防?
    纪霜雨心虚起来了:哎呀,就说这戏班的规矩不好了!让他在后台卸了妆,怎么会吓到人呢!
    改革,有机会一定要改革。
    “兄弟,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只能跟着你去了!!”纪霜雨悲切地喊道,特别真情实感,“我没钱啊呜呜呜。”
    他叨叨着,上前摸了一下那人脖子和手腕的脉搏,还好还好,没死!
    这大冬天不能把人丢在外头,但对方比纪霜雨高大一些,他是半拖半拽的,给带了回去。
    “大哥,这是谁啊?”
    弟弟妹妹们围了上来,这个戳一下他的大氅,那里摸一下他的头发。
    “路人,刚刚不小心把他吓晕了,只好带回来。”纪霜雨摸了下,这手脚还冻得冰凉。
    “要不要叫大夫?”二弟吸溜了下鼻涕。
    纪霜雨:“……”
    你这不是要哥哥的命么??
    纪霜雨刚挣的钱,还没捂热,琢磨着给大家都添件冬衣,再买些肉回来,要是请医生,怕是得花光了。
    “……我先看看他醒来怎么样,不行咱们就请大夫!”纪霜雨也怕把人摔坏了,他还没那么狠心,不然刚刚就直接丢下人不管了。被他吓晕的,还是得负点责吧。
    “大哥,你这样好吓人啊。”
    身边突然冒出幽幽的声音。
    “谁!谁!”纪霜雨卧槽一声,才发现是三妹站在旁边,惊慌未定地道,“你比较吓人吧!”
    三妹:“……”
    不过被提醒了一下,纪霜雨还是赶紧把吊死鬼妆给卸了。白天实在累得很,卸完妆纪霜雨把捡回来的受害者往炕上一推,挤挤就睡了。
    ……
    周斯音徐徐转醒,发觉自己躺在快凉了的炕上,身处一间幽深破旧的屋子,炕边还有三个小孩并一名青年,这青年生得倒是雪玉堆就一般,就是在屋内也戴着帽子,有些眼熟,窗外微光在他光洁的脸上游离,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又像是自梦境中走出。
    “你还好吗?不好意思,昨晚吓到你了。”青年腼腆地道。
    昨晚的惊吓这才徐徐苏醒,原来是误会么,周斯音还有些恍惚,只下意识反驳:“我哪里被吓到了!”
    没吓到怎么晕的?青年瞄了他一眼,“啊哈哈,没吓到那就更好,我好怕要付医疗费。”
    他慢慢把帽子摘了,露出来的竟是一头白发。
    在幽暗的空间,配合上那张脸,不真实的妖气再次生出来,叫周斯音呼吸一窒,心底又发紧了。
    “误会了哈,我在戏班工作,昨天是化妆,白头发纯属馋……呃营养不良,早发性白发病。你回去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去长乐戏园找我,我叫纪霜雨。唔,这是我四个弟弟妹妹……”纪霜雨自我介绍了一下。
    周斯音那刚醒过来的脑子转动了一下,早发性白发病就是俗称的少白头,虽然寻常不会白得这样彻底,也有例外。
    他虽然不是戏园那帮满脑子剧情的人,此前也不认识纪霜雨,不知道纪霜雨是一夜之间白的。
    ——但是,他仔细观察了纪霜雨的发色,仍觉得不对劲,感觉颜色并不像自己看过的任何一种白发,对纪霜雨糊弄的话尚存怀疑。
    他又盯着纪霜雨初雪般清丽,和这地方完全不符的神采容貌,只觉得很奇怪,这么穷,却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太违和了!
    还有,他说自己在戏班,难道是唱戏的名角儿,才养出这容貌,那为何又住在这地方呢?
    而且,什么戏能以吊死鬼做主角??
    ……等等,周斯音忽然想到什么,悚然一惊。
    四个?这里分明只有三个小孩!
    冷汗瞬间下来了,难道自己果然在噩梦之中。
    正是此时,身边有道颤巍巍的稚童声响起:“哥哥,你要喝水吗……”
    周斯音:“!!!”
    这里什么时候有人!
    汗毛倒竖!心胆俱裂!魂飞魄散!鬼是鬼,鬼的妹妹也是鬼!
    周斯音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三妹:“……”
    纪霜雨:“………………”
    ……
    ……看来该花的钱还是不能省。
    我妹妹那么黑,那么会隐身,我能怎么办呢!
    最终纪霜雨还是忍痛去请大夫了,他自己不熟悉,但徐新月的母亲病着,一直在看大夫。纪霜雨得了徐新月介绍,去了一家华夏医馆。
    待客的学徒礼貌地道:“先时有人家来请,这会儿走不得,我给您写个堂号,您回去稍等吧。”
    因为这会儿胡同里没门牌号的,上门看病之类的工作,又不方便问路,上去说哎是你家有病人么?这不是给人找晦气。
    因此,才有这样的方法,医生给个条儿,病人贴门上,回头找路就认得了。
    纪霜雨急得很,但是现在医疗手段还不太先进,没熟人介绍,他也不方便随便找个大夫,谁知道技术怎么样,只好拿了红纸条子先回去。
    周斯音身体还挺不错,纪霜雨才贴好嘛,他又醒来了。
    这次纪霜雨汲取了教训,把门敞开,外头冷风吹进来,日光也照了进来,他头一句话就是:“别怕,我们都是人哦!不怕阳光的!”
    周斯音:“……”
    这回看清楚了,在阳光下的确都有影子,虽然还是挺漂亮。
    “你还好吧?”纪霜雨和周斯音对视几秒,就看到对方在盯着自己的头发,赶紧把毡帽又戴上,“你有点怕这个么,我遮住好了。还请了大夫,待会儿让大夫给你看看,这都吓晕过去两回了。”
    周斯音疾言厉色道:“我不怕,不许请大夫!”
    纪霜雨:“我是怕你有后遗症,吓晕两回……”
    周斯音:“什么吓晕两回!不存在!”
    纪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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