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之后,香若松一字一顿地道:“既是如此,那么,就任由夏易辰摆布,让阿芷心里痛快些。”
没得选择了,只有这一条路。
之后,香若松想到了湛江齐家,“齐家那边,您在广东的人脉还在,动不了哪个官员,对付一个商贾还是不在话下。不妨釜底抽薪,拖延着齐家老三,给他家族施压,就别等夏易辰出手了。夏易辰其人,我这些日子也千方百计地摸了摸他底细,他这两年开始做内务府的生意了,这是源于前两年战事不断的时候,他曾摘借给皇家一笔银两。说是皇商都不为过的一个人,与哪个皇亲国戚大抵都有利益牵扯,要动谁自是不在话下。阿芷遇事从来没想过让袭府出手,这便是原由。”
香大老爷斟酌半晌,长叹一声,“这样一来,我们怕是要倾家荡产了。”被一个有名的商贾整治,不伤财才奇怪。
“倾家荡产?”香若松苦笑,“总好过身败名裂。”
香大老爷不由想到了大太太与他抱怨过,说阿芷居然咒她余生只能依靠他的俸禄度日,眼下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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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蔷薇或是紫苏每日都会去夏家一趟,陆陆续续带回了一些消息。
香芷旋最先听到的一件事,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赏了她的奶娘三十大板。奶娘拖了两日便没命了。
她无语得很。这举动是什么意思?替她惩戒以往对她不忠的人,还是纯粹就是要找个人撒气?
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从来不是她能理解的。可不论怎样,说起来都是她的奶娘,活活打死就容易让人想偏——不知情的肯定以为那婆媳两个是借题发挥给她脸色瞧呢。她凭什么要让人这样误解?理屈的可不是她。
再者,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偶尔想到奶娘,都只是啼笑皆非,还念着那个人的些微好处,怎么那婆媳两个就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真的看不顺眼容不得,把人交给她,甚至于打发到庄子上不行么?
她派了袭府一名管事妈妈去传话:虽说奶娘一向只听从别人的差遣,对她一丝忠心都没有,但是毕竟主仆一场,这样丧命实在是说不过去,香家要赏一口好棺材,厚葬。
那名管事妈妈是袭府的老人儿了,得吩咐的时候就听出了蹊跷,去传话时,自然是没给老太太和大太太好脸色。
婆媳两个也只能受着,应了下来。说到就要做到,过了两日,真就厚葬了奶娘。
之后,便是夏易辰认真刁难香家的情形了。
夏易辰手里有一份香芷旋生父的亲笔遗书,另有两位名士做为中间人的担保文上面清楚地写着:若是香家善待他留下的骨血,一应家产归他高堂、兄长掌管,反之,则由夏氏夫妇接管,待到长女、三女有能力掌管了,再继承全部产业。
这封遗书只能在一定的情形之下才能拿出,不然就是废纸一张。夏易辰夫妇到底是与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陌路人,如果出于贪念,早些拿出来,香家不会认账;如果不是出于贪念,那么势必要考虑到姐妹两个的处境,外姓人,兴许能够将那份产业拿到手里,而同时意味着的则是姐妹两个处境艰难,会被香家百般苛待。
以前山高水远,夏氏夫妇便是再有心照顾姐妹两个,也不能时时在近前帮衬。再者,前几年手里也并没有如今的势力,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打压香家。最重要的是,夫妇两个经商却不贪财,并且以前完全没想到香家能这般不堪,能在香芷旋出嫁之后还一再地挑战他们的底限。
到了这地步,香家明白,夏易辰是得到香芷旋的同意之后才这般行事,除了应下,别无他法。
遗书附有一份产业清单,自然是无法照单交接产业的——早已败掉了大部分,哪里交得出。
夏易辰倒是也无意勉强,知道真让香家照单子行事的话,香家父子不是上吊就是索性豁出脸面将事情闹大,便只要手里所剩的产业。
香家迅速让账房盘点所余资产,又命几位大掌柜尽快赶来京城交账。
屋漏偏逢连夜雨,香大老爷在官场上也是连连受挫——上峰每日找茬,芝麻大点事都能将他呵斥半晌。明显是欲加之罪,所以什么事都是可以拿来作为申斥理由的,有一次甚至为了字迹潦草的两个字被责骂了一个时辰。
产业的事,是叔父所为,至于伯父被刁难的事,香芷旋自是明白,是袭朗的缘故。
说了不插手,还是插手了。说来说去,到底是为她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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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 短短时日,香家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太太是最不好过的那一个。
老太太责难的眼神、大老爷的唉声叹气、香若松的神色颓败,都似一记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不甘心,试探地询问大老爷:“真的不能去求求阿芷么?”
大老爷摇头叹气,将香芷旋对他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如何还能去求她?再者……袭家那边分明是也不愿意与我们继续来往。”
大太太欲哭无泪,“到底是结了亲的,我们家道中落,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我们女人家不方便出面,你和若松不能上门去求求三姑爷么?”
大老爷又是摇头,“我每日被训诫,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分明就是袭家派人打过招呼了。”
“他们怎么好意思这么做的?”大太太气道,“让人挤兑你,不就是给阿芷难堪么?他们就不怕人说出闲话?”
大老爷耐着性子给她分析,“阿芷是怎么嫁到袭府的,人们心里大抵都有数。她现在主持着袭府的中馈,有什么难堪的?在这时候让她主持中馈,事情少,历练到孝期之后,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袭府可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了。京城里的人哪一个是傻子?谁看不明白袭家是有意抬举她?你把那些抱怨收起来,万不可节外生枝。”
大太太落了泪,“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埋怨我,可是我有什么法子呢?当初也是一心为你着想。那么大一笔产业,虽说生意萧条,可要是留在手里,每年总能有不小的一笔进项……眼下这样,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夏家那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过日子了,袭家真的知情?真就容着他这般行事?……”
大老爷被她絮叨的有了点儿火气,“你就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事情摆在明面上,你怎么还不肯承认呢?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不得。我们拿着二弟的产业,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也该知足了。夏家把产业收回去,还容着我们随意找个借口跟外人说明白,已是不易。真要惹得袭家为阿芷出头的话,那我就只能被打回原形回老家无所事事了!”
大太太不敢再吭声,默默垂泪。
大老爷长叹一声,走出门去。
晨昏定省时,大太太看着冷着脸坐在大炕上的老太太,再看看一副无事人样子的香大奶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越看儿媳妇,心里就越是生气,心说这人怎么就那么没心没肺的呢?产业全都没了,她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儿去!?
食不知味地用过饭,大太太将香大奶奶唤到自己房里说话。
香大奶奶大抵也猜得出婆婆要说什么,安之若素。
香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还真是什么感触都没有。
香家最好的时候,可谓家财万贯,但她可没从中享受到一丝好处。钱财都被老太太和大太太攥在手里,用的掌柜的、管家都是她们的心腹,一个个都似防贼似的防着她。
幸亏香若松待她还不错,幸亏她的嫁妆足够平日嚼用,不然的话,她在府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闲气呢。
眼下产业被夏家夺走了,夺走好啊,没了闲钱,就会少很多是非,她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过几天不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再说了,她想,那本就是阿芷爹娘留下的产业,本就不是自己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一直攥在手心儿里。
霸占了这么些年,又不曾善待三个女孩子,可不就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大太太看着一味走神的儿媳妇,心里有了火气,却因着有事相求,只能尽量让语气显得柔和一些:“家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帮忙周旋一番?”
香大奶奶抬眼看着婆婆,笑,“我倒是想,却是有心无力。”
大太太道:“你以前跟阿芷的关系还算不错,眼下你能不能去找她求求情?让她告诉夏家,多少给我们留点儿银两,应付日常的嚼用。若松在国子监进学,总不能让他过捉襟见肘的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香大奶奶思忖片刻,笑道:“阿芷上次过来说的话,我大抵也听说了。既然有话在先,我有什么脸面去找她?便是豁出脸面去找她,又如何能将您这一番话说给她听?再者,我平日也没用过公中的银两,房里的开销还是能够应付的,不会委屈大爷,您只管放心。”
大太太出于多年的习惯冷了脸,“阿芷说过什么,大抵都是在气头上的话,不需当真。明日你便去找她一趟,好生求求她,让她网开一面。再说了,留下一些产业,日后也是由你打理,于你是有益无害的事。”
香大奶奶微微挑眉,没了以前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的受气样子,“阿芷说的话兴许是气话,可是,任谁都会生气吧?要是换了我,那些不知所谓的闲气,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消化掉。您可是不声不响地把她许给了心思龌龊的齐家,出了事又不能善后,还跑去了袭家求助——我还有何脸面见她?见到她怕是就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再说了,不管是不是气话,我们照办总不会出错,要是火上浇油的话,还不知会出怎样的事情呢。再不济,我公公的官职还在,大爷还能继续求学,这已是不易。您再撵着我去烦阿芷的话,估摸着连眼前这点儿好处都要丢掉。”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婆婆面前这样的长篇大论。
大太太瞪着她。
香大奶奶没再掩饰心头的不耐烦,“我一直就看不惯你们拿着人家的产业还不给阿芷她们好脸色,好像是她们欠了你们什么似的。是,要是论大爷这边,我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可凡事总要讲个对错是不是?再亲近的人,做错事也不能不承认。咱们家手里有钱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如今家财散尽其实只有好处。您就认了吧,别再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最起码,我是无能为力的,您指望不上。”
大太太被气得不轻,又落下泪来,“好啊,好啊,你居然在这种时候跟我说风凉话……”
香大奶奶慌忙唤人进门来服侍大太太洗脸净手。
大太太却是越哭越凶。
香大奶奶蹙眉不已。
过了一阵子,香大老爷和香若松进门来,一看房里这情形,不由得都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