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烤肉?哎,是哎,味道有点大吧。
看着许濛这呆滞的模样,陈昱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开怀,这是许濛第一次见到陈昱这 样开心的样子。
陈昱把花灯塞到许濛怀里,道:“去吧,放到河里去,这是你的愿望,总要亲手放到河里去才能实现。”
许濛接过花灯,蹲在河边,将那盏小小的花灯放在河水中,又用手划了划河水,入手刺骨冰凉,河灯在她掀起的波澜下,晃晃悠悠漂向远方。
许濛起身,目送那河灯离去,目送自己小小的祈愿离开,忽然天边一亮。
许濛惊喜地抬头,只见天边一朵朵一簇簇烟花绽放,她转头看向陈昱,双眸清亮,带着喜悦,陈昱含笑看她,上前几步,将她一双冰凉的手捧在手里。
许濛忽然觉得,那烟花不仅开在天上,也开在了自己的心里。
可是,就在许濛望向天边的时候,陈昱的目光鹰隼一般锁定了河对岸的男人,在这漫天烟花,一河花灯中,对面的男人,神色阴鸷,望着他们。
好般配的一对璧人,好破碎的一颗心。
陈昱嗤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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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去的时候许郄和满娘都还没回来,她坐陈昱的马车到了家门口,街上没人,天上又下起了细细的雪,许濛下马车的时候伸手接了些雪。
陈昱握住了她的手,道:“手凉。”
接着似乎是一直候在这里的一个护卫,手上拿着一盏精巧的花灯走上前来,跪伏在地上。
许濛的眼睛早就让花灯吸引了,这就是石氏商肆花楼上那盏花灯的缩小版,看着更加精致了。陈昱接过高景递上来的花灯,又把花灯放在许濛手上,道:“不是喜欢么,拿去吧。”
许濛摆摆手,艰难道:“小彘,阿苍。”
陈昱握紧了她的手,道:“这有什么,你先保管好,等到回到宫中,再给他们看好么?”
许濛点点头,拿住了花灯,她朝着陈昱行了一个礼,细细看了陈昱,又指了指自己的家门。
陈昱道:“等一下。”
许濛不明就里看他,陈昱却从自己身上的一个荷包里拿出一块糖,塞到了许濛嘴里。
嗯,是桃子味的糖果,也不知宫中的厨子是怎么做得,入口这样清甜。
许濛睁大了眼睛,陈昱却拍拍她的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许濛朝着家门走去,一步三回头,只见微风细雪中,那人围着银色狐裘,含笑看她,许濛朝他笑了,那是个比桃子味糖果还要甜的笑。
接着转身,进了自己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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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目送许濛离开,在高景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高景在马车中奉上一个手炉,陈昱倚在马车上,捧着手炉,心情格外愉快。
“殿下,眼下回宫还是有些招人眼了。”高景道。
“不必回去,孤到私宅去,对了佛泉庵的那个人可准备好了?”
高景听陈昱的语气这样轻快,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说道:“嗯,已经准备好了,佛泉庵的事也有些眉目了。”
陈昱语气中带点笑意,道:“花了这样大的功夫,也该有点眉目了。”高景摸不准陈昱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他觉得今晚的陈昱有点怪。
“不过……”高景略一沉吟,见陈昱挑眉忙道:“那女贼没抓住,她进了灯会的人群,钻了几下就没了。”
陈昱安然陷在狐裘中,似是在打盹,道:“没什么,逃了便逃了。”
继而,他有些出神,轻声道:“毕竟,他最想要的还在孤这里,他会再来的。”
“明日记得着人送药来。”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高景低下头道:“诺。”
陈昱叹了口气,仿佛不是那么高兴了。
许濛回到自己的居室,她脖子上还有伤,累了一晚上,却精神极了,她把那盏灯挂起来,躺在床榻上,侧着身子就能看到那盏转动不息的花灯。
在那盏灯昏黄的光里,许濛闭上眼睛。
她想,今年的这个元夜,是桃子味的呢。
第34章 周岁
又是开春,阳光明媚,满娘一觉醒来,躺在榻上懒着,也不想起来,她逐渐适应了回家的日子,变懒了很多,她想,如果再让她回到宫里,估计要痛苦一阵子了。
正准备伸个懒腰再舒服一会儿,许濛推门进来,她坐在满娘榻边,眼冒绿光。
满娘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搓下去,道:“你这是怎么了?行了,我看看你的脖子。”
许濛上元夜带着严重的伤痕回来,着实把满娘和许郄吓了一跳,她道是同李樾走散,碰上了歹人,后来为人所救,被送回来。
这些日子嗓子受伤,一直不能说话,满娘都有点怀念许濛天天叽叽喳喳的样子了。
许濛低声道:“今天,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满娘昨天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可她不说,装傻道:“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么?”
许濛一看满娘这样子就知道她装傻,她把满娘的被子抢过来,然后自己也躺到了榻上。
满娘道:“不是吧,你一大早爬起来,就是到我这儿来睡我的被子,不合适吧。行了,我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小彘和阿苍的生日。”
许濛伸手,满娘道:“礼物我准备了,你呢,我看你最近神神秘秘,是准备什么好东西?”
“才不告诉你呢。”许濛背对着满娘躺着,挺高兴,又有点难过,两个孩子周岁生日,却没能在一起过,总觉得有些遗憾。
满娘见许濛不像刚才那么高兴了,推了推她,道:“好了,又多想了不是,你也说了,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许濛平躺过来,低低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人啊要知足,你想我去年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没想到现在就可以给小彘和阿苍过生日了。周岁的时候要抓周,不知道小彘和阿苍会抓到什么呢?”
“虽然不能去看他们的抓周礼了,再难都没有去年那么难了,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行了,快点给我看脖子。”
满娘起来把许濛的衣襟稍微拉开了一些,看看许濛脖子上的伤痕,这伤痕很是吓人,从红色已经变成了紫红色,满娘道:“行了,应该要好了,我听你说话也没什么问题了,晚上睡之前我再给你擦点药。”
说起擦药,许濛忽然想到了元夜之后那天,有人送来的药膏,用白玉瓶装着,擦起来很是清凉,效果也很好,许濛这样想着,将头偏了过去,不想让满娘看到她有些绯红的脸,和水润的双眸。
周岁了,他,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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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风俗大致上承袭汉制,不过这许多岁月中仍然有所演化,比如抓周礼便是从前朝大穆沿袭而来,孩子周岁的时候让他们抓一些东西,这风俗也叫做“试儿”。
宫中近来没什么大事,李婕妤刚出了月子,盛宠不衰,太子妃将手中权柄交了一些出去,秦昭仪依然病重,不过宫中提起她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
傻子都知道,后宫局势变了。
后宫人的敏锐放在前朝事务上亦如是,太子詹事迟迟没有补上人选,太子的姨丈唐硕早就离开洛阳往冀州去了,而魏帝近来颇为信重燕王陈晟,将手上不少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甚至有了为燕王增加封邑的举动,陈晟得意之余,也抓住机会,拉拢了一批不太得志的官员,不过是一个年关的功夫,前朝的政局便发生了一些改变。
自古做太子的想要登位还真没这么容易,这样的气氛,宫中朝野都噤若寒蝉。
陈昱却不在意,他吩咐太子妃卢氏,说两个孩子的抓周礼还要进行,太子妃摸不准陈昱的真正意图,便操持了一场家宴,算是一个交代。
家宴定在下午,邀请了太子的兄弟和他们的女眷来参加,东宫多年不曾这样办过宴席,太子妃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她在榻边歪着,座下几个宫人正在汇报家宴的准备情况,这时陈熠和陈姝叫人带了上来,太子妃笑着招手让人把她们带上来,她仔细检查了他们的穿戴,道:“快叫阿娘,阿熠。”
陈熠依旧是冷淡模样,陈姝闭目养神,外界一切仿佛同她无关。
太子妃有些不悦,心道孩儿不是自己生的,还是有些生份,不过幸好到她身边的时日还不长,再养养兴许就好了,若实在不行,宫中姬妾那样多,择一个顺眼的再生便是了,至于这两个嘛,自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可有教两位小殿下学着叫阿父?”这话却是同两个乳娘说的。
乳娘道:“阿父叫着有些困难,不过两位小殿下真是聪明,这样早就能学着说话了,现下只能叫父。”
太子妃道:“是呀,这么快就过周岁了,时间过得真快,能叫父也是好的,我们阿熠和阿姝真是厉害。”
太子妃这厢正同两个完全不配合的孩子说话,那边宫人来报,道:“几位殿下和王妃已经到了。”
太子妃起身,整理衣衫,道:“走吧。”
陈昱这几个兄弟素日来甚少聚得这样齐,陈昱见了陈显,很是温和地同自己这位兄长见礼,陈显惶恐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陈显之妻陆氏同太子妃交谈也十分融洽,这模样看着真是其乐融融,兄友弟恭。
一旁陈昊冷笑一声,径自找了自己的座位跪坐在蒲席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们大太极,正无聊着,心想这陈晟近来风头这么盛,架子也变大了,太子的宴席不麻溜地滚快点,现在搞姗姗来迟这一套,这是怕大家不知道他手上的差事多么?
忽然陈昊见陈昇进来,不过些许日子不见,他的这个弟弟消瘦不少,看着老成了很多,同太子见过礼之后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乱看也不说话。
陈昊不傻,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为了什么伤神,可按照他的想法,老爷子喜欢谁宠谁都没关系,他是无所谓的,不过嘛,现在陈昱、陈晟、再加上一个刚出生的陈晏,真是好戏一出一出的,他陈昊都看不过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那厢便有宫人道:“燕王殿下到。”
陈晟近来意气风发,一进来就道:“我的两个小侄儿呢,做伯父的给他们带了好些东西,快来看看今日的抓周礼,能抓到什么。”
陈昱笑道:“二哥见外了,何必带这么多东西。”
陈晟道:“哎,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我母亲同皇后之间的情谊,那是不必说,太子这样说,才是真的见外。”
陈昱弯弯唇角道:“那就请皇兄入座,我们开始抓周礼。”
殿中着人布置了案几,案几上多是笔墨纸砚,木雕的弓马刀剑,还有印章之类的东西,一旁铺着蒲席,众人落座,陈昱道:“叫小彘先去吧。”
太子妃听陈昱依旧管陈熠叫小彘,神色一黯,继而笑道:“自然是兄长先来。”
说着,乳娘抱着陈熠,将他放置在蒲席上,乳娘跪伏在地上,陈熠则坐在蒲席上,环视座中人,心中嗤笑,真是不巧,居然都是熟人。
陈熠看了看上座的陈姝,从她的包子脸上居然看出了几分调笑,前世抓周礼上抓得了什么东西,他是不记得了,今生这一场,倒让陈熠觉得兴趣缺缺,他在案几上的东西里随意扒拉了几下,拿了一把小木剑。
甫一拿完东西,只见立在暗处的高景上来道:“剑者,君子之器。”
陈昱微笑,“善。”
乳娘跪拜,接着将陈熠抱起来,回到了座位上。
陈熠抓完了东西就是陈姝,换过案几,上面的东西变成了针线女红,玉器诗书之类的东西。
陈姝见了这些东西就觉得没意思,她冷眼看座中人,居然同陈熠想法差不多,这里的这些叔伯们都是他们前世的老对家,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见,都年轻极了,再没前世见到那样老谋深算的模样。
在对家面前,陈姝怎么是吃亏的性子,她被放在蒲席上,看着眼前这些女儿家应该用的东西,一抬眼陈熠看她的表情也很是促狭,是了,她陈姝天生是个女子,想要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不比这些男子,他们生于世间,从善为恶,最起码都还是自己的选择,女子的命运中,也就是身不由己罢了。
陈姝抬眼,看着自己的好阿父和阿母,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前世,她最讨厌长信这个封号,似乎她生来不过是大魏和匈奴只见的一个盟誓罢了,后来她将匈奴掌握在手中,又夺了大魏,这才稍稍洗刷了她心中的耻辱。
她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将面前案几上的东西都推到了地上,接着朝着太子伸出手,磕磕绊绊道:“父。”
这幅样子倒是让殿中人都笑了,谁也没想到太子的小女儿情态这般可爱,抓周礼上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阿父,虽是稚儿行为,却透着小孩子对阿父的一片赤诚。
陈昱也笑了,他笑如春风,此时看着自己女儿的模样,不由想到了元夜时那双清亮水润的眸子,真可惜这样时刻,她没看到。转念又想到十几年后眼前这个小小稚儿会变做那样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子,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是多么可贵。
陈昱起身,从阶上走了下来,在众人目光中将蒲席上的陈姝抱在怀里,回到座位上,笑道:“既然案上的东西阿姝都不喜欢,那就不要抓了,日后想要什么,自有阿父给你寻来。”
陈姝一只手扶在陈昱的案几上,看着陈昱露出了一个笑,她想要的可不就是陈昱身下的位置么,这个屹立于大魏权力之巅的位置,正是她陈姝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