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无辜道:“自然是跟着阿满做蛋糕孝敬阿娘啊。”
满娘心道你们得了吧,去年做长寿面你俩拉出来的面条全是断的,还特别粗,一碗死面疙瘩汤,根本就不能吃,可怜她的阿濛心想这是两个孩子努力做出来的,硬是喝了两碗,胃疼了三天。今年做蛋糕时间就这么一点,到时候阿濛回来了,蛋糕还没做好,那就不叫惊喜了。
满娘心想她该怎样让这俩人打消跟着去膳房做实验的心思,乖乖留在这里等着吃呢,她抬起头,刚想说话,却见陈姝凉凉的目光望了过来,满娘咽了咽口水,还是怂了。
一行三人来了膳房,主管的宫人上来行礼,陈姝道:“好了,起来吧。奶油准备好了么?”
那宫人恭敬道:“已经备好了,只是不知许容华喜欢什么口味,便多准备了一些。”
满娘望去,只见桌上备好了一个一个小木桶装着的奶油,满娘上前打开盖子,一旁宫人道:“这是各种不同的口感和甜度,这边是果酱和水果。”之间一旁的瓷碗里放着各种果酱,满娘心道果然还是陈姝陈熠管用,居然这么上道,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满娘一撸袖子道:“行了,先来做蛋糕胚。”
陈姝和陈熠也上来了,道:“阿满,我们帮你。”
满娘看了看这两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心里流着面条泪,却还是点点头。
满娘前世也就是在家里用自家九十九块的小烤箱做过那种戚风蛋糕,步骤很简单,无非是将打发的蛋液糊糊和面糊掺在一起然后倒入模具,放入窑中,这膳房的面包窑还是陈姝下令找了巧匠所制,满娘前世在网上看过网友自己垒得面包窑和这个看起来原理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方才打牛奶蛋液是陈熠做得,陈姝在一旁帮着满娘搅面糊,两人站在一边,望着模具里的混合物放入窑中,面上居然都还有些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具体出来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满娘看看这两个孩子,忽然觉得就在这一瞬,他们看着倒真像是两个小孩儿。
满娘不由笑了,看向面包窑的眼中也带了点忧色,如果真的烤出了奇形怪状的东西,那就可怜了阿濛了。
大家就这样等着,房中弥漫着甜香的味道,过了会儿,宫人道:“应当是差不多了。”
宫人们将模具拿出来,只见蛋糕胚已经成形了,许濛用手上的刀具试了试,居然还不错,没有硬的像石头一样,她用手上这把刀将奶油一层一层抹在蛋糕上,说来也就是有个奶油味儿就差不多了,毕竟做个花儿什么的,简直太难为她这个手残了。
满娘将那蛋糕抹成了白色,动作大刀阔斧仿佛砌墙,她看着这个白色的奶油蛋糕发了会儿呆,看了看一边的水果,她没啥绘画天赋,如果随便方果酱只怕要毁了这个蛋糕了,她道:“好了。”
陈姝和陈熠围上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蛋糕,陈姝道:“阿满你是说这个样子?”
满娘有些尴尬,还是点点头。
陈姝有些嫌弃,道:“好丑啊。”
一旁陈熠点头附和。满娘顿时心头火气,恶向胆边生,她心想就着什么都没有的几千年前,她能苏出一个蛋糕是用了多大的玛丽苏光环来着,什么叫好丑啊。
满娘把手上的刀塞给了陈姝,道:“你行你上。”
陈姝没接刀,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果酱和水果,道:“行,我行我上。”
陈姝将果酱铺在蛋糕上,又用一旁的油纸卷成筒,就像是前世那些蛋糕师一样,用奶油在蛋糕上写了贺母亲生辰,一旁点缀了些许水果。
看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了,虽然简陋也比一个白奶油蛋糕强。
陈姝光顾着忙,却忘了自己鼻尖上一点奶油,她完工后抬头看满娘,满娘见陈姝鼻尖上的奶油看着像只偷奶油吃得小老鼠,不由笑了。陈姝茫然,看向了一旁的陈熠,陈熠见了,也朗声笑了。
陈姝这才反应过来,她摸了摸脸上的,可怎么都擦不到那里,这模样平添了几分稚气,陈熠含笑,用手上的绢帕替陈姝擦掉了鼻尖的奶油。
满娘道:“好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做好了,我要开始大展身手了。”
“你们俩,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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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许濛本是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她这几日过得很是滋润,看似侍疾,实际上是在宣室殿吃好吃的和看书,虽然时不时有个烦人的陈昱调戏于她,不过也不算什么。
许濛正做梦,忽然鼻子叫人捏住了,她伸手想要拂开那人的手,却叫那人躲开了,只听耳边有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阿姝,该用膳了。”
许濛懵懂地醒来,道:“昨日的菜一般般,我还是喜欢阿满做得菜。”
有人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许濛皱了皱鼻子又揉揉眼睛,只见面前陈昱穿着家常的素色衣衫,外面带着兜帽,许濛一下清醒了,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许濛心道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怎么陛下就要乔装逃出宫去,难道她这一觉睡得蜀王已经来了?
陈昱一看就知道许濛这是睡糊涂了,他笑了,道:“走,我们到撷香殿去。”
许濛茫然道:“做什么?”忽然她有些紧张地抓住了陈昱的胳膊,道:“是不是阿姝和阿熠,或者阿满?”
陈昱本想要摇头,忽然眼中带上了促狭的笑意,他面上沉沉,点点头,道:“此事还不能多说,我们往撷香殿去吧。”
许濛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匆匆起来,几下穿好了陈昱递过来的兜帽,陈昱倒是慢条斯理地替她带上的帽子,道:“我们悄悄过去,不要惊动宫中人。”
高景装扮成了小宫人带着他们走了一条非常偏僻的道路,来到撷香殿的后门,后门处满娘正等着,许濛见了满娘立刻摘掉了兜帽扑了过去,道:“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满娘真是莫名其妙,看了身后神色冷静的陈昱,她忽然反应过来,心中唾弃,这男人怎么这么恶趣味,这样吓阿濛不好吧。
满娘刚想说话,却见陈昱淡淡一眼瞟过来,她还是从心所欲了一下,心道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一群人。
满娘道:“你跟我来吧。”
许濛惴惴不安地跟着满娘,撷香殿里人声全无,寂静中似乎酝酿着什么,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跟着满娘走了进去,她不安地叫道:“阿姝,阿熠。”
只见黑暗中陈姝和陈熠捧着插着蜡烛的蛋糕缓步出来,一旁满娘轻声唱歌,细细一听,仿佛什么祝你生日快乐。
许濛呆了一瞬,忽然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她恍然道:“我都不记得了。”
继而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一旁的陈昱,瞪了陈昱一眼,道:“陛下真是……”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话,就是不想理他,陈昱只能摸摸鼻子,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濛走过去,在黑暗中接着烛光看这两个孩子,她忽然眼眶红了,道:“真是,当年入宫,都没想到,是这般景象。”
继而,许濛哭了。
许濛一落泪,陈姝和陈熠都有点手足无措,一旁陈昱想要上前,可终究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满娘上来,道:“你应该高兴,哭什么?”
结果满娘不争气,自己也哽咽了两下,也哭了。
眼见事态就要发展成两个人抱头痛哭,陈姝道:“阿满说的,阿娘要吹蜡烛,然后许愿。”
许濛眼中还含着泪,鼻尖红红的,她点头,道:“好,许愿。”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了,她笑着摇头,道:“不,不许愿了。”
一旁陈昱道:“怎么不许愿了?”
许濛笑了,笑中带泪,她道:“我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那笑容太过美好,灼伤了三人的眼,他们眼中隐隐有着泪意。
那前世死在病榻上的姑娘现在笑着说,不用再许愿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竟然已经满足了。
陈昱叹了口气,蜀王将至,大局拉开,一切都悬而未决,储君之位,后宫斗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可是眼前的女孩却说,她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许濛笑着吹灭了蜡烛,只听黑暗中她轻声道:“不求长久,但求今朝。”
黑暗中,满娘啜泣,她只是太多感慨太多难过,只因她和许濛这一路携手走来,着实不易。
对视的父子女三人眼中皆隐隐有水光,高景掌灯,只见他们脸上神色如常,只那微红的眼眶,和袖上隐隐的暗色水渍能窥得半分。
一旁满娘见了,心里吐槽,真是一家子死傲娇。
满娘擦了擦眼泪,道:“走走走,吃饭吃饭。”
五人入席,满娘坐在许濛身边,给她切了块蛋糕,道:“阿满,这个啊蛋液是阿熠搅的,面糊是我阿姝搅的,然后上面的奶油是我抹的,字是阿姝写的。”
许濛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她道:“嗯,真的很好吃。”
一桌人开饭,满娘坐在桌上陈昱也没在意,他们一家人吃完了饭,席间许濛一直吃蛋糕,满娘一直喝酒,陈昱等三人看着这两个女人,眼中都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直接后果就是,满娘喝完了半坛酒,醉得嘴里全是糊话,许濛基本上吃掉了全部蛋糕,脸上傻笑,可见满娘醉酒,许濛醉糖。
满娘搂着吃得不想动的许濛说话,乱七八糟也不知在说什么,陈昱见了,将许濛从满娘怀里捞出来,陈姝在一旁倒是手快,将桌上的酒坛子塞到了满娘怀里。
于是满娘就搂着酒坛子叫阿濛,哭哭笑笑。
许濛没忍住打了个饱嗝,陈昱搂着她,还是笑了,他见许濛嘴角有奶油,他伸出手指,将那奶油摸下,将手指放在口中,含糊道:“的确很甜。”
许濛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陈姝和陈熠,脸红,她见外面月色好,拉着陈昱道:“走,我们去赏月。”
今晚的许濛明显亢奋到不正常,她拉着陈昱就坐在了门槛上,接着许濛转身对着陈姝和陈熠道:“快来啊,我们赏月。”
陈姝和陈熠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却还是上前,撩了衣角坐下。
许濛支着下巴看远方的明月,脸上带着笑,她看月,陈昱看她,陈姝和陈熠看他们二人。
只听殿中的满娘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她虽然走调,那歌声却还是轻柔动人。
许濛轻轻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好啊。”说着落下泪来。
她只是太高兴了,万千胸臆竟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只有泪挟着这一切汹涌而下。
一旁陈昱喟然长叹,他捏着许濛的下巴,替她拭泪,轻声道:“哭什么?”接着唇就贴了上去。
陈姝和陈熠的目光都要将陈昱点着了,他二人心道阿父如今在他们面前都敢轻薄与阿娘。
陈姝道:“阿父,注意影响。”
陈昱将许濛的头放在肩上,只见许濛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正色道:“若无轻薄何来你二人?”
陈昱笑了,笑得不怀好意,他道:“你二人乃是风月老手,红尘常客,何必在阿父面前害羞呢?”
说完也不看陈姝和陈熠的脸色,陈昱转过头,将许濛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摸了摸她细软的额发,道:“阿濛,睡吧,做个好梦吧。”
坐在门槛上的陈姝和陈熠看了陈昱二人的背影一会儿,陈熠忽然道:“真好啊,梦耶非耶?”
一旁陈姝忽然起了坏心思,她伸手掐了陈昱鼓囊囊的腮帮一下,陈熠的脸一下红了,他鼓起一张娃娃脸看过来,陈姝无辜地耸耸肩,道:“会疼就不是做梦。”
陈熠转过头看月亮,陈姝低头笑笑,道:“原来不是做梦啊。”
第95章 密会
大抵是过了十日的样子,蜀王那里不断传来消息,不得不提的是,蜀王上书说自己常年在西南边境镇压山中夷族,此次出蜀唯恐夷族趁机行刺,是以带了三千王府部曲随行,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想要同洛阳城外的五营较量怕是不够看,可是逼宫什么的倒是绰绰有余。
朝中吵作一团,以卢恒为首的官员们都不同意让蜀王带这么多部曲,而陈昱那里过了好久才传下了消息,说是准了蜀王所请。
细细想来也是,好容易蜀王决定要出蜀,若是因此再让他抓住了机会,不出来了可怎么好,当然出了蜀地这三千部曲也不够看的。
争执慢慢平息,伴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陈昱越来越少露面,蜀王距离洛阳越来越近,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是夜,一场暴雨洗刷了连日来的暑热,凉风习习,陈旻坐在廊下,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一个老人躬身上前替他披上了披风,道:“大公子小心受凉。”
陈旻道:“李翁怎么出来了?”
这叫做李翁的老人面上无须,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尖细,行走往往贴着墙根轻手轻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宦官。
李翁道:“人老了,总是睡不着,公子请早些安置吧,夜深了。”
陈旻道:“不过心中有事睡不着罢了。”
李翁道:“公子在许家女郎生辰之后就一直睡不好,怎么,想起了许家女郎?”
陈旻不看李翁,而是看向了庭中的花木,这里是靖宁公主城外的别院,别致精巧,他道:“不是,只是常常想起从前的事,总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恍如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