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间失眠,赵玺起得有些迟。梁休昨夜在屋顶上吹了大半夜的风,好不容易才下来,起得比他还迟。周起几个就更别提了,一个个喝高了后,又各拉了个美人入睡,能在中午前起来都是好的。
赵玺和梁休约了今天一起去找姜重,倒不好先走,索性在花园里随意走走。
园子仿的苏州园林的式样,一步一景,赏心悦目。此时不复夜间繁华,无丝竹乱耳,无美人笑语,唯有鸟吟虫鸣,绿荫如画,倒是显出了几分意趣。
前面亭中忽然传来了娇滴滴的说话声:“郎君许久方来一趟,可想死奴了。”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阴柔声音响起:“我看花奴越发美貌,可不像受了相思之苦。”
女子嘤嘤哭出了声:“郎君这话忒没良心。自你走后,奴日日哭湿枕头,好不容易知晓郎君今日归来,重整妆台,对镜描妆,就怕郎君嫌弃于奴。哪知一见面,郎君竟对奴说这样的话?”
阴柔的声音软了下去:“倒是我的不是,错怪了花奴。要不香个嘴儿给花奴赔罪?”
女子娇羞地喊了声:“郎君。”
赵玺越听越觉得那阴柔的声音熟悉,心中一动,借着假山花木的遮掩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听到后面轻微的动静。他回头,正看到一个眉目俊秀的锦衣少年郎张望着往这边走。
他看了一眼,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再次看过去,蓦地暗咒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拉。来人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一脚不小心踢飞一块石子,发出啪嗒的声响。
赵玺反应极快,及时把人捂住嘴一抱,瞅准旁边的一株参天大树,足尖一点,迅速蹿上树,藏入了浓密的枝叶中,这才看向被他一连串的举动吓呆了的怀中人。
两弯远山含烟眉,一对含情桃花目,下巴尖尖,红唇抵着他的手心,正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赫然是换上了男装的轻城!
赵玺只觉掌下触觉细腻柔滑,有轻柔温暖的气息不时拂过,不由手心发烫,触电般收了回去。
轻城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动了动,想从他怀里挣脱,却忘了两人正在树枝上,脚下一滑,差点掉了下去。总算赵玺反应快,将人一把拉住,牢牢扣入怀中,低声道:“别乱动。”
轻城吓得心头乱跳,不敢再乱动,伸手小心翼翼地抵上他,试图拉开距离。纵然是姐弟,他这样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距离也太近了些。
赵玺敛着目,看不清眸中表情,只轻声提醒她道:“再动要被他们发现了。”
话音方落,树下传来脚步声,刚刚说话的两人走了过来。
轻城身子一僵,不敢再动作,否则被人发现她和赵玺抱在一起,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女子的声音传来:“没有别人,郎君是不是听错了?”
那男子摇了摇头,谨慎地道:“我再看看。”
轻城听着耳熟,透过枝叶的缝隙向下看去,差点惊呼出声:那锦衣华服的男子她竟认得,赫然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得力助手——邹元善!
他一个太监,怎么会出现在烟花之地?
邹元善仔细地四下查看。轻城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浑然没有察觉将她抱在怀中的少年的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 蛮蛮认真脸:怎么才能丢开不该肖想的人?
梁休嘿嘿嘿:想丢开还不容易,睡一次就行,如果一次不够,就多睡几次。
蛮蛮:骗纸,明明是越睡越想睡
第62章
树荫浓密, 遮天蔽日, 赵玺背倚树干,坐在最深处的枝桠上,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女。
她正垂首看向下方,露出一截如天鹅般修长洁白的脖颈,风吹过,枝叶哗啦, 她乌黑如檀的秀发也轻轻从他胸前拂过, 带来莫名的痒意。
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他鼻端, 他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梦中的情景不经意地在脑海中浮现。
葡萄架下, 他就这样抱她入怀, 一手游走处, 她衣衫尽落, 玉体无瑕。他目眩神迷,血气沸腾,附在她耳边吹气:“姐姐, 十二幅图, 我们一一试过可好?”
梦中她是如何答的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其后的种种旖旎与最后的销魂。
在梦中,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了他。
如今,梦仿佛变成了现实,她这样乖顺地倚在他怀里,温香软玉, 乱人心神。
赵玺的心悸动得厉害,冲动生起,他忍不住低下头,将唇轻轻印上她细腻如玉的后颈,心如鹿撞。
轻城若有所觉,疑惑地回头。
清澈剔透的瞳仁直直撞入他眼中,他瞿然一省,一时冷汗遍体。他刚刚在做什么?
轻城没看到什么,将手探向后颈。赵玺心跳如鼓,急中生智,悄悄摘下一片树叶,作势从她后颈位置拿出给她看。
原来是树叶啊。轻城恍然,不疑有他,以为赵玺刚刚在帮她拿开树叶,对他笑了笑表示谢意,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树下。
赵玺松了口气,蓦地感到了羞愧:梦中也就罢了,这是现实,他竟当真轻薄了姐姐!可羞愧之余,又有隐秘的欢喜生起。
这感觉实在太美好,美好得他恨不得邹元善搜寻的动作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他和她再这样相依相偎,多呆片刻。
树下,邹元善搜寻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疑的,放弃了继续查寻。但他生性谨慎,这样一闹,却也没心思在留在外面了,对女子道:“我们去你房里说话。”
轻城见人走远,放松下来,问赵玺道:“邹元善一个阉人,跑这里来找姑娘做什么?”
赵玺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休说是找窑子里的姑娘,这些人得势后,置家业、娶老婆的也有不少。父皇身边的韩有德在宫外就置了一个家,据说老婆还漂亮得很。再不济,还有在宫里找个对食,搭伙过日子的。”
对食轻城在宫里听说过,可太监娶老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满脸讶异。
赵玺见她脸儿红润,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雾蒙蒙的,分外勾人,不由心头一荡,一颗心又怦怦乱跳起来。
他自知不好,不敢再看,避开她的目光道:“太监也是人,也有感情需求,只要不过分,便是父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轻城若有所思:“你说太子知不知道邹元善来这里?”
赵玺哼笑:“我猜邹元善不敢告诉他。太子那人,惯会做表面功夫,素来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东宫连个侍妾都没有,更休提狎妓游乐这种事。邹元善只要脑子正常,到这里来必定是瞒着他的。”
这样啊。轻城目光闪了闪,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既然这样,应该是邹元善怕见到你,你躲他做什么?”还要拉着她一起爬树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做了亏心事呢。
赵玺噎了噎:“你不怕他认出你?”她扮作男装,显然是不希望暴露身份。虽然这个男装实在失败,她这副娇柔妩媚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家。
轻城不以为然:“认出来就认出来呗,难道他还敢说出去?”照他刚刚的说法,应该是邹元善更怕她说出去才对。她顺手推了推赵玺,“我们下去吧说话。”
树上的空间实在太小,纵然是姐弟,两个人这样挤在一起也不像话。可她没本事自己下树,还是得求着他。
赵玺没有动,问她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个问题他看到她时就想问了,这里可不该是她一个女孩子来的地方。
轻城坦坦荡荡地道:“我是来拜访文大家的。”
那是谁?赵玺疑惑。
轻城道:“就是那个琵琶和琴双绝的文大家。”她知道赵玺肯定不懂这些,长话短说道,“羡鱼表哥说我的身份不方便到这里来,便为我准备了男装,假充他的表弟跟他一起过来。”反正两人长得像,说是亲弟弟估计都有人信。
赵玺咬牙:“姜羡鱼也太乱来了!”连这种主意都敢给她出,就不担心万一她身份暴露,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吗?而且,“他人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园子里乱逛?”也不怕她遇到什么危险?姐姐如此美貌,万一撞到哪个不长眼的色鬼冒犯了她该怎么办?
轻城心虚:“你不要怪他,文大家那里有其他客人,我等得气闷,就带着汪慎出来走走。”
“汪慎人呢?”赵玺追问。
轻城不说话了。
赵玺气道:“姐姐!”哪有她这样把自己的安全当儿戏的?若不是他正好看见,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见轻城还是不说话,赵玺沉下脸来:“我去找姜羡鱼。”姐姐一向稳重,今天忽然这样,绝对是被姜羡鱼带坏了!他一手搂住轻城的腰,就要带着她往树下跳。
轻城吓了一跳,慌忙去抓他的手,叫道:“等一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姜羡鱼和赵玺两人,一个是她孪生兄长,一个是她最亲密的弟弟,都是她最亲的人,偏偏两人气场不对,天生不合,每次见面都是相看两厌。赵玺这样气势汹汹地去找姜羡鱼,想想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绝对不能让他去!
赵玺低头睨她。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明明她才是姐姐,怎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被他的气势压住了呢?轻城回过神来:“我还有话问你。”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这样被他搂着,实在拿不出气势来。
赵玺皱眉看她,轻城神情坚定。
赵玺犹豫片刻,终究妥协。又怕她掉下去,索性仍旧坐下,让她侧坐在他身边,一手固定在她纤腰一侧,防止她不慎坠落。
轻城对这个姿势依然不大满意,他挨着她实在太近,近得她几乎一抬头,香唇便能触碰到他的脸颊;他搂她也搂得实在太紧,紧到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贲起,手心温度的灼热。
可她没有在树上如履平地的本事,也只好任由他的手放在她腰侧。不管如何,这个样子总比被他抱在怀中好。
她腾出一只手,板着脸点了点赵玺的胸膛:“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不是三令五申告诉过他,要洁身自好的吗?
赵玺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气势此长彼消,轻城气焰大涨,哼道:“蛮奴,看不出你嘛,居然瞒着我有这种爱好?”
赵玺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轻城才不信他:“昨夜你是不是在这里过夜了?”
赵玺没法否认。
轻城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昨儿白天还什么都不懂的人,晚上居然会睡姑娘了?他学得也太快了吧。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把她纯洁的弟弟带坏了?
轻城心里闷闷的:“你年纪轻,血气方刚,有这种念头我不怪你,可找谁不好,偏要来这里找姑娘?”
赵玺百口莫辩。梁休带他来,确实是奔着睡姑娘的目的,只不过他想着她,别人皆不在眼底罢了。可这话,他怎么敢对她说?
轻城想了想,终究觉得堵不如疏,“回去我和父皇说,赐你两个教引宫女。”事已至此,再追究也已经没了意义。赵玺在这方面还是太单纯,可不能让他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引得坏了身子。
赵玺赌气道:“我不要。”
轻城痛心疾首:“蛮奴,你不要跟他们学坏了,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
什么家花野花,这世上哪一朵花比得上姐姐这朵倾城名花?
赵玺有口难开,烦躁起来,索性一把抓住她依旧留在他胸前的手,声音拔高道:“反正我不要。”
轻城头痛欲裂,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抽气道:“殿殿殿殿下?”
梁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阳光如缕,树影斑驳,隐约能看到赵玺和一个小少年并肩坐在枝叶深处,亲昵地搂着对方的腰肢,少年侧身对着他,一只手似乎在……摸赵玺?
梁休风中凌乱,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赵玺居然没有把那小少年一脚从树上踢下来?不对,他们两个好好的爬到树上去干什么,本来就是打算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吧?
梁休颤声道:“你你你竟然有这样的嗜好?”原本想不通的事瞬间全部想通,难怪他对娇滴滴的美人儿全无反应,还拒绝了自己帮他安排的清倌儿,也难怪他不肯告诉自己他肖想的是谁,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完了,他该怎么和陛下交代?
赵玺懊恼:不,不是这样的!他刚刚被姐姐气糊涂了,居然没发现梁休走过来,声音大了点,露了行迹。
轻城稀里糊涂:下面那家伙在说什么,什么嗜好?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蓦地反应过来,梁休误会了。
轻城又是窘迫,又是好笑,正要开口解释,赵玺附到耳边道:“姐姐难道想向他表露身份,就不怕他误会我们俩的关系,惹出轩然大波?”
轻城怔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惹人遐想,难怪梁休会想歪。她暗叫不妙,梁休是认得她的,她开口解释,固然可以洗脱赵玺断袖之名,可却没法解释姐弟俩动作为何会这么亲密。
比起误会赵玺断袖,误会姐弟俩之间有暧昧,才是更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