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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果然,下课后,老班找到她,先关心地问问她情况,张近微略觉紧张,像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她知道,班主任接下来也许会告诉自己点什么。
    第18章 鸢尾(5)&nbsp 你抬头就看见
    进了学校大门, 没多远,有片小树林,树林旁边是实验室。再往后, 有个很小的院子, 里头两间正房, 对面是个小厨房, 院子里的水泥地因为年代久远生了裂缝,春天的时候, 会拔地而起冒出棵油菜花, 独自摇曳。
    两人约在这里补课。
    这里之前住着学校一个水电工,一家四口, 后来搬走院子空了。屋里, 留着一套简单的家具:一张木床,一张学校淘汰的课桌, 还有几个凳子。
    不过一蹭一手的灰,单知非托陈老师搞到这么个地方后,简单打扫了下。
    屋里阴冷, 单知非买了个取暖器。
    他提前把交了笔电费给陈老师, 毕竟, 这是用学校的电。
    张近微来到这个小院时,很新奇, 她不知道实验室后头有这么个地方。
    融雪的这两天更冷,她穿了两件毛衣,戴着围巾,毛线上到处起球,还有静电,搞的头发都跟着炸毛。
    “错题本带来了吗?”单知非很直接, 拉过凳子,让她坐取暖器前。
    张近微搓搓手,掏出错题本、演草纸,还有笔。
    两人坐的很近,而且单知非坐姿感人,张近微中规中矩像最听话的好孩子那样两腿并拢着,他不知是为了舒服,还是什么原因,大敞着腿,侧身盯错题本。
    张近微觉得单知非身上其实有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感,她像是被包围了。
    但单知非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他面无表情看了会她的数学错题集,对她的风格,很快摸的够清楚--张近微的确不太聪明的样子。
    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很好看,他又粗略翻了翻她的那叠试卷:
    “你的问题,第一是你会做的题目,解题步骤丢三落四,不严谨,你应该知道我们高考数学过程分扣的特别苛刻。你看,极坐标不建系,扣分;题目的条件没完整抄一遍,扣分,太长不用抄的想法是不对的。一句话,你没有严格规范自己的解题过程。”
    说的好轻松,张近微无论是脑速还是手速,都配不上数学试卷,她已经足够细心,每次都会把老师强调的扣分点一字不落打笔记。但可恶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回又有什么新的扣分点出现了。
    “我把握不好。”张近微为难地垂着目光。“不知道哪些可以省,哪些不可以省,算一题要花很久,我总是不知道在哪儿就没写全。”
    单知非表示理解:“我明白,因为即使是数学老师,如果不参加阅卷的话,他可能都想不到会有什么奇葩扣分点,对你来说,确实有难度。”
    “那怎么办?”张近微忍不住咬笔头,眼皮不抬,她其实有点怕单知非,最起码,讲题目时的单知非,语调冷静,那张嘴跟医生手里的手术刀似的,没什么感情,但在锋利地找准病灶。
    “我回去看看,怎么给你写总结。”单知非抽出她一张试卷,眉头微蹙,笔尖在题目上轻划,“中档题目其实只是加了一点弯路,本质上,还是脱离不了模型,向量题是不是对于你来说很难?建系啊。”
    “不会。”张近微紧张到闭眼,她好怕单知非下一句就是“你太蠢了,教不了”,或者,“你是猪吗?”
    片刻之后,她听到单知非短促笑了一声,很轻。
    他真的很想敲她脑袋,在搞什么,送分题也错。
    “睁眼,”单知非看到女生长长的睫毛乱颤,他最终敲的是桌面,“我会吃了你吗?”
    张近微眼皮一抖,她余光往他那里觑一下,很小心的:“我是不是很笨?”
    “反正不聪明,”单知非客观评价,“好在你对自己的认知没有偏离事情的真相。”
    张近微的心情,立刻跌到谷底,乱石丛生,一颗心摔的四分五裂。不过,这就是事实啊,一中到处都是聪明孩子,她智商一般,完全靠勤奋补那个平庸。
    “那你还辅导我吗?”她有点沮丧。
    单知非又笑了声,“当然,不把你辅导好,不是显得我很无能吗?”他把演草纸扯来,看她一眼,语速放得更加缓慢了。
    两人靠的越来越近,近到,彼此轻薄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许久许久之后,单知非随手给她出了道题,笔一搁,“你试试,按我说的思路。”
    “我紧张。”张近微满脸窘迫,她鼻尖冒汗了。
    单知非眉毛轻挑:“紧张什么?”
    “你看着我,我做不出来。”她被取暖器烤的半个脸红,熟透了一样。
    单知非闻言,站起来,他已经坐了一小时。
    “我出去一下。”
    二十分钟后,单知非衣服上冰凉凉的进来。他买了两杯奶茶,另外还有一沓演草纸,她做题不怎么样,倒很费纸。
    课桌上,张近微把演草纸划拉的乱七八糟。单知非站她身后,远远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瞎写了。
    好在第一问做对了,不是那么糟。
    他把热奶茶递给她,张近微明显犹豫,说:“我不渴。”
    “买都买了,嗯?”单知非手又动了一下,示意她接着,张近微只好抱在手里,惴惴不安地把答案推给他。
    单知非不爱喝奶茶,喝的很慢,眼睛在她答案上扫一会儿,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本来,张近微出于礼貌,浅浅回应了个笑容。但他一直这样,她有点毛骨悚然了,拘谨地咬着吸管。
    “挺好的,系数这么大的方程我以为你心态会崩不敢往下解,你敢计算的勇气可嘉。”单知非说的不知真假,他还在笑,“张近微,是不是没有你不敢做的数学题?”
    那当然,虽然一看就会,一做就错。
    张近微其实心理素质很好,至少在抗压方面,数学题再难,她都会有异想天开的步骤把它解出来。
    她不好意思笑笑,很美,就像他看过的月色。
    单知非目光垂落,重新坐下,拿起笔:“知道第二是什么吗?”
    男生这句跳跃性很大,她果然迷糊。
    “我刚才说了你存在的第一个问题,现在,我要说你第二个问题了。”
    张近微立刻正襟危坐,他点着题目:“就是不会做的题目,你永远在瞎写,很敢。”
    少女的脸像红苹果一样可爱。
    “先来理思路,第一种思路是我们可以用边作为变量来建立方程,这其中,有两种解法,如果是用余弦定理,”他字迹比较潦草,写的又快,“会得到一个系数很大的一元二次方程,到这步,可能会让你产生自己是不是算错的错觉,毕竟数据确实大。不过到这儿,你都是对的,但问题出现在计算上。”
    单知非很专注,这莫名让张近微脑子里冒出一个词:性感。对,就是这个在中学生世界里不常出现的词,她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讲了长长的一段,包括后面的什么平面直角坐标系。
    “有没有听懂?”
    张近微有些怂怂的:“好像没有。”她十分尴尬地说出真话。
    单知非停顿两秒钟,说:“我再讲慢一点,哪里不懂你可以随时指出我会停下来,好吗?”
    他又来一遍,看张近微还有点那种雾里看花的表情,喝了口奶茶,开始第三遍讲解。
    等数学搞完,转眼就从八点晃到了十一点。周日上午他起大早全耗在了这里,讲的口干舌燥,单知非把羽绒服拉链拉开。手机上有人找他,他设置了静音。
    最后才起身出去回电话。
    张近微浑身暖洋洋的,她过得很充实,但在纠结应该请单知非吃点什么。斟酌好后,在他进来的时候,努力自然说:
    “我请你吃牛腩米线吧。”
    那是附近小店里卖的最贵的一种米线了,当然,店里还配有麻辣鸭胗、虎皮鸡翅什么的。那种东西,张近微只是看看,牛腩米线其实也没吃过,但看起来很好吃。
    说完,有点后悔,遇到同学怎么办?她想改口,有点张不了嘴了。
    “我还没想好吃什么,再想想,我先到学校门口拿点东西。”单知非又走了出去。
    张近微只好把单词拿出来背。
    不知过多久,男生拎着打包盒进来,把一次性筷子先丢出来,张近微这才明白他出去买饭了。
    买的正是两份牛腩米线,还有五香凤爪麻辣鸭肠烧饼小米粥什么的,一堆。
    张近微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他摆放,小声说:“你怎么又花钱了?”
    “照片的钱。”他拧开瓶矿泉,用来洗手。
    张近微却默默收拾好了学习用品,她不能吃,太厚脸皮了,单知非不由注视着她这一举动,“我买了你的那一份,吃好了我再帮你看看外语,下午我还有事,最迟三点半走。”
    “我欠你很多人情……”张近微不知该怎么表达,笨拙地站在那。
    “没看出来吗?我是因为之前犯的错误,我也不喜欢欠你人情。”他把矿泉水递过去,心里却想着这里应该再买热水壶盆毛巾等等日用品。
    “半小时吃完,我们继续。”单知非简明扼要,像下达命令。
    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吃饭了,女生吃相很好,斯斯文文的,单知非把一次性手套给她:“老板娘说她家卤味第一。”
    他不能吃辣,白俊的脸上泛红,但饭量不小,烧饼卷着鸭肠搞得单知非一头汗。
    张近微吃的面不改色,她偷偷看他,单知非已经把羽绒服脱了,里头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
    “艹,这么辣。”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扒拉开塑料袋,掏出那种罐装可乐,“啪”一声,单手开的。
    张近微一愣,露出小小的惊讶。既为他说脏话,也为他那个单手开可乐的技巧。
    单知非没留意到她表情,他觉得嘴巴那一圈,都要着火了。
    食物太多,张近微终于不需要靠喝汤来撑肚子,但整个过程她拘束地不行,其实平时在食堂吃饭,周围也是有男生的,人很多,她哪怕只吃米饭不打菜也不会觉得什么。
    她很自觉地把桌子收拾好,而单知非跑去院子里不停用矿泉水漱口,他整个胃里都很难受,张近微往外看看,她咬了咬唇,抱起他放在凳子上的羽绒服。
    他衣服的味道很好闻,像藏着一个春天的夜晚,幽幽的。
    张近微捂住胸口,快速低头,发梦似的在他衣服上深深嗅了嗅,但动作却如微尘之轻。
    在青涩又苦涩的悸动中,少女觉得这味道宛如惊着了五脏六腑,她甚至感觉到疼痛,但很快走出去,把衣服递给他,什么都没说。
    单知非听到脚步声转头,看看她,把瓶子放地上,穿好衣服,说了声“谢谢”。
    两人在屋子里开始捣鼓外语,直到三点半,单知非把取暖器关了,拔掉电源,顺手拎起午饭的垃圾袋:
    “我先走。”
    这时,从羽绒服口袋里把播放器和耳机掏出来,“给你练听力,高考完还我。”
    张近微下巴往里收,她已经原谅他了,全部。因为这份原谅,她觉得回到寝室面对那些不堪,面对任何不堪,都有了些可回忆的东西,这些东西将支撑着她。
    是她的盾牌。
    “今天讲了很多东西,你还需要时间吃透它,下周月考?”他上前一步,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张近微无声点头,他也点头,“你锁门,祝你考试顺利。”
    从院子里出来,单知非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他皱着眉头,这几小时里他一直因为这顿午饭隐隐约约不舒服。
    手机上,周妙涵用陌生号码发来很多条信息,最恐吓的一条的是,她说要搞掉自己的保送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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