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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吻
    !!!!伟明国际贸易公司,名头很气派,场面也气派,租下广州最贵地带写字楼的整整两层办公。按着平常人想,随便买幅名人字画挂在墙上也就得了,偏生老总不肯,说面子问题,马虎不得,一定要让客户从电梯出来就看得到公司的精气神儿。
    整整一面墙,全部留白,单等人来做画,万里江山山水图,气势宏伟壮观——公司员工偷偷说:“老板懂个屁,暴发户,附庸风雅。”
    你别管人附庸风雅也好,真风流也罢,据说请来的是油画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老板因为签合同时间早,当时还不知新星的价值,沾了小便宜,乐的不行。好吃好喝供着对方。
    山水图快要完工,长生叼着画笔爬在手脚架上正调色,突然听下面有人喊:“李长生?”疑惑不定。
    他扭头,嘴上仍叼着画笔,脸颊不知从哪儿沾了墨黑一块,头上又带了帽子,像个小丑,目光锁定下方的人,眼前却是一亮:“程九!”
    程冲由伟明国际的老总陪着,站在手脚架下仰头:“你怎么在这儿?”
    长生放下画笔,麻利的爬下来,没等站稳先被程冲擂了一拳:“嘿,怪不得下林总说你跟你以前不一样,变化不小哇!”
    他乡遇故知,长生脸上堆笑,回礼似的也擂他一拳:“彼此彼此!”
    伟明国际的老总纳罕:“你们认识?”
    程冲笑着介绍:“我的一位小朋友。”
    长生失笑:“老九,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伟明老总知机的将空间留给两位老朋友,打声招呼先去楼下等待。
    程冲仰头看看快要完工的大制作,赞叹不已:“早知道你多才多艺,没想到还挺能耐啊。”
    长生嘿嘿的笑,谦虚了几句,问起秋上林和下林最近在干嘛。怎么打电话找不到上林也罢了,连下林都急匆匆说几句就挂断呢。
    程冲惊疑:“你不知道?”
    长生的心被纠紧:“怎么?”
    程冲见他果然不知情的模样,叹了口气:“上林想去国外留学,正挑选学校呢。”
    长生先是一惊,随即不信:“怎么可能,她去国外留学——下林会不告诉我?”
    程冲低声告知:“都瞒着呢,上林让瞒着所有人,恐怕下林也不敢和你说。”
    他勃然大怒:“胡扯!——我不是说你,我说下林!”他气得顾不得其他,扯掉帽子拿起背包,匆匆和朋友打声招呼:“我先回,你结尾。”
    又对程冲说:“等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急匆匆赶回家,要给秋下林打电话问明实情。
    瞒着所有人,也包括我?她让你瞒着你就瞒着?个小白眼狼,白对你们好了!
    出国留学?他越想越气,啪啪狂走,所到之处,是人莫近,到了家发现没带钥匙,狠命的按门铃,出来的却是孙一涵,惊喜:“你回来啦。”
    李母在厨房,闻言嗔怒:“这叫什么话,我邀请一涵过来吃晚饭。”
    他没吭声,抓起电话拨号,打给秋家。孙一涵和李母不知发生何事,见他周身散发暴戾的气息,一时间谁也不敢惹他说话。
    恰是秋下林接了电话,恹恹没精神的喂了一声,长生的愤怒如疾风暴雨狂卷而去:“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死人哪你!”
    下林愣了,讷讷:“哥……”
    “还知道我是你哥?我当你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呢!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
    下林心虚:“没,没有啊…”
    “家里什么事都没有?”
    “没,没,没有……”他捏了把冷汗。
    长生冷笑:“好啊,风平浪静!”
    下林察觉他情绪不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悠,见家中没人,不由怯怯:“哥,我和你说……”
    长生毫不犹豫的打断:“说什么,说什么?说你现在学会撒谎骗我了,说你骗得我一溜一溜你很得意!”
    他忍不住想爆粗口。
    从考完试就和他们联系,要么电话没人接,要么接了以后推说事情多又忙,问起近况总是一句挺好——好个屁,老婆都要飞了!
    下林道歉:“哥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就知道瞒不了你,都怪我姐,她威胁我,要是告诉你我就得去复读……”他语带凝噎,被长生一通冷嘲热讽外加怒问,心里着实不好受。
    时间转回两个星期前,高考之后第三天,连睡了三天,秋下林终于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啊,睡的脑袋疼…姐,第几天了?”
    上林坐在沙发上翻看茶几上摆着的文件,头也不抬:“第三天。”
    下林唉声叹气:“才三天啊……外面蹦啪梆当拆房子啊,让不让人睡觉!”说好要睡一个星期把高三没睡足的觉都补过来嘛。
    “对面楼上装修房子。还有,青天白日,总不至于走路都踮着脚尖学猫步。”
    下林无语:“姐,你好毒……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不用这样对待我吧……”
    上林抬头,施舍般赏他一记白眼:“我没像猪一样连睡三天脸不洗牙不刷衣服皱的像抹布,浑身臭味好像刚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弟弟。”
    下林扯起睡衣,嗅嗅:“臭吗,臭吗,不臭嘛。”
    上林嫌弃的丢过一个抱枕:“哎哟,快去洗澡吧!”
    二十分钟后秋下林从浴室出来,浑身湿淋淋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姐,帮我擦头发。”
    上林接过毛巾唠叨:“看你头发长的,早说去剪去剪,偏要学人留什么小分头,你再整个中分,和小流氓有什么两样!”
    下林舒舒服服的倚着,任凭他姐揉圆搓扁,摸摸自己的肚子,嘿嘿笑:“我外表流氓内心温柔。”
    上林哭笑不得:“得了吧,就你还内心温柔——我问你,今天一早王伟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问你的书撕掉没有,是怎么回事?”
    下林闻言激动的蹦起来,又被上林按在沙发上,嘴里嘟嚷:“嘿嘿,我就知道他也撑不住,睡得比我还少……”
    上林没好气的加重手上力道:“问你呢,撕书是怎么回事!”
    下林绞绞手指头,状似无意的:“哦,没啥,终于结束了三年地狱生活,还不兴让人发泄下?”
    话音刚落,毛巾重重的在脑瓜上胡乱一按,下林眼前一黑,被毛巾挡住了视线:“姐,你干嘛!”
    自己动手拿下毛巾。
    上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长能耐了,撕书?谁说你就一定摆脱高中?别忘了,成绩出来考不好,你就给我乖乖打包去复读!”她毫不留情。
    下林嘟嘴:“知道知道——姐,我饿了,给整点饭吃呗。”
    上林去厨房,他坐在沙发,百无聊赖,随手拿起他姐刚才看的东西,一页页翻过,却越看越惊心,扯着嗓子高声问:“姐,你看外国的大学干嘛?”
    上林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一碗面条,端到他面前,顺手收拾起茶几上凌乱的纸页,轻描淡写:
    “比较下哪所学校更适合我读。”
    她的话不谛于晴天霹雳,秋下林一骨碌由躺姿改成了坐姿,眼珠瞪得溜圆:“啥?”
    他先是愣了一会,当反应过来,尖叫:“你要出国?”
    上林颦眉:“小点声,不知道的当咱家杀猪呢。”
    下林才不管那么多,只顾质问:“你当真打算出国?”
    这个话题并不陌生,早在高二,秋家曾就这个话题展开过讨论。上林的成绩考大学没问题,自制能力也绝对没得说,经济能力,她自个儿养得起,在摩卡公司会见几位外国客人,对方纷纷称赞她的语言水平,不客气的说,只要秋上林愿意,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进入国外一流大学接受更好的教育。
    上林慎重考虑。张红卫却觉得一个女孩儿家,独身到国外,两眼一抹黑,她不放心。
    当时讨论了一番,因时机未到,也就不了了之。如今高考结束,她收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邀请,愕然之余,也认真考虑起来。
    面对下林的质疑,轻描淡写:“先看看,还不一定。”
    比较了几多大学的优缺点,下林默不作声去摸电话,秋建国眼睛一瞪:“你干嘛!”
    他嘟嚷:“怎么着不得让我哥知道……”秋上林崇洋媚外投奔敌营,消息确凿罪无可恕,赶紧通知长生想办法。
    秋建国沉吟片刻,征求女儿的意见:“是不是和长生说一声?”
    她有点恼羞:“我想去哪儿,凭什么要告诉他?”眉一挑,眼一瞪:“秋下林,你要敢告诉李长生,等着复读吧你!”
    下林望着姐姐进了书房,嘟嘴,抱怨:“都怨你们惯着她,我考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复读!”
    抱怨完,扭身也回屋赌气去了。
    张红卫抱怨丈夫:“都是你惯得,没大没小——人不大主意挺大,出国?没经咱俩同意,她说出就出?”
    她打心眼里不乐意女儿出国。最好两个孩子都在身边,离得近近儿的,她随时照看着,才能放心。大抵天下父母心,都如此吧。
    秋建国揉揉眉心,向来知道女儿主意大,但也没想到她默不作声就联系了国外的大学,事到如今,只要她拿定主意想出去,谁还能说个不字?说白了,也不好耽误她的前程……
    秋上林仍在徘徊,做父母的决定旁观,而下林则被他姐威逼利诱不许宣扬,若非程冲偶然遇见李长生,只怕她这边决定出国了,李长生仍被蒙在鼓里。
    下林略略阐述前因后果,李长生恨得直咬牙。感情不止国内有情敌,就连外边都有劲敌跃跃欲试呢!
    秋上林去国外的念头也只在脑中一想,并没有真正落实到行动,你道为何有国外的大学发来邀请?
    摩卡公司和国外企业一直都有往来,美国一家华侨公司,老板去年带儿子回国探亲兼考察,那位华侨二代对秋上林一见未钟情,却是再见倾心,在接触中喜欢上了这位小小年纪,能耐很大的中国女孩儿。后来他回美国,俩人联系也不多,华侨二代中文学的不咋地,却听说过一句古谚语‘近水楼台先得月’。
    于是私自做主,帮上林申请美国大学,以求近水楼台。
    挂了电话,他跟木撅似的站在客厅,孙一涵屡次询问,都被他冷眼相加,惨遭迁怒。
    直到他收拾行李告诉母亲要回c省,孙一涵和李母才恍然大悟,李母固然百般阻拦,孙一涵却没多话,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义无反顾的跟随李长生回了子房镇。
    夏日闷热,院里知了疯了一般扯着嗓子叫个不停,上林心绪烦躁的从外面回来,在玄关换鞋,喊下林拿冰块给她。下林嗯了一声,却没动弹,秋上林换完鞋,擦把汗,想去厨房,把头伸进冰箱凉快凉快,余光扫过客厅,却兀的一怔。
    家里来客人了,还是俩。
    李长生正对她,神色疲倦,赶了一天路来不及刮胡子,下巴上密密的长了一层胡茬,光线下泛着淡青,他的脸也是青的,铁青铁青,瞪着自己的目光恨不得剥皮抽筋一般。
    另一位有点陌生,微微侧身笑看,长长的大波浪卷发随意散落,眉目如画,身量高挑,明眸善睐,顾盼有神,端的是位明艳丽人。
    上林笑笑,招呼:“长生来啦。”
    心里则琢磨开来,看他神情,这事露馅了,算账来了。可旁边那位又是谁?瞧着面善,莫非也是熟人?但这般美女,自己没有记不住的道理,莫非是李长生的小女朋友?——
    他叫女朋友了?
    心中泛开五味,酸甜苦辣咸,说不清的滋味。
    一面安慰自己,他交女朋友是好事,你不是一直盼着他感情有寄托——什么人哪,前几天才来信说非我不娶,转头你就交女朋友?
    你,你道德败坏你!
    苦夏,上林例来不爱吃饭,经过介绍,想起孙一涵究竟是何方神圣。虽然孙一涵自己说不是外人,但秋上林可不好真拿她不当外人,让她陪自己吃凉拌黄瓜。驱车到镇上,在小酒仙要了雅间,叫上王伟和几个李长生以前关系不错的同学做陪,因有他们插科打诨,席间倒也热闹,只是李长生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时不时盯得上林背后发冷。
    她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可爱。
    她假作无辜,仿佛一切照旧,李长生看在眼里,越来越火。孙一涵在边上听几个男生恭维,笑语盈盈,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两人的互动,看的越多她越发笃定郎有情,妹无意。
    李长生虽然不肯说究竟为什么突然回子房镇,但她只稍微打听了一点消息,很快就串联起来,再联系他们的别扭态度,早就想通了。
    送走秋上林,相隔几万里,就不信他李长生不回心转意!
    想到这儿,她越发笑颜如花,时不时亲昵的为长生夹菜倒酒,又说起他们在南方的生活,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她和李长生关系匪浅。
    上林本来挺心虚,眼神都不敢和长生对视。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别的不说,光凭俩人多年的情分,就不该瞒着长生,用张红卫的话说,长生别看姓李,咋说也是一家人,当儿子看的——她又何尝不把他看成家人?
    然而心里总是不忿。
    你李长生说喜欢我的时候死缠烂打;说起忙碌,一声不吭,高考完了连通电话都不打,也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
    凭什么连我亲弟弟都觉得我就注定属于你?
    种种复杂心思作祟,她才要瞒着李长生,也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
    心虚归心虚,眼看着孙一涵在她面前和李长生亲密无间,火气就压过了心虚。我和你十几年交情,比不过你和美女两年相处?
    怪不得不跟我联系,怪不得没空回来,被美人蛇勾魂了吧?
    我呸,你瞪什么?你还有理了?再瞪,再瞪我掀了桌子把你和你的美人蛇撵回南方去!
    这种情绪,字典里有个词语形容,叫‘吃醋’。
    秋上林把新华字典、中华成语典故倒背如流。吃醋的出处在唐朝,太宗时房玄龄的妻子善妒,不许丈夫纳妾,太宗皇帝多管闲事,赐给臣子几名美女,房妻不许,皇帝陛下震怒,说:“你要么喝下毒酒,要么领会美女从此不许妒忌。”
    房玄龄的妻子是个硬茬,面对皇帝赐给的毒酒二话不说,接过去一口饮下,皇帝自然看傻了眼,感慨说她宁可去死也不肯与人分享丈夫,实在无法。从此就手罢开,再也不管臣子的家事——自然,他才赐的也不是什么毒酒,而是一杯醋。从此之后,‘吃醋’一说广为传播。
    你瞧,秋上林能把典故倒背如流,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和房玄龄那位善妒的妻子如出一辙。自然,秋上林英明神武,绝对不会承认,她在‘吃醋’!
    席间热闹正酣,男生们划拳喝酒好不热闹,上林悄悄起身,出去透气。李长生虽一直和朋友们叙旧,注意力可从没离开过她。见状也推说去洗手间,跟了出去。
    小酒仙是上林早年投资的酒楼,几经翻修,占据子房镇商业街的黄金位置,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则是办公室。通往三楼的门锁着,上林有钥匙,开了门,去楼些什么,渐渐的,李长生眼神恍惚了,脑海里只有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压根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舔舔干渴的唇,一个念头浮上来。
    一定很好吃。
    早年那个吻突兀匆忙也没经验,但他犹记得味道美好……
    总之,秋上林说了些违心的话,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一个软软的东西附在唇上,堵住,让她发不出声音。
    大约是阳光毒辣让人恍惚,她想,不好,他又非礼了……然后,脑子里混沌无章,不知自己在哪儿,做什么,想什么……
    一吻之后,李长生稍稍退开,舔舔嘴唇,满意的看到秋上林神情恍惚,嘴唇微张,嫣红湿润,笑笑:“你刚才吃了上汤豆苗。”
    小酒仙向来安静的顶楼爆发尖叫:“你个流氓!”
    鱼缸里的金鱼游来游去,摆摆尾巴,好奇的看着一个穿了白裙的女孩儿手持大棒追杀一个男孩儿,俩人围着鱼缸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它的小眼跟着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很快,转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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