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袂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也没有开口回答她的打算。
    “她害了小橘子……为什么要救她……”齐娜的吼声里掺杂了呜咽，有些无力地捂住脸。
    她现在连抬起头看看手术室灯光的勇气都没有，一句话都像是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走吧，”慕倾袂或许是嫌她太吵了，忽然开口，“我不想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冷，甚至没有正视她，只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她一下，整张脸像是埋在漆黑的暗影里，叫人看不清楚神情。
    但齐娜竟然很神奇地看清了，那一瞬间，慕倾袂眼底弥漫而起的杀意。
    毫不掩饰，冷到彻骨。
    齐娜根本不怀疑，如果她不是陆橘的好朋友，此刻的下场大概不会比那三位被断了手脚的杀手好到哪里去。
    只是她不想走！
    她得看着陆橘平安无事地从手术室里面出来！
    于是齐娜倔傲地坐在长椅上，朝着一边偏过头去，不看手术室，也不看人。
    手术室对面的长廊尽头是一扇窗，尽管现在是冬天，但是医院里面的供暖设备很好，窗户上面连雾气都没有，澄明透亮，能看到一些长的挺拔的大树树冠。
    快要掉光了树叶的树冠有些发秃，但是看一眼，却好像还能从那支零破烂得几片树叶里捞着秋天的气息。
    齐娜的眼眶又开始发酸了。
    追杀她们的人不是狗仔，也不是元和，而是年莫瑶。
    照理来说好像她才是那个被‘连累’的无辜者，但是齐娜并不这么想，如果今天不是她非要让陆橘旷工在家等着她，还要陪她一起出去逛街。
    陆橘就会一直呆在慕倾袂身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她引以为豪的飙车技术，除了撞倒了一个杀手之外，也毫无用处。
    这样一想，自责便像是绝了提的洪水一样停不下来，她忍不住想起自从高中毕业，她跟陆橘分念两所学校，彼此之间的联系便少得可怜，其间甚至有一两年不联系的时候，只有今年，好不容易在一块儿的时间多了一些，她竟然还害得小橘子进了医院。
    齐娜抬起脸。
    唐堂还觉得他是个‘灾星’，说谁跟他走太近会被连累来着。
    现在看来，齐娜觉得她也很有灾星的潜质，单就这一方面而言，他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唐堂……
    齐娜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只觉得自己现在忽然很想见到他。
    她起身，向外跑去。
    慕倾袂并没有理会齐娜，他笔直地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双深如旋涡的幽暗黑眸牢牢地盯着手术室的门，似乎想要从紧闭的大门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手术室的大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
    一如当年。
    慕倾袂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一起，脸上没有半丝异样的表情，面部肌肉却已经无比紧绷，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将八岁时的那些记忆全部都给放下，但是此刻，那些东西纷纷不请自来，直接在他的脑海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车祸……又是车祸！
    不是意外，又是一场有设计的阴谋！
    这世界上的一部分人精彩地活在阳光下，但是总会有一群渣滓，他们缩在阴影里嫉妒着，盘算该什么时候将那些人都拖进黑暗里。
    慕倾袂眼底燃烧着火焰。
    年莫瑶当然要救，让她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太过简单！
    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
    齐娜连医院的三楼都没有离开，她腿上的伤还没有愈合，走路都很痛，齐娜挪到楼梯间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翻出手机来给唐堂打了个电话。
    不等唐堂开口，她就道，“我在医院，你现在有时间么？”
    “医院？”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唐堂哎呦了一声，“在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齐娜把地址说了，又道，“我在三楼的楼梯间……”
    唐堂来的很快。
    因为齐娜说她在楼梯间，所以唐堂直接跑楼梯上来的，像他这样平时根本就不运动的人跑三层楼，呼吸就开始急促，却在看见齐娜的时候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匀，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旋即便发现了她腿上的伤口。
    “怎么弄的？”
    唐堂单膝点地跪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出来的太急，连一件厚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只穿着一件宽松居家的蓝色卫衣，外套一件宽松的运动外套，穿着一条同样宽松工装裤，蹲下来的时候露出有些削瘦的脚踝，指在她缠着绷带的小腿上虚拂了拂，没敢碰。
    “车祸……”齐娜咬住下唇，忍住在看见唐堂的一瞬间就很想哭的冲动，垂头道，“我害小橘子进手术室了……”
    “什么？”
    唐堂瞪大了眼。
    齐娜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唐堂最怕的就是女生哭，齐娜流眼泪之后他手足无措，身上又没有带纸巾，只好把手缩进袖子里，擦了擦齐娜的泪水。
    “别哭，现在怎么样了？”
    齐娜抽噎了两下，哭的更厉害了，咬了一会儿牙关才开口，“还在手术室里。”
    唐堂很想问一句‘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坐着’，但是看齐娜哭的太厉害，他也不敢再多问了，只好蹩脚地安慰着齐娜。
    上次在庄园里齐娜就已经把他哭得六神无主了，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
    唐堂的心沉了几分。
    从齐娜的反应上判断，陆橘的情况估计也不容乐观，那表哥呢？
    唐堂立即起身，“我给表姐打个电话！”
    齐娜抬头看他，一双精致的桃花眸已经哭得红肿一片，“……谁？”
    “慕凌菲！”
    唐堂满脸的严肃，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本来这种事情也不必他多事，但是当年慕天锡夫妇出了车祸之后，唐堂是亲眼看到慕倾袂是怎么一夜之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的，这一次又是车祸，表哥肯定会受到影响！
    电话响了一会儿之后才被接起来，齐娜咬牙忍住了抽噎，唐堂疾声道，“表姐！你快来一趟医院吧，我表嫂出了车祸还在手术室里，我怕表哥他——”
    “哪里？”
    慕凌菲迅速截断了他的话。
    唐堂把地址报了，慕凌菲又扔下一句‘马上就来’，就挂了电话。
    比唐堂要急的多，但也稳得多。
    唐堂叹了一口气，也坐在了台阶上。
    齐娜见他脸上挂着一脸的愁容，心底也生气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再加上方才电话里唐堂说了一半儿没说完的话……
    “你表哥他怎么了？”
    唐堂看了齐娜一眼，犹豫了一下，“主要是陆橘都进手术室了，我叫表姐过来，也省得我表哥情绪太过激动……”
    激动？
    齐娜想了想在手术室前面慕倾袂的反应。
    除了平静的诡异之外，没有看出他究竟哪里激动了。
    他还说要救那个年莫瑶呢！
    一想起这个齐娜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帮我看看，”齐娜现在不能在手术室门口呆着，但还是很担心陆橘，“小橘子出来以后你就来通知我！”
    唐堂站起身，“那你呢？”
    “……我在这儿冷静一下，”齐娜抬手擦了擦眼角还挂着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一会儿小橘子出来看见我哭，该嘲笑我了。”
    只是挤出来的笑也像哭，齐娜只好放弃了努力。
    “那好吧……”
    唐堂抬腿想走，顿了顿之后又转回来，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齐娜。
    齐娜抬起头，“怎么了？”
    “垫着坐，地上凉。”唐堂把外套放在齐娜膝盖上，又张了张口想说些别的，但是对于女生哭泣的恐惧让他还是赶紧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