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很快就下来了,神情不见喜色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其中一人指了指宾馆门口的摄像头对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工作人员打开了电脑,四人围过去查看,片刻之后笑骂一声:“妈的,这小子跟咱们玩声东击西呢,我就说他们不可能这么傻,敢拿着身份证堂而皇之在宾馆开房。走吧走吧,这时候回去还能睡个囫囵觉。”
四人离开后不久,一对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戴着帽子的情侣从大门外走进来,相拥着上了电梯。然后在某一楼层停下来,找到自己的房间号,刷卡推开了门。
一直等到进门之后,姜修和吴萌萌二人才分开。姜修走到窗边拉起窗帘,透过缝隙往下观察片刻,然后把行礼放到床上:“行了,咱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明天十二点。在这期间缉拿组不会再过来找我们的。”
吴萌萌既高兴又有点担心:“现在柜台那个接待员肯定知道咱们是通缉犯了,万一明天下去时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个,”姜修沉稳冷静:“绝大多数宾馆都会分白班夜班,等到明天工作人员八成概率已经换班了。就算没换班,大不了押金不要偷偷出去就是。”
等缉拿组反应过来被使了一套计中计,已经是18日下午一点十二分。因为姜修用两人的身份证在距离宾馆不远处的汽车站买了两张车票。
大巴车一点二十分发动,驶往市辖区的某个县城,全程两个半小时。姜修带着吴萌萌坐上了车,然后在一小时十五分钟后中途下了车。
“昨晚缉拿组找过来花了一小时四十二分,”姜修解释道,“我不确定他们是会选择半路拦截还是去终点守株待兔,但是继续待在车上已经不安全了。”
吴萌萌不知为何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竭力跟上他的思路:“所以,接下来我们是要往和终点相反的方向走吗?”
“不。等到缉拿组发现我们不在车上时,一定会推断我们往反方向去了,所以我们的目的地不变,还是前往县城。接下来这一段只能靠步行了。”
“步行?”吴萌萌只觉得眼前一晕,脸色更白了:“不能打车吗?”
“昨晚在宾馆的支出已经是超出预算了,不能继续奢侈。”
“要不然沿途招个车也行啊。”
姜修摇头:“我们必须拉开和大巴车的距离,要不然很容易和缉拿组正面碰上的。也就不到三十公里而已,天黑之前肯定能到。”
“可是,可是我真的走不动啊。”吴萌萌快要哭出来了,脸上有些羞色,扭捏片刻之后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我来例假了,早上来的,现在肚子疼得不得了,连站都站不稳,真的走不了三十公里。”
姜修停下脚步,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前面肯定有休息站,要不然我们在那停一下,让你多喝点热水行不行?”
“我每次生理痛都特别厉害,喝热水根本没用的。”吴萌萌眼睛里已经浮出水花:“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
姜修微微皱眉:“步行前往县城是最安全的办法,我们都已经成功逃亡大半个月了,只剩下十天就能结束,你就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吴萌萌又疼又恼,干脆也不忍了,直接让眼泪哗哗淌下来:“生理痛的又不是你!你说得倒是轻松!你知道女生每次来例假都是什么感受吗!”
姜修眉头皱得更紧:“我虽然不是女性,但也并非没和女演员合作过。她们很多人就算生理期都照常拍打戏甚至是下水戏,从来也没有哪个疼得像你这么厉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是故意假装要骗你的吗?”吴萌萌被气笑了,抬手抹了抹眼泪:“好,我不玩了行不行,我弃权!反正节目规则也没说必须两名成员都存活才算胜利,你既然这么想赢,那你就自己玩儿吧,在你眼里估计我也就是个累赘,手机给我。”
姜修想了想,然后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这么办了。”
吴萌萌此时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走到旁边跟节目组沟通完毕之后又走回来,对着姜修伸出手:“我需要钱打车回到市区。”
姜修打开钱包数了六十:“这些应该够你回去的车费了。”
吴萌萌挑挑眉更加生气:“你当我没算过帐吗,一路上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车里提前放的,住宿也就只有昨晚花了钱,明明还剩下六百多块,你凭什么就给我这么一点?”
“你既然已经弃权了,只要回到市区就能和外界取得联系,也能动用自己的银行账户,多余的钱对你来说根本没用啊。”姜修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实在不行,等到节目结束之后,我再把该你的五百块全还给你可不可以?”
吴萌萌气得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半句话不再说,走到马路对面招手打车。
半个小时之后,吴萌萌回到市区,而截停大巴的缉拿组再次落空。
刑侦室内,得到消息的江封陷入了沉思。
其他成员经过讨论,大部分都认为大巴车又是姜修的障眼法,实际上他想去的地方根本就是另一方向,建议集中力量往反方向追踪调查。
“如果当真往另一个方向追踪,那我们就又要被他牵着鼻子溜一圈了。”江封盯着电脑屏幕上,姜修二人在缉拿组离开之后再次返回宾馆的监控录像,龇出两排大白牙:“这小子,自以为能将所有人的反应预计无误,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知道有句话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让缉拿小组不用赶回来,直接潜伏进大巴车目的地所在的县城里。等着吧,他早晚会出现的。”
将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又道:“今天晚上该谁值班?有人能跟我换一下吗,帮我替下明天上午,我有点私事儿。”
第59章
齐超找的那位朋友名叫郑通禾, 国内外知名研究学者,智商极高,不到三十岁便著作等身发表专业论文无数, 是微量证据领域的权威人物。
他开的研究所就在市公安大楼旁边,从外面看和一般行政机构没什么两样,但一走进去, 便处处充斥着冰冷而严谨的高科技感。
两人走进大门后不久,郑通禾就从楼梯上迎下来, 身上套着白大褂,脸上戴着护目镜, 显然刚刚中断了某项实验研究。
走上来先跟齐超抱了抱,然后在他的介绍下和江封握手:“江少将,久仰大名,早就听超子说过许许多多有关于您的英雄事迹,今天终于有幸能亲自见上一面了。”
江封笑:“久仰大名的是我才对, 郑教授在法证领域作出的贡献足以载入史册,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如此成就, 实在让人敬佩。”
“行行行,”齐超夹在中间打趣:“你们俩一个文一个武, 都是傲视群雄万里挑一的人物,只有我干啥啥不成拉低了朋友圈标准行吧。”
三人略微寒暄几句,郑通禾道:“都是自家兄弟, 我也就不跟你们说些无用的客套话, 走, 咱们直接楼上谈正事。”
江封二人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三楼的一间研究室,室内面积十分宽敞,玻璃墙幕上反射出明亮的冷光,四周各种高端精密仪器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展示台,此时正摆放着车辆零零碎碎的焦黑残骸。
郑通禾关上门,示意二人走上前观看:“这就是从交通大队转移过来的,那位余先生车祸之后现场留下的所有东西。如你们所见,在经历过爆炸和燃烧后也没剩多少了。
因为超子说,江少将你怀疑车祸不是意外,所以我调查的主要内容就是车辆是否有曾遭受人为破坏的痕迹。”
郑通禾往左手上戴了一只乳胶手套,然后将一块残骸碎片拿了起来:“根据手头上有的物证,首先可以确定,刹车系统是没问题的,刹车线没有任何被切割过的痕迹,完整无缺。
其次就是油箱。因为大多数车祸并不会引发爆炸,所以油箱是我最先怀疑的部分。只是很可惜,因为爆炸太剧烈,整个油箱被毁坏得最彻底。仅凭留下来的东西并不足以证明油箱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其他佐证。”
郑通禾抬起右手打开工作台上的一台电脑:“这是事故之后交警在现场拍的照片,你们看,直到车辆冲出高架桥护栏,这一段路面上除了刹车印什么都没有,如果真是油箱出了问题,最起码沿路应该有汽油漏出的痕迹。因此我判断原因也不在油箱上。
花了几天时间基本排除了车辆本身的因素之后,我们将目光转向了外力因素上。”
“外力因素?”江封不禁皱眉:“意味着车子是被其他车辆撞下去的?”
“如果当真有外力因素的话,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郑通禾又在电脑上打开一个窗口:“想要证明外力因素存在,那就必须先找到车子上受外力影响而留下的痕迹。为了将外力痕迹与车祸本身留下的各种痕迹区分开,我的研究员们根据刹车距离、路宽、车重和高度等各种已知量制作了一款程序,模拟车祸发生时情景,即车辆是如何偏离路线,如何撞上护栏,摔下高架桥在缓坡上一路翻滚撞击,最后爆炸的。”
郑通禾沿着残骸转了半圈,然后指着前保险杠右侧的几处明显凹陷对二人道:“经过数万次的模拟后我们发现,只有这里的撞击痕迹是难以用车祸解释的。正常情况下,车子从左侧冲破护栏摔下去,损坏应该集中在前方和左侧,右侧虽然也有可能在翻滚过程中出现撞击,但应当是在右后方,而不是右前方。
我们的电脑总共模拟了车祸场景八万九千四百二十八次,其中能在右前方造成伤痕的只有十四次,而且都和实际伤痕位置不符。
当然了,毕竟程序模拟是存在误差的,因此这个结果没办法百分百绝对,但作为推论从而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却是完全足够的。
经过取证化验,我成功从凹痕位置发现了不属于这辆车的车漆。”
齐超很是惊奇:“又是爆炸又是燃烧的,还能有车漆留下来?”
“别忘了我的专长是什么,微量证据可不会那么容易消失。”郑通禾抬了抬眼镜,“不过受高温影响,车漆的分子结构产生了变化,我只能得出它是蓝灰色的结论,没办法确定品牌种类。”
江封的手掌早就紧紧攥成了拳头:“能确定就是导致余火车祸的车辆留下的吗?”
“光凭车漆还不够,因为并不知道凹痕留下的具体时间,也有可能早在车祸之前就有了。因为余先生这车是公司配置,所以我通过公安那边的关系从银烨娱乐股份有限公司调出了这辆车在车祸之前的维修记录,”
郑通禾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最后一次记录是在车祸前半个月,全车保养清洗,加了玻璃水,重新换了雨刷,除此之外没有提到任何凹痕。而根据保险公司的记录,直到车祸发生前一天,余先生也并未和任何车辆发生过意外碰撞。”
也就是说,这凹痕必然是在车祸当天才造成的。
郑通禾继续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趣了。超子跟我说,江少将心里有一位嫌疑人选,名叫徐涵?所以调查过程中我把他的资料也找了出来:这位徐先生名下共有两辆车,其中一辆在余先生车祸后的第七天晚上,和一辆大卡车追尾了。因为卡车既没有越道也没有超速,交警调查过后判定徐先生全责。
徐先生这辆车不便宜,要一百多万,保险也是买的最贵的万事通保险,涵盖一切意外情况。不过奇怪的是,追尾之后徐先生并没有选择维修,而是低价直接把车卖了。
二位不妨猜一猜,徐先生卖的这辆车,是什么颜色?”
那还用猜么,绝对是蓝灰色。
什么追尾事故,他妈的分明就是想掩盖之前碰撞余火车辆时留下的凹痕!
江封把手指头捏得噼里啪啦响,浑身杀气四溢:“如果把那辆车找到呢,能通过对比车漆确定撞车的就是它吗?”
“如果找到原封不动的车,能。但是已经找不到了。”
“为什么?”
“江少将既然相信我、委托我调查这件事,我自然不会查到一半就放下。得知徐先生把车卖了之后我就尝试将车追回来进行检验,但很可惜,卖出的那辆车早就被分解成零件重新售出了,现在估计已经安装进了成千上万辆车子里,撞击最严重的部分要么维修后重新喷漆,要么不知丢去了哪个废铁场。就算真能一块块找回到重新拼装,也失去了比对价值。”
“车载记录仪呢?”江封很快又抓到一条线索:“那么贵的车不可能没有记录仪的。”
郑通禾摇摇头:“根据收购车辆的老板所言,他拿到车的时候,车载记录仪就已经被卸掉了。”
如果撞车的真是徐涵,估计里面的录像早就被销毁殆尽。
齐超气得爆了句粗口:“我草他娘的!偏偏那段路上没有监控探头,不然哪需要这么费事,直接调监控录像告死他!”
郑通禾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慢悠悠道:“车祸路段的确没有探头,车载记录仪也不知所踪,但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取得车祸时的录像了。”
江封原本盯着残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对方:“郑教授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通禾也没打算卖关子:“去年轰动全国的万事通保险诈骗案,江少将听说过吗?”
江封点头:万事通保险是华国最大的车辆保险公司,去年十月底爆了个不小的新闻:有个不到十人的小型犯罪团伙,专门低价收购接近报废期的豪车,然后伪装意外事故,从万事通那里骗取了七千多万的保险金。
“诈骗案的事情闹得挺大,估计大家都听说过,但有个内情却鲜有人知道:诈骗案尘埃落定之后,万事通为了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所有购买万事通保险的车辆都将免费获赠行车记录仪,同时每一份售出的保险合同里都附加了一条隐藏条款:当记录仪检测到有碰撞发生时,会自动将相关录像上传到万事通的信息库,以便等到车主发出理赔申请时调出来进行核对。而徐先生的车辆保险,正好是在去年十二月份更新的。”
江封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车祸发生时的录像,就在万事通的数据库里?”
“没错,因为徐先生事后并未申请理赔,所以这份录像从来没被万事通的工作人员打开过,直到昨天上午传送到我这里。” ”郑通禾弯腰打开了电脑屏幕上一个名为“车祸录像”的文件,没有直接点击播放,而是转头看向江封:“根据超子告诉我的,发生车祸的余先生对于少将来说想必举足轻重。因此在你观看这份录像之前,我必须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郑通禾点头:“放吧。”
整段录像并不长,从第一下碰撞开始到爆炸发生,也就十几分钟。郑通禾特意将声音调小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刺耳的碰撞声以及近乎绝望的呼救声依旧能让人遍体生寒。
齐超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扭开头,反倒是江封从头到尾一帧帧看得仔细。冷静,沉默,面无表情。除了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变化。
可他越是这样冷静自制,齐超心里头就越发寒气直冒:卧槽,跟了老大这么多年,他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状态啊。太吓人了!
等到视频播放结束,江封闭了闭眼睛,半晌后再睁开时,里头血色已经退去不少:“这录像可以拷一份给我吗?”
郑通禾点头:“当然。”
将录像拿到手,江封向对方郑重道了谢:“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以后郑教授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江封义不容辞。”
直到出了研究所大门重新站在太阳底下,齐超这才觉得萦绕周身的寒气散去不少,看着江封有点担心:“老大,现在证据都拿到手了,你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吧。”
“冲动的事情?比如什么?冲到徐涵家里戳瞎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敲光他的牙齿扒了他的皮?再把他踩在地上一根根碾碎全身的骨头?”江封龇牙笑了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底下寒光闪闪:“啧,听起来倒是挺诱人,不过我可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你自己回家吧,我要去办点事儿。”
江封开车赶往晨西集团大厦的时候,梅琴正在和余火各后援会的粉丝负责人沟通下一步宣传公关计划。
徐涵那个卖惨的视频一出来,即使梅琴这边及时反击止损,舆论天平却不受控制的再次倾斜,尤其是原先从cp粉转化成火把的,很大一部分又跑去支持徐涵了,甚至还有部分粉丝回踩,对余火的形象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作为粉丝站负责人之一的柳柳越想越气,红着眼睛道:“那些人都是傻子吗,徐涵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班长当初连戒指都买了准备求婚的,怎么可能出轨!”
坐在她对面的梅琴一愣,然后“唰”的猛然盯住她:“你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江封敲开了梅琴的门,伸手准备将口袋里的u盘掏出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梅琴从落地窗前转过身,双目熠熠生辉:
“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