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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当宋越醒来,时间已至黄昏。
    身体实在是虚弱不堪,连支撑着坐起来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微睁开眼,夕阳的余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床边守候的人影背着光,看不到脸。
    恍惚中的宋越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半晌之后,才听到一句为难的声音发出:“将军,你还好吧……”
    不是赵廷灏。
    宋越的眼神难免失落。
    是啊,男人至今尚下落不明,又如何会像以前一般守在他身边呢?
    “将军您不能再操劳了,否则就算是找到了皇上,我估计也会是个死罪。”
    上官云尽量用轻松的口吻来试图减轻沉重压抑的气氛,但又正好勾到了宋越的心病,宋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皇上没死,我知道的。”
    上官云听宋越这么一说,眼神顿时发亮。
    以前就曾听说相爱至深的恋人之间会有所感应,既然宋越都说皇上没死,那至少还能确定赵廷灏尚在人间。
    宋越闭起眼睛别过脸去。
    “但是他不愿意回来。”
    上官云看不到宋越的表情。
    “这皇帝的包袱是我强加于他的,他很辛苦,撑不住了,便想逃了……”
    上官云听言满嘴苦涩,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宋越才好。
    “之前他就说过,我很自私……是的,我很自私……我牺牲了他……只为了成就我的心安理得……”
    宋越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浓浓的伤感。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愿意背负一切骂名,只为求得他一息尚存……”
    上官云站起身为宋越拉上滑到了腰下的被子。
    “将军,等找到了皇上,您再和他说说,他定会很高兴的……”
    宋越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上官云无奈,只得退出房外,留给宋越一个清净的空间。
    三日后,梁山县河西村传来密报。
    一个普通村民给县衙门送来了一段紫色的绢帛。
    上官云与宋越拿过绢帛核对,确证是皇家所有之物。
    两人当下欣喜若狂,立刻向送讯村民询问相关情况。
    可惜那村民一问三不知,只说是村里的大夫托他给送过来的,而且村里病伤员颇多,也不知道官爷们问的人究竟是谁。
    宋越和上官云当机立断,召集人马带上太医和草药等物资赶赴河西村。
    河西村位于梁山县西面,与那近卫军被冲走的方向正好相反,所以未在宋越等人的重点搜索范围中,难怪会找不到赵廷灏。
    进了村口,即刻有人来引路,似乎早已知道他们要来。
    宋越与上官云心急如焚地朝目的地走去。
    在村口入内数百米的地方,有雪白的长帘在熏风中飞展,挂帘上写着清秀的医庐二字。
    引路的人将众人带到医庐面前,拱手道:“忘尘先生已经等侯多时了,诸位请进。”
    宋越与上官云顿时对这位颇有神秘色彩的大夫产生了好奇。
    进入还算宽敞的医庐内,看到平地上铺垫着干净的布巾和草席,数名伤员正躺着候诊。
    那名叫忘尘的大夫看到宋越等人进来,脸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终于来了,你们来了就有大夫和药草了。”
    那人向楞在前方的人招呼着。
    “哪位是大夫,能帮我救治一下这些伤员吗?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所谓医者父母心,几位太医听到招呼,也不摆架子,立刻就跟了过去。
    宋越还不知这忘尘的来历,不敢过于着急地询问关于赵廷灏的事情,万一这忘尘是什么绝世高人,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把赵廷灏弄死了。
    上官云越看着那忘尘大夫越是觉得熟悉,拼命回想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在片刻发呆之后,他终于想起有一次受赵廷灏之令,护送了一个人到乡间隐居,难道他就是那个……
    上官云惊诧道:“你就是莫……”
    话还没说完,上官云的嘴巴就被忘尘大夫捂了起来。
    “嘘!没错,我就是莫离,忘尘是我在这里瞎取的名字,你别嚷嚷!”
    上官云识趣地点点头,还好没揭穿莫离的身份。
    “你怎么会在梁山县?你是怎么救到皇上的?”
    莫离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先随我去看看他吧……”
    对于莫离,宋越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虽然莫离也是救醒他的功臣之一,但由于宋越苏醒后,为了摆脱韩子绪和文煞的纠缠,赵廷灏必须尽快将莫离送走,所以两人并未真正相识。
    莫离将两人带到了一个较为阴凉通风的树下小屋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宋越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令他朝思暮想的赵廷灏。
    赵廷灏在莫离的抢救下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雪白的纱布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缠绕着,全身的皮肤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地方。
    宋越的声音颤抖着。
    “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莫离示意两人出外说话,因为赵廷灏刚服了汤药,好不容易才睡下了。
    走出了门外,莫离才将救治赵廷灏的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莫离在赵廷灏的帮助下成功摆脱了那黑白双煞的纠缠,期间他辗转了数个地方,也换了数个身份和名字,在确认已经安全了之后,才恢复了原本大夫的职业。
    为了不引起怀疑,莫离一般都会选择一些比较偏僻的县城或村庄行医,而且每个地方都不会呆上太久。
    溃堤那段时日,莫离正好在这梁山县落了脚。
    莫离是菩萨心肠,待人温和妙手回春,当地村民对他都极为敬重。
    临近溃坝的那段时日,就有老农预测可能会有灾祸发生,劝着大家都往高处转移了。
    莫离知道黄河溃坝一事非同小可,便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准备了大量的药草和干粮随村民往高处转移。
    连绵的暴雨果然导致河堤决口,顿时洪水泛滥,民不聊生。
    或许是上天注定了赵廷灏命不该绝,赵廷灏被洪水冲走之后,不知为何被一颗树的树枝缠住,而他紫色的衣服又颇为显眼,被山头的人发现,救了上来。
    赵廷灏在被救上来的时候,由于在漂流过程中受到多次撞击,加上在水中浸泡了很长时间,全身的伤口惨不忍睹。但最致命的伤是被树枝刺穿了左大腿,造成了大出血。
    如果不是遇到有着现代医学外科技术出身的莫离,赵廷灏这个伤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虽然手术及时,也幸运地止住了血,但接下来的炎热天气又极容易导致伤口发炎感染。
    幸好莫离在救治宋越的时候颇有先见之明地,从和他一起翻车到古代来的药物中搜集了一些抗生素类药品,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事关重大,那些珍贵的药物便一股脑儿全用在赵廷灏身上了。
    但那些药物也不足以支撑那么久。
    在最近的几天里,药物用完了,莫离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为赵廷灏的伤口消毒。
    这种方法非常痛苦,是用烙红的铁片往伤口处按压,通过高温来消灭细菌。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廷灏的毅力惊人,几次下来虽然疼得满头大汗,浑身痉挛,但由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嘶吼或呻吟,让莫离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我早就想通知你们了,但洪水一直未退,村民们怕再次溃坝,死活不肯下山,我又要照顾皇上,没办法抽身,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听到莫离的描述,宋越的心像被刀割了几道一般。
    男人无端受了这么大的苦,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宋越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想好好地陪着赵廷灏,好好地照顾他。
    宋越转身刚想往屋里走去,谁知脚步刚动,就被莫离叫住了。
    “宋将军。”
    宋越回过身。
    “你好,可能你是初次见我,但我却是第二次见你了。”
    宋越端详着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
    此人样貌普通,气质平凡,定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他却有一双温润的眼睛,仿佛能包容下这天下的万物。
    那样温柔的眼神,让宋越原本焦躁的心情神奇地平复了下来。
    莫离上前一步解释道:“之前受皇上所托,我与清漓一起将宋将军救醒……”
    莫离咬咬下唇,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恕我冒昧。皇上与宋将军之间的事,莫离略知一二,有件事情必须和将军说明一下……”
    宋越微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皇上,可能……已经不记得将军你了……”
    仿佛晴天霹雳,这个消息让宋越的脑袋在一霎那完全空白。
    “他……失忆了?”
    莫离摇头道:“准确说来并不是失忆,他记得一切事情,只是唯独不记得宋将军你。”
    “你是什么意思……”
    宋越的声音低不可闻。
    “也就是说,他是有选择地失忆。可能是之前有什么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很痛苦,所以他选择了将你忘却……”
    看着呆若木鸡的宋越,莫离说道:“或许这么说会很残酷,但既然皇上已经把您忘了,您又不愿意继续呆在他身边,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您不要再见他了。皇上这次大难不死,是福缘深厚之人,将军便将这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上官大人处理,从此以后,你们便是两条平行线,再不相关……这或许对谁都好……”
    各不相关……各不相关……各不相关……
    宋越看着眼前无比为难的莫离和上官云,想起恍如隔世的豪气云天,家国天下,想起以后的闲云野鹤,浪迹天涯……
    他回过头,看着屋内安静躺着的赵廷灏,想起男人的软言细语,体贴入微,想起不久前的集市游园,清河放灯……
    前方,是他所一直坚持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家国信念,后方,是他此生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人……
    而这一切,在这一刻,他必须做出抉择。
    之前,他早已下了决心。
    如果男人大难不死,他愿意抛弃一切,追随在男人身边。
    但讽刺的是,男人确实福大命大,但却已经选择将他遗忘。
    他已经深深地伤害了男人一次,而这次,他究竟是要选择弥补,或是选择离开?
    宋越对着眼前的两人,笑了。
    这个笑容很忧伤,也很惨淡。
    “你们……好残忍……”
    残忍地要逼他离开支离破碎的赵廷灏,残忍地要逼他割舍,残忍地要剥夺他弥补他的机会……
    早已受了内伤又操劳过度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宋越只觉得血气上涌,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上官云见状大惊,立刻上前封住宋越的周身大穴,莫离也立刻上去给宋越把脉,让上官云赶紧将宋越抱回医庐内。
    开了补气安神的药方,吩咐药童赶快将药煲好给宋越喂下去,莫离心中压抑,眉关紧锁。
    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宋越,莫离大叹道:“再这样折腾下去,这两个人都要没命。”
    握了握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莫离招来上官云,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天色渐暗,到了掌灯时分。
    莫离带着晚膳与温好的汤药,到了赵廷灏住的小屋里。
    将竹篮放下,莫离扶起赵廷灏,将食物送到他嘴边。
    “今天下午的事,你在屋里应该听得很清楚。”
    静静吞咽东西的男人没有回答。
    “宋将军这样担心你,为了找你,身体都要垮了,为何还要说谎逼走他?”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但却不再吃送到嘴边的食物。
    “你明明还记得他,你明明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将他留在你身边?”
    赵廷灏苦笑一下,终于还是被逼出话来了。
    声音低沉而沙哑,这次的重伤让赵廷灏的身体大打折扣,若不是因为之前练武练出的好底子,赵廷灏不可能撑得过这关。
    “他现在只是一时心软,等到我伤好了,没事了,为了他的家国天下,他最后定还是会选择离开我……何必呢……”
    “这心……”赵廷灏指指自己的胸口,“痛过一次,就够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让我当个好皇帝,我就当。毕竟这是他最大的心愿,活该我爱上他……爱上一个人,可以得不到他,但是不能不对他好……”
    男人的眼中湿润湿润的,那是蓄含着泪水的缘故。
    “如果在我的身边,他总是背着那些包袱,对他是折磨,对我也是折磨……当相守已经成了桎梏,还不如选择放手……”
    男人闭上眼睛。
    “现在我骗他,逼他离开,或许会暂时让他难受一些……但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我成全他……”
    莫离将饭勺放回碗里,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屋外的人轻声道:“上官大人,可以进来了。”
    房门被推开,上官云抱着被点了穴无法动弹的宋越,走了进来。
    莫离向楞在那的赵廷灏微笑道:“皇上切莫怪我多事,只是你们之间实在是缺乏沟通,不让对方听到心里话,又怎么能让人体会到自己的用心良苦呢?”
    莫离站起身,拍拍手:“至于今后的要去要留,你们自己商量决定。但无论这次做出什选择,希望你们都绝对不要再后悔。”
    上官云将宋越放到赵廷灏身边,解开了宋越的穴道。
    刚要将门合上的莫离,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推门露了个脑袋进来。
    “对了,这个计谋是我想出来的,不关上官大人的事,皇上若有什么责怪千万别冲他去啊!”
    莫离深知赵廷灏因为受伤,武功造诣已大不如前,不然以平日赵廷灏的实力,如果有人站得这么近来偷听他们谈话,早就被发现了,又如何能让他顺利套出赵廷灏的真心话?
    闲杂人等终于走空了,房中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恢复了行动自由的宋越也不顾赵廷灏满身是伤,一个耳光便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赵廷灏的脸被打偏过一边。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宋越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赵廷灏转过脸来,看着满脸泪水的宋越。
    不给赵廷灏说话的机会,宋越捧起男人的脸便吻了下去。
    唇舌交缠,那是在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的吻,夹杂着所有矛盾,夹杂着怅然若失的感觉,纯净、自然,发自肺腑,不带一丝情色的味道。
    两人之间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宋越紧紧地将男人搂在怀里,仿佛怕他再如之前梦境中一般,化成轻烟飘渺而去。
    原本被动的赵廷灏,一接近宋越的气息,便又如深陷泥潭中。
    冰冷的心中仿佛又流过滚烫的血液,激烈地在胸腔跳动着。
    许久之后,赵廷灏终于抬起了右手,扶住了宋越的后脑,恨不得要将这心爱之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男人忘情地吻着爱人的发璇,哽咽到无法言语。
    宋越发觉,这世界,其实早就在自己的臂弯当中。
    第二日醒来,宋越一如往常般枕在赵廷灏的肩窝上。
    宋越即刻惊起,他害怕自己不小心压到了男人的伤口。
    男人睡得很沉,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宋越小心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去张罗早饭。
    男人的伤势未愈,不适宜做长距离的迁移,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现在梁山县将伤养好,再起驾回京。
    所幸赵廷灏登基后一手提拔的贤人能臣无数,在赵廷灏失踪的一个多月内,硬是将朝政处理得有条不紊,没有引起过大的恐慌。
    皇帝无恙的消息传回汴京后,犹如吃了定心丸,一切事务基本运行顺畅,就等这皇上回来主持大局。通过这事,实在不得不佩服赵廷灏治理国家与选拔能人的能力。
    赵廷灏与宋越基本上可以说是尽释前嫌,和好如初,上官云与莫离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但其实,不仅旁人,就连宋越自己,也都没有感觉到赵廷灏的异样。
    起初宋越以为,男人对自己表现出的“相敬如宾”,只是由于重伤未愈的缘故,但随着赵廷灏身体状况的不断好转,男人的态度反倒更加若即若离起来。
    不过宋越在感情这方面的事情上,从来都不是心思细腻的类型,便也没有多想,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男人的饮食起居。
    当经过莫离和太医们的会诊,确认赵廷灏终于可以起驾回京之后,大家都沉浸在欢庆的喜悦之中。
    看着赵廷灏在众人簇拥之下被扶上了皇家御用的马车,宋越又在犹豫自己是否有资格与皇帝同乘一骑。
    上官云见宋越还未上车,便打算过去催促他赶快上马。
    谁知上官云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便被赵廷灏的话给打断了。
    “如果宋爱卿觉得独坐一车比较方便的话,便随他去吧。”
    经赵廷灏这么一说,宋越更是不自在起来,看着上官云为难的眼神,宋越没说什么,便随便挑了辆马车坐了上去。
    赵廷灏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往汴京方向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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