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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
    看服饰是个普通的士兵,不过这眼力比那百户长好了不少,衡玉指着唐宏,偏头对素兰道:“记下这个人,那个百户长竟然如此看不起我当他的主将,那这左军实在是容不下他这么一尊大佛了,至于他下去之后的百户长一职,就由这个普通士兵接替吧。”
    素兰记下。
    唐宏也绝对不会想到,因为他明哲保身的聪明,反倒让他撞了大运。这实在是一种好运。
    当然,唐宏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个小插曲,衡玉对于那些有眼力的人还是比较宽容的,或多或少都往上提了一些位置,就算没有往上挪,至少也都稳稳坐牢了自己的位置。
    而那些没有眼力的人,衡玉还是那句话,连她这个主将都看不起,那左军为何还要容下那些人在这里碍她的眼?
    之后,衡玉将吴瑜点到千户长一职上,将素兰点为副将,再从原来的千户长那里点了一个表现不错的人为副将,至于跟着衡玉过来的其他亲信,最高也只是被安排了百户长一职。
    洪远听闻了她的手段后,乐得大笑三声,对他的夫人道:“宋将军啊,这一手平衡之术简直不像是一个刚满二八年华的女郎君能够使出来的。”
    洪远的夫人同样出身世族,只不过当时洪远成亲时宁郡洪氏的门楣还是很低,所以他的夫人也只是出身在一个很普通的世族,政治眼光并没有被培养出来,只不过她对此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那位女郎君能够扬宁卫军之威,以一己之力提升女子地位。夫君自然不该以常理去揣度看待她。”
    洪远拍拍夫人的手,“夫人所言极是。我看夫人就比那些军营之人聪明不少。”
    宋明初此举既安排了自己的亲信,也给了左军原先的人马一颗定心丸。安排好这些职位后宋明初已经可以收左军大半人的心了。这样的手段怎么能不让人敬畏,怎么能不让人为之瞩目。
    洪远的夫人闻言嗔了洪远一眼,这都是什么浑话啊。
    洪远接收到夫人的眼神,讪讪一笑。
    “接下来,就要看她手底下那些亲信的表现了。”她那些亲信都为女子,如果在全为男子的军营里也能让她们手底下的人心服口服,宋明初就能彻彻底底接管左军了。
    否则,这一步棋就会变为一步废棋。
    而事实如何?
    衡玉早就猜到她在左军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处境,因此能被她挑中前来左军的人选,能力完全能胜任千户长一职,让她们担任百户长还都是屈才了。
    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衡玉与她的亲信彻底融入左军。
    但想让左军完全刻下她的印记,还需要一段时间,也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刚入冬季,狄戎、匈奴、鲜卑那里就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不少牛羊都被冻死,眼看着他们这个冬天就要过得很艰难了。
    看完斥候送回来的情报,衡玉抬头,沉声对洪远道:“将军,我朝士兵冬日与异族必有一番恶战。而衍朝,可能就要坐不住了。”
    另一边,帝都洛阳。
    入夜之后。
    医者治病,但能治得了命数吗?
    宋轩深夜从睡梦中咳醒,将染血的帕子死死拽在掌心里,整个人狠狠缓了好几口气,才又重新躺了回去,紧紧闭上眼睑,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户传进来,能看清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昔日所言历历在目。
    “小,则护着我宋氏荣光;大,轩也有着眼天下,他日得河晏海清之志。”
    “陈平宋氏若是有这样一段佳话也很好。”
    “不出世则矣,出则安邦定国。”
    “轩堂兄有大才……我且先去训练起一支骁勇善战的百战之师,轩堂兄且好好休养身体,待到北地大衍朝以及周边游牧民族与我朝开战后,你再出来一计定天下。”
    身负才学,却受身体拖累,无法一展抱负,就连守护家族的重任都难以肩负起来。
    轩这一生,为的到底是什么?
    第199章 风流格调
    在边境情报快马加鞭送回洛阳之时, 边境早已是风雨欲来之状。
    一场雪灾, 狄戎、匈奴、鲜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受灾,而大衍朝本就地处北地, 粮食完全没有稳居中原的晋朝多, 因此在狄戎等族生存受到威胁时, 他们凶狠的目光全都投放到了晋朝身上, 早就已经是在暗地里调兵遣将、蠢蠢欲动。
    衡玉从大将军府回到自己的宅子后,很快就将素兰和吴瑜从演武场叫了过来,把情况向她们大概介绍了一番。
    素兰最先稳住, “将军, 狄戎受灾最为严重,最先坐不住的一定也是他们,其他几族定然都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如果我们出现疲态, 这些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吴瑜也稳了下来,沉思片刻, 说道:“狄戎骑兵剽悍, 北境中只有左军乃骑兵,而宁卫军又是独立于北境军队的,这一次去狙击狄戎的先锋军应该是我们与宁卫军, 将军该早做打算。”
    衡玉转着手里的茶杯一时没说话, 片刻后抬头,出声问道:“素兰,京中可曾来信?”
    话题直接从狄戎跳转到京中来信, 即使素兰一直打着精神倾听衡玉的话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缓了片刻,素兰沉声道:“算着日子也就今天了。”
    “那先等京中来信再做定夺。”
    这一次晋朝面临着非常大的危机,前有狄戎,后有匈奴、鲜卑虎视眈眈,最大的敌人衍朝此时也将很多注意力投放到晋朝身上。她率领左军,必要亲赴前线战场。在战场那里消息定然会有些滞后,所以很多布局都必须要别人来配合她的行动。
    这的确是最危险的时候,但也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如果宋轩身体能坚持得住,她想让宋轩从洛阳赶来雍城,配合她完成这一次行动。异族和衍朝将晋朝视为猎物,她则想要趁这一次时机在异族和衍朝身上狠狠啃下一块肉,令他们大伤元气,即使这一次没办法将这些政权全部打散,至少衡玉也要让他们在二三十年内再无东山再起之力。
    吴瑜有些弄不清楚衡玉的用意,反倒是一直贴身伺候衡玉的素兰有些了悟衡玉背后的意思。
    没有让三人等太久,很快就有骏马疾驰于官道上,直往雍城而来,进入雍城后缓下速度往衡玉的宅子过来。
    拿到京中来信后,衡玉将腰间绑着的弯刀拔出鞘,在信封上狠狠一划,重新将弯刀扔进刀鞘里,取出信封里装着的信纸。
    打头第一封是伯父宋祢写的信,信上主要介绍了朝中的一些情况,除此之外还谈到了宋轩的身体状况。
    “……入冬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明初所列药方每日煎熬服用,依旧毫无起色,悲哉痛哉……”
    在最后四个字上,墨迹浓到有些晕染开。
    衡玉的指尖下意识描摹着这一团墨迹,似乎能透过这一团墨迹对宋祢心中悲痛感同身受。
    最引以为傲的子嗣,聪颖明理,才思敏捷,身体却一直不好。
    父母对于身体不好的儿女总是会多几分关注偏疼的,更何况宋轩还是这样的优秀,从来都是比宋祢要求的做得还要更好。
    若不是身体已经差到了一定地步,以她伯父的心性是定不会写下这句话,情绪外露到了这般地步。
    食指指尖染上了一些墨迹,衡玉将宋祢的信移开到旁边放着,心里已经将让宋轩过来配合她行动的想法彻底否决了。
    第二封信则是宋轩写给她的信。
    衡玉沉默着将信纸展开。
    “昨日轩于书房静坐,莫名心绪不宁,夜晚熟睡,突然咳醒,手帕染血。窗外风雪大作,轩静听片刻,心中思绪起伏跌宕。”
    纸的正面,只用衡玉熟悉的字迹写着这么一句话。
    衡玉有些奇怪,往背面翻去。
    背面的字迹颇为潦草,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急匆匆写下的最后字迹,又或是一个手腕无力之人握不住笔,几经颤抖方才写好的一行字。
    “功名无功名,谋略无所出,坐困洛阳,所学二十余载,所负颇多。”
    仅此一行,再无他言。
    衡玉闭上了眼,推翻了心底定夺。
    这一次前来雍城出谋划策与否,她决定把选择权交到宋轩手上。
    若是命数当真无法挽回,那她便助她最为亲近的兄长,求仁得仁。
    阅过信后,衡玉先让素兰与吴瑜两人离开,她则起身去了书房,快速写了回信,连同她拟定的新药方一道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洛阳。
    四日后,宋祢收到了衡玉的回信。
    信封里装着她给宋祢和宋轩各自的回信。
    在给宋祢的回信里,衡玉将如今边境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再把她当初与宋轩的约定写在信中,最后提出她最初的打算,以及为何要突然改变主意将选择权交到宋祢手里。
    看完信后,宋祢整个人在一瞬间恍若憔悴了十岁不止。
    求仁得仁。
    在长子身体衰败下来后,他就去请了宫中太医为长子诊治,诊治之后太医告诉他如今长子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若是精心调养不思不虑,兴许还有转机,若是……
    可他的轩儿如果终此一生都只能困于洛阳,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最后在洛阳郁郁而终,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只是洛阳与雍城相隔甚远,如今天气严寒雍城又是苦寒之地,统筹一方又需要何等殚精竭力,轩儿的身体怎么能支撑得住。
    他的长子性情恭顺,机敏至此,若是他瞒下这些事情,也许长子懂事体贴不会怪他,但又是否会遗憾?
    明初啊明初,你还真是给了伯父一道难以抉择又让人痛彻心扉的选择题啊。
    宋祢于书房枯坐一夜,宋祢的夫人宋宁氏听闻后匆匆赶来书房,看完信后紧紧拽着宋祢的手失声痛哭:“如今轩儿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怎能还让他去雍城谋划?我不需要我的儿子青史留名,也不希望他撑起宋氏门楣,只希望他一世安康喜乐,这样的要求难道很高吗?”
    宋祢轻轻拍着妻子的背,没有出声安慰。
    痛哭片刻,宋宁氏终于慢慢缓和下来。她重新净过脸后,转身望着宋祢,面容坚毅,往时柔和的眉眼冷硬异常。
    宋祢与她对视,好像已经能猜到了对方心里所想。
    她一字一句道:“让轩儿去吧。”
    “夫人!”
    “我的儿子,若是死在战场求仁得仁,我虽悲痛亦可以释怀。但若是你我瞒下此事,日后轩儿得知,他如此懂事必然不会怪你我,但以他的性情必会责怪自己,如此,我方才会痛彻心扉无法释怀。宋孝宁,你该知我知他。”
    宋祢沉默片刻,终于轻声叹道:“我知。”
    “如今天色已晚,等明日你便亲自将信送去给轩儿吧。”宋宁氏一锤定音。
    强打着精神作出这样的决断后,宋宁氏整个人就疲倦了下来,“回去休息吧,近来朝廷事务繁多,莫要劳累了自己,陈平宋氏还需要你好好撑着呢。”
    宋祢站起身,亲自扶着自己的夫人一道回房。
    第二日一清早宋祢就醒了,梳洗之后拿着衡玉的信,亲自去宋轩的院子给他送信。
    衡玉与宋轩两个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如果某一次突然没有书信来往了,以宋轩的才智定然要起疑的,所以衡玉写给宋轩的回信有两封,一封是完全装作无事的样子与宋轩絮叨近况,另一封则是邀请宋轩前来与她一道谋划。
    而这两封信哪一封到了宋轩的手里,还要看宋祢和宋宁氏的选择。
    毕竟这种事情,也要考虑父母的想法。
    宋轩早就起床了,入冬之后他就很少睡安稳觉,即使躺在衡玉设计出来给他使用的炕上,依旧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得知宋祢过来,宋轩原本想要出去迎接,但宋祢已经先一步进来了。
    “这是玉儿给你的信。”宋祢没有隐瞒,把两封信都给了宋轩,以宋轩的才智,从这两封信上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了,“看完信后,你自己做决断吧。”
    轻叹一声,宋祢拍拍长子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依旧显得孱弱的肩膀,还是没忍住多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多吃一些东西,你看入冬之后你瘦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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