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神色冷然:“清河郡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要为你所说出来的话负责,若是你指名道姓的人中没有行刺皇叔的凶手,你当如何?”
上官婷闻言对施了一礼:“清河只想尽快抓到行刺皇叔的凶手,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得罪,还望别同清河一般计较,清河这里赔个不是。”
裴璟狠狠蹙眉。
绥帝道:“赏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归席吧!”
上官婷屈了屈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之中。
这下,孟初霁彻底成为重点了。
绥帝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有失偏颇,于是先问了颜王妃,下首颜王妃出列端庄大方,直接陈明出殿因由,并唤来随侍及路上偶遇的宫女作证无可挑剔,接着就是孟初霁。
孟初霁立在颜王妃身边,坦然道:“父皇,儿媳出殿乃是为了三急,也有人证。”
“人证为谁?”
“晚清殿附近的宫女,不记得她是谁,但记得她的脸,认一认,她应当能帮我作证。”
孟初霁坦然自如。
裴显立即质问道:“你为三急到晚清殿去干什么?”
经上官婷那么一提醒,他也觉得那可恨之人是孟初霁,因为他今晚只调戏了孟初霁没干别的。
定然是孟初霁被他调戏心中不忿,挟意报复派了两名壮汉逮他猛下黑手,看他不活剥了他的皮。
孟初霁眼皮子也不抬,淡淡道:“因为我迷路了啊,大绥的皇宫比大楚大太多了,我嫁来时日不多未将皇宫地理记全,就去了最近的晚清殿找人带路。”
第76章 76.闹剧(一更)
孟初霁刚嫁来不爱往皇宫里跑, 也鲜少给皇后请安,这事是众所周知的, 迷路的说辞倒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随即,绥帝下令道:“将晚清殿附近的宫女全都传过来。”
孟初霁道自己有证人, 那就请出他的证人,看看她是否能替自己洗清嫌疑。
晚清殿的宫女纷纷入殿, 战战兢兢的跪了一排,孟初霁走到她们跟前, 停在那个给她引路的宫女面前,道:“就是她。”
那宫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诚惶诚恐的抬眸, 眼里水汪汪的都快吓哭了。
孟初霁让开一步,让她直面绥帝,绥帝问:“是你为太子妃娘娘引路茅房?”
宫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瑟缩回答道:“回陛下,是。”
“期间你一直跟在太子妃娘娘吗?”
“是。”
“那大概是什么时辰?”
宫女努力回忆了一番,道:“是亥时中, 太子妃娘娘徘徊在晚清殿附近, 找奴婢给她引路,两刻钟后,娘娘回殿, 期间奴婢一直守着娘娘, 没有离开过。”
裴显正是亥时中过了不久被打, 倘若那时候孟初霁在如厕,根本不可能去揍裴显的。
孟初霁目光一斜,望向上官婷,含笑道:“那看来清河郡主记岔了,我和颜王妃皆是清白,这殿中还出去过第三位娘娘呢。”
上官婷脸色僵固,不避不让道:“表嫂,清河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清河的记性一贯不错的。”
孟初霁夸张又惊讶地将话题抛给颜王妃,“呀,那就是颜王妃你了么?”
颜王妃冷下了脸:“怎么会是我,我说的话皆是实话,证据凿凿,难道不够自证清白吗?”
“统共也就两位娘娘,不是你也不是我,颜王妃,你说这清河郡主信誓旦旦的说只有我们两位娘娘出去过,究竟是针对我们之中的谁呢?”
话一出,殿中之人神色皆是微妙。
上官婷爱慕裴璟几乎是皇室中公开的秘密。
外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常常出入皇宫的,怎会不知上官婷对裴璟围追堵截,极尽倒追。
她要针对谁不就不言而喻了么?
上官婷险些气炸,起身辩驳道:“表嫂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清河只是实话实说,不曾想针对谁。”
孟初霁慢慢拂了拂身上的轻尘,踱步至她跟前,不徐不疾道:“毕竟事关我的清白,我只是提出些许质疑罢了,其次恕表嫂多问一句,今晚年宴载歌载舞,玉盘珍馐美味齐全,表妹不忙着吃东西看歌舞,为何如此注意殿中的动静?我想这殿中除了表妹,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别人的进进出出的记得这么清楚了吧?表妹究竟意欲何为呢?”
“我……”上官婷噎了一下,很快就接上了自己的话,“清河只是闲得无聊,所以才注意了下殿中的动静,难道这不可以吗?”
她当然是因为心思根本没有用在年宴上,一心盯着孟初霁想要寻找她的破绽,故才注意到了许多别的。
孟初霁笑了一下,“当然可以,话归正题,我与颜王妃皆有不在场证明,表妹不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错漏了谁,这可是关乎皇叔性命的大事。”
上官婷手指蜷缩,坚定咬死了一句:“没有。”
“噢——”孟初霁云淡风轻作下结论,“那看来是那刺客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冒充后宫之人混淆视听吧。”
说着,孟初霁对绥帝道:“此事玄乎得很,儿媳恳请父皇加大排查力度,莫要让真凶逍遥法外。”
事情经孟初霁三言两语那么一说,又是要草草了事的兆头。
裴显登时出声制止道:“慢着!”
众人转眸,只见裴显狠狠剜着孟初霁,眼神如淬了毒一般,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本王以往不曾进宫参加过年宴,那行刺之人是临时起意,调动人手想必也是因地制宜,宫女称是娘娘有令这句话必然没有作假,这行刺凶手绝对就是你们中的一个!”
顿了一顿,他从地上爬起来面向绥帝,道:“皇兄,臣弟建议将这些宫女拖下去严刑拷打,一定会从她们口中听到有用的话来。”
话落,匍匐在地的宫女皆是吓得花容失色。
“陛下饶命,王爷饶命。”
孟初霁顿时愠怒,挺身而出,挡在这些宫女跟前,“皇叔,你被行刺我们皆感痛心,可是你如何能迁怒这些无辜的宫女?”
该死的裴显。
真后悔没把他直接打残,让他连爬都爬不回来。
裴显咧嘴露出一口黄牙,阴恻恻道:“我何来迁怒,是她们不说实话,你包庇她们,难道是做贼心虚?”
孟初霁赫然冷笑:“皇叔怎知她们没说实话?恕侄媳儿不敬,侄媳儿想问上皇叔那么一句,皇叔跟颜王妃可有深仇旧恨?”
“没有。”
“那就是皇叔跟我有深仇旧恨了?”孟初霁眉宇冷冽咄咄逼人,“不知侄媳儿入宫哪里得罪了皇叔,叫皇叔以为侄媳儿会对您下手。”
裴显简直被逗乐了。
听听。
说得多么义正言辞清纯无辜,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们之间有没有深仇旧恨,侄媳儿你心中不是再明白不过了?”
孟初霁面色变也不曾变:“侄媳儿不清楚,还请皇叔明示,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好当场解开。”
裴显瞬间哑然。
好好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要是将调戏他的事说出来,绥帝恐怕正好借机发作,不但不追究他被打的事,还要惩罚他对晚辈举止不尊。
他要是不说,又会被定罪为借由宫女发泄私愤。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
见他不语,孟初霁继续道:“皇叔,儿媳嫁来大绥,许多人情世故不懂,与您也是初次见面,哪里做得不好,还望宽谅海涵。”
众人这才想起,孟初霁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和裴显见着,孟初霁无缘无故的打裴显是说不过去的。
裴显吃了瘪,绥帝浑身舒爽极了,适时开口道:“长辈哪能同晚辈一般计较,匀王,你被行刺莫要牵扯无辜。”
裴显狭窄的天庭现出狠戾,眼睛一扫,拔出了押宫女进来的侍卫的佩剑,众人大惊失色,生怕他发疯提剑胡乱伤人,齐齐让开,唯有孟初霁立在殿中央不避不让,质问道:“皇叔,您这是干什么?”
裴显充耳未闻,直指出来为孟初霁作证的宫女,眼中闪烁嗜血光芒,威胁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给本王传信,不说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绥帝勃然大怒,重重拍着龙椅扶手道:“放肆!快将他手中之剑夺下。”
侍卫犹豫上前,裴显持剑一通乱砍,孟初霁连退几步,混乱之中险些被砍到,只见裴璟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来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带着他退到安全处,然后再次上前,穿过侍卫上去与裴显过了一招,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并将他手中的剑踹飞在地,裴显肥胖硕大的身体倒在地上……
裴璟立在大殿正中央,冷冷道:“够了!”
裴显躺在地上,胸口火辣辣的痛,五脏六腑都像被踢碎了一样,说话都有点费劲,他怒视裴璟,龇牙咧嘴道:“你……你敢对我动手?我可是你皇叔!”
裴璟斜睨他,对绥帝拱手抱拳,“父皇,将近子时了,再闹下去殿中其他皇婶皇伯们赶不上回去放鞭炮了,年宴不如就这么结束吧!”
裴璟这一身气势,竟是比绥帝还像天子,浑身气势,灼灼不可直视。
地上的裴显尖叫抗议道:“裴璟你敢!!”
竟是直呼太子之名。
殿中之人齐齐想要掩面,绥帝沉迷炼丹活不久矣,未来的天下是裴璟的天下,他在这儿把裴璟得罪惨了,不是自己找死?
而裴璟并不介意,俯视地上蜷成一团的他,神色淡漠而疏离:“皇叔,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强势霸道,不容置喙。
裴显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鬼哭狼嚎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皇兄,废太子,废太子,他当众对皇叔动手,他德不配位……”
绥帝未言,皇后柳眉倒竖,拍桌道:“荒唐!匀王慎言。”
正是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蓦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太后娘娘!”
殿中一静,所有视线朝太后望去,接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太后娘娘!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后不知何时昏倒在了殿上,不省人事。
筵席之上一片混乱,裴璟箭步冲上去,拨开一拥而上的人,将太后抱起,直奔耳殿卧榻。
裴显没人管,孟初霁被人遗忘了,镇南王将上官婷拎到一边,斥其鲁莽,上官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乖巧认错。
太医全部被宣到至泰清殿耳殿,给太后诊治,孟初霁默默的跟在人群后头,不知道里头的太医叽叽喳喳说些了什么,然后他听到了绥帝的痛哭声,和阿娇难以置信的失声叫唤:
“皇奶奶!”
裴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孟初霁发现他眼神茫然,好似失了魂一般,不由浮出一个猜想,小心翼翼地问:
“皇奶奶她怎么样了?”
裴璟拥他入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他身上,无力又狼狈:
“太医说……皇奶奶他活不了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