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
谢子京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嘴角一勾,笑得有点儿下流。
秦戈:“……你又想了什么?!”
“剧情进展有点儿快,十七八岁,还是要矜持一点点。”谢子京轻咳一声,“我调整一下,我们应该先是骑机车谈恋爱,然后再携手私奔。那个晚上大雨瓢泼,在没人经过的废弃火车站的空火车上,我点了一根蜡烛,然后和你在烛光下做……”
“做什么?”秦戈咬牙问。
谢子京一脸认真:“做高考模拟题。数学特别难,最后一道大题简直超纲。”
毛巾牙刷全扔到了他脸上,他迅速抓住,蒙着脸笑起来;随后渐渐笑得控制不住,整个人都歪在沙发上,声音发抖。
“去洗澡!”秦戈大吼。
推拉门关上的声音非常响。
谢子京笑够了,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壁灯,半晌才“哈”地又笑一声。对他来说,逗秦戈生气实在很有趣。
只是方才说的都是想象。他确实想不起自己怎么跟秦戈谈的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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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怀疑谢子京是知道自己有恋爱幻想的。
有恋爱幻想的人之中,极少一部分是可以自知的,但是一般来说,人一旦知道脑中的情愫完全诞生于幻想,他也就很快能够清醒,不会沉溺其中。
但谢子京显然乐于以前男友的身份来逗秦戈。
可谢子京是因为“海域”不正常而被停职的。如果他对自己的恋爱幻想一无所知,那他当时停职的原因应该不是恋爱幻想。
而是别的比恋爱幻想还严重的问题。
秦戈觉得头疼。“海域”里有一个问题已经很麻烦,现在看来,谢子京可能至少有成双成对的两个。
他听见浴室传来了水声。谢子京乖乖去洗澡了。
秦戈翻开笔记,在纸上随手涂写,理清彭湖和蔡明月这件事的思路。
只要证实蔡明月曾在6号手术室里做过一些违规的事情就可以申请启动调查。
但住院病历只保存三十年,现在早已过了保存期,他们想找也找不到了。
而即便仍然有部分保存着,医院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调看。
当年与蔡明月一同工作的医生护士大都年逾高龄,不是已经离世就是难以寻找。
从医院那边找不到调查可能,蔡明月的病人也极其难找。能够找到的全都是孩子顺利出生了的,而那些夭折了的婴儿,父母早就不知去向。——尤其是,如果是父母让蔡明月去处理孩子,即便找到了父母,也没法询问出真相。
而蔡明月的心脏搭桥手术数日后就要开刀。这是一个有风险的手术,她极有可能无法从手术台上平安下来。
每一个可能性都被划掉了,只剩下最后一行字。
“强行潜入”。
秦戈把这四个字看得都快不认识的时候,门突然被拉开,谢子京穿着长袖衣裤,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外:“到你了。”
见秦戈坐在书桌前,谢子京不请自入,走到身边,探头看他的笔记。
秦戈先闻到了他身上的热烘烘的沐浴露气味,下一刻才惊觉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社交距离,立刻捂着笔记本,沉下脸呵斥:“出去。”
他这话还没讲完,谢子京已经转头走到了书架那边。
秦戈只想他尽快离开自己的卧室。一个对你有恋爱幻想的哨兵,洗完澡,冒着一身热气进入了你的卧室——这怎么看都是刑侦电影或者r18电影的开头,接下来不是要杀人就是要上床了。
“想拿什么就拿吧,我准备洗澡了,你自己呆客厅里。”
谢子京指着书架角落放着的一把尤克里里。
这是住进来的时候蒋笑川送的,无奈秦戈只会用它弹《那些花儿》的前面四句。虽然短,但秦戈只会这四句,所以弹起来也比较容易动情,容易让弹者沉溺其中,听者不堪其扰。
“可以。”秦戈立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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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之后,秦戈对谢子京的观感有一点转变。
谢子京沐浴后把浴室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仅地面和墙面看不到一滴水,连镜子上都没蒙着一丝水汽。
秦戈决定夸他两句,毕竟是自己的客人,但走到客厅他却忽然发现这人站在阳台上弹琴。
已经九点多了,秦戈连忙冲到阳台,压着声音:“回来,别扰民了。”
谢子京又弹了一串,心满意足地把尤克里里收起来。“好听吗?”他问秦戈。
“好听好听。”秦戈敷衍地回答。
“我弹的是一首雪山里学来的情歌。”谢子京笑道。
秦戈听得出来他在用自己名字开玩笑,决定把刚刚绞尽脑汁想的两句夸他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互道晚安之后,秦戈锁好了自己的卧室。
谢子京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盖着被子躺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他夜间很难入睡,今天也不例外。
看了半本书,他察觉到屋子里有了别的动静,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
有轻柔气息从秦戈的卧室里流淌了出来。
谢子京知道秦戈已经睡着了。房子里属于秦戈精神体的那份气息前所未有的浓厚。它们像萦绕在这个空间的暖气一样,把他从头到尾包裹起来,抚平了他的焦灼,又令他产生新的焦灼。
乳白色的雾气穿过了墙壁与玻璃,最后在阳台上沉落,凝聚成一个圆乎乎的小东西。两只耳朵从厚厚的白色毛发中竖起,片刻后又垂到两侧,小毛团一般的尾巴在屁股上有节奏地晃动。
谢子京一下坐直了。
那是秦戈的精神体,一只仅有手掌大小的长毛兔。
它正在晒月光。
第9章 血与酒09
谢子京从沙发床上小心地溜下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兔类精神体,就像能托在手心的一团绒毛。
精神体感觉灵敏,他才把阳台门推开一条缝,兔子一下转过头,圆眼睛看着他。
谢子京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兔子的毛实在太厚太长了,几乎连它的五官也一起盖住,只有眼睛鼻子露在外面,仿佛将自己乔装成了通体雪白的小长毛猿。
“嘘……”谢子京对它竖起手指,“我是好人。”
隔着一面玻璃,兔子开始往后退。它的四爪、尾巴和耳朵都在瑟瑟发抖,浑身的厚实白毛簌簌地颤。
谢子京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写着“杀兔大手”之类的词语。
他没想到这兔子不仅体型小,连胆子也小得惊人。
兔子退到了阳台边上,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之后,惊恐的圆眼睛里滚滚淌下两条泪。
谢子京:“……???”
兔子的长毛和耳朵开始变化,颗粒状的白色雾气从它身上升腾起来。发现它似乎准备跑回秦戈那边,谢子京连忙抓过沙发旁的尤克里里,勾起弦拨了两声。
“我是好人呐,小东西。”他用很轻的动作拨弦,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不怕我,我就给你唱歌。”
琴弦的声音是熟悉的,兔子抽了抽鼻子,眼睛转而盯着那把小琴。
谢子京左手抓握琴头,连琴弦也压住了,右手手指轻轻拨动弦线,琴声细弱:“嘘嘘嘘……”
他一下想不出能唱什么歌,开始胡乱哼“小兔子乖乖”。
兔子不再发抖了,但它显然还是胆怯,悄悄把头埋在爪子的厚毛里,只露出两只圆眼睛,盯着谢子京拨弦的手指。
谢子京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冻得有点儿僵。他穿的衣服太薄,午夜的风又太冷,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蹲在阳台的推拉门边上,小心翼翼地给一只长毛兔弹尤克里里。
可是他太想靠近它,太想揉揉它的毛了。他喜欢一切温暖的东西,给他胸膛输送热力,厚厚的毛发像春季最后一个月时丰盛的草地。
这个眼神怯懦的小东西,他看得出它害怕自己,又对自己好奇。
精神体反映着哨兵和向导的深层意识。谢子京一面对它笑,一面忍不住对秦戈的海域产生各种联想。
他害怕我?他对我好奇?……他的胆子也这么小?
不想把秦戈吵醒,谢子京哼了一会儿之后停止拨弦。兔子像是有些不舍得似的,动了动耳朵,小脑袋仰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谢子京。
谢子京从门缝里伸出手,冲它招了招。
在他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兔子又被吓了一跳。但它没有消失,反而立刻伸爪揪住自己耳朵拉下,直接遮住了眼睛。片刻后,它从耳朵的缝隙里眨眨眼,偷看谢子京。
谢子京:“……”
在他感觉自己就要变成本市第一个因为逗精神体玩儿而在午夜两点被活活冻死在阳台上的哨兵时,兔子终于松开耳朵,往前挪动了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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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谢子京这个外来的异常生物,秦戈本以为自己会在紧张和焦灼中熬过一个无眠之夜。
但没有。
非但没有,他还睡得很好,还做了个十分快乐的梦。
梦里有人抚摸他的头,低声对他说话。对方手势温和,力度刚好,每一次接触都很轻很柔。他给秦戈带来的感觉像是从高峻的山崖上席卷而来的烈风,吹得人摇摇晃晃,但却并不令人讨厌。
秦戈就站在自己的“海域”中央,站在一片高山的尖端,在一棵树的树根处醒来。风声像人声,像低低的琴声,把他从梦中之梦里唤醒。苍蓝色的天空中缀着亿万颗星辰,银亮的轨道在星空中列布;风穿过树叶和树梢,穿过他的衣服与肌肤,头发与指尖,奔往遥远的尽头。
他的兔子,他胆小的、忠诚的灵魂之火,卧在他的胸口上,滚烫得如同灼热的心。
秦戈甚至看见星星像雨点一样从天顶坠落。
它们精准地落在每一座山的峰巅,激荡起冲天火光。
每一座山头都在熊熊燃烧,无数巨大的火把照亮了他宽广的“海域”,风声挟带了笨拙的琴声,从炽热之处滚滚而来。
睁开眼的时候,秦戈发现一切都只是梦。但他的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好得令他忍不住心生困惑。坐起来之后他先摊开手掌,把精神体释放出来。
“……你昨晚做什么了,这么高兴?”
长毛兔把自己的耳朵拉下来,几乎将眼睛都遮住了。
秦戈更加困惑:“你害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