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曾是文安公,摄政王,权倾一时,风头极盛。
即使在这地狱牢中受了许久的罪,姿态凌乱,面目苍老,形容枯槁,但依旧气度犹在,不怒自威,精神气很高。
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坚定得甚是可怕。
在这地狱牢之中的人,哪一个不是饱受折磨,早已双目失神,恨不得即刻死去?
而他,似乎一直都坚信着。
“江家的世子,怎么成了帝国的爪牙?”
江昭声音沙哑低沉,似笑非笑,丢掉束缚的锁链,看向一身黑衣的江寒。
江寒对这位叔叔恭恭敬敬,“今非昔比,叔叔还请担当一些吧。”
“我说文安公啊,若不是你这位成了帝国爪牙的侄子啊,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牢狱里的人吹着口哨,举止轻浮,“说来也是可惜,当初泰安侯拼死不从,非要跟秦王一比高下,你说说他都一把岁数,人家秦王还年轻力壮的。哎,他要是落皇上手里多好,不然他也能来这地狱牢与文安公您作陪,再咬咬牙熬个几年,喏,又可以出去了。”
江昭挑眉,转身看了看他,走近几步,“洛大人,您想得倒是不错,我也替我兄长感到万分惋惜。”
“嘿嘿,对呀,您可要好好感谢您这位举世无双的侄子,不愧是江家的世子,有胆有识,也够心狠手辣。”
笑眯眯说话的人正是洛岩,前任罗蝉司指挥使,江寒的师傅。
江寒闻言,不以为意地淡笑一声,“师傅说笑了,还是您教的好。”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洛大人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江昭一本正经地说。
洛岩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我感到非常地高兴,我教我的徒弟如何将别人搞进地狱牢这个鬼地方,万万没想到我的徒弟把我这个师傅给弄进来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日日夜夜都觉得欣慰,出师了啊江寒江指挥使。”
江昭笑出声来,“我也觉得洛大人很欣慰,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洛大人休息了,告辞。”
洛岩趴在两条栏杆之间,招招手,“告辞告辞,不知此番一别,又要再过多久才能见到文安公呢?”
“出了地狱牢,就不会再回来。”
江寒眼神冰冷。
洛岩则笑得格外灿烂,挑衅中又带着讽刺的意味,“是吗?徒弟,师傅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句话,美人不会美到迟暮年华,而万事皆不可虚妄断言,因为容颜易老,世事难料。”
看到江寒不说话了,他笑得更加邪魅了,“就像我当初也不会料到你会把我关进地狱牢,然后你统领整个罗蝉司。嗯?怎么这么看着我,忘啦?不应该啊,你可是罗蝉司记性最好了的。”
江寒下意识地按上自己的剑,“师傅教导,铭记在心。”
洛岩摇了摇头,笑容似乎有些无奈,“你还是这个习惯,在陛下面前,不知道你敢不敢这样?”
“师傅说过的,自是不敢。”
洛岩直直地看着他。
江昭拍拍手,“好一对师徒啊,洛大人,您也别太心上了,毕竟您也说了,世事难料。”
江寒扶着江昭,江昭摆摆手,“无碍,这些年在地狱牢,我可没废掉。洛大人,我们先走了,您就好好享受着地狱牢吧,毕竟也是您曾经一手创立的秘密监狱,想必另有一番滋味。”
洛岩牵起嘴角,眼中已没了笑意。
他看着这一行人离去,尽头中出现白光,刺眼夺目,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地狱牢重归寂静阴森。
“白日,光明。”
地狱牢位置特殊,四面皆山水。
江昭仰着脸,伸展手臂,闭眼屏息,感受这人世界,还有那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阳光和风。
“好风光啊,这山水真与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现在可是冬日了,温暖而又寒冷。”
江寒点头,“刚过了立冬。叔叔,陛下想要见您。”
“陛下想要见我?”
江昭语声含笑,“好,那就劳烦江指挥使带路,我年纪大了,很久没有离开这地狱牢了,不知道路是怎样的。”
江寒一顿,“叔叔没必要这么说。陛下特意下令将原本的文安公江府重新修葺,已完事妥当,就等着叔叔住进去了。”
江昭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那我要穿着囚服去见陛下吗?”
“当然不用,陛下命我带叔叔去梳洗一番,”江寒扶着江昭坐上小舟。
“叔叔小心点。”
舟上准备了吃食,江昭嗅了嗅,一口一个小糕点,“唔,好吃是好吃,不过也太小了,也都是讲究人吃的。我在地狱牢待了那么久,每天都是糟糠之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些年,叔叔受罪了。”
江昭和江暮是亲兄弟,有七分相似。
江寒看到他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江暮,恭敬有礼,不敢冒犯,“江寒以后绝不会再让叔叔和江家陷入困境。”
江昭闻言轻笑,打量着他,“江寒,现在竟长得这么俊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穿黑衣。”
“这是罗蝉司的制服。”
“蝉虫蛰伏,伺机而动。不过真的很像帝国爪牙。”
江昭看着他那衣角处画着的图案,若有所思。
他抓了盘中一只糕点,毫不解饿,“我若是跟陛下说饿了,你说他会不会给我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江寒回答得很认真,“会。”
皇帝高兴,宫中歌舞升平。
如韩徽所说,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府愁云惨淡,林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靖连夜处理事务,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了。
“老爷,夜深了。”
林夫人端着夜宵过来,虽然每次劝都没有用,但还是每日都劝。
林靖摇摇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夫人早些休息吧,我将手中的事处理完了就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洪水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何况老爷您已经研究很久了。”
林夫人十分心疼。
林靖无奈地叹声,放下书,“我也知道,可是高都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叫我怎么能睡得着?”
“老爷,退一万步说,陛下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交给您去办,这本是工部应该负责的,你何苦这么劳累?”
“罢了,我每天听你说,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靖揉捏眉心,林夫人有点气,但还是过去给他捏肩,“你也别嫌弃我,我还不是为你好?”
林夫人将林靖的书给放到一边去,“我这几天白天都去陪着南宫夫人,她甚是憔悴,哎,也不知道南宫将军和秦王殿下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
“我倒也想知道呢,一无所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