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卑微的人,自然‘人无完人’这一套大抵也是他信奉的,但他的资本谋略武学,随随便便拿出一手,都足以让旁人羡慕嫉妒,那些也都是他自傲的资本。
从前她第一次见他,他便是这样狂这样傲的,他不可一世,却也有那个资本嚣张,怎么到了如今,竟然会说出这么……自卑的话来。
闵璇玲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一道窗子再度推开了。
那个推开窗子,满目银白的世界仿佛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此刻已经临近夏天了,但也不知怎么着,此地竟然没有半点暑意,且不说夜晚微风舒适,就是白日里的阳光也十分和煦。
那轻柔的风让人思绪平静,闵璇玲不知不觉解了一丝醉意,默默地看着黑色天际,无言以对。
显然,今夜睡不着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有人在轻轻吟唱一首小调,那是一道相对低沉的声音,曲调的节奏却十分婉转多情,你可以想象的是江南水乡之下独自撑着油纸伞的妙龄少女,也可以想到碧绿湖畔之上,央央垂柳拂面。
一派的温婉柔美,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少女诉说情话时的含蓄羞涩,一波三折,越听越是沉迷。
闵璇玲还不知道原来军营里那一个汉子竟然还有如小娘子一般细腻的心思,一下子忘却所有烦恼,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往旁边士兵们睡得大通铺看去。
大通铺的窗子开得很大,汉子门人挤人的往外看,很快也就看到了唱歌的人,那人坐在屋檐处,双腿在虚空之中时不时晃一下,双手撑在瓦片上,仰首看着夜幕。
他们都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男子吟唱,男子若有所觉,转身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嘴唇依旧上下启合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唱道。
此人其貌不扬,平日里不声不响,蹦出来地每一个字都不比龚昊岚有温度,但是唱歌唱得又细腻又婉转,委实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闵璇玲地好弟弟,林渡。
闵璇玲双手撑在窗棂之上,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林渡突发奇想跑到屋顶上去唱歌,唱的……勉强算一首情歌吧?
正愣神着,一道琴音又加入了这一场演唱,琴声缓缓,和得十分自然,衔接竟半点缝隙也无,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琴音寂寥,如雨点敲落屋檐,徐徐满眼开来。
林渡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融入了琴声。
不必说,也明白这琴是谁在弹。
紧接着,这一场演唱又多加入了一个元素,他们两个合在一起宛如天籁,直接动员到了军队的其他成员,沈副将,用箫声和上了两人的声音。
箫声并不突兀,好比画龙点睛的那神来一笔,在这战火即将蔓延的前一晚,这样的温柔足以让所有热血男儿都垂泪闭目,静静聆听这绕梁三日且不觉的天籁。
很快,便有第二道歌声和进去,紧接着便是第三道、第四道……
闵璇玲对自己的歌声十分了解,恐怕自己是无法一展歌喉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委屈自己,来吹一吹笛吧。
这么想着,闵璇玲随手抽出顾奕采送自己的那一管笛子,放到唇边,顺势和上了这越来越明亮的歌声。
月亮似乎升高了一些,树影照在庭院之中,如藻荇交横,微风也无声融入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奏,把他们的声音带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里的乐谱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样,军中士兵不可能都会唱,始终会唱且唱的好的只有林渡一个,起初是以他的意愿为主体开的演唱,后来就变成了龚昊岚为主导,他转什么调子,闵璇玲两个人便跟着转什么调子,那一些汉子跟不上,林渡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想跟,还是实在唱不下去了,便静默下去。
那时,空旷的庭院之中就只有他们的三重奏。
不过大多数时候林渡愿意卖他们面子,他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他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
但凡他一唱,那意境便惟妙惟肖的现出形来。
闵璇玲静静的凝视着面前这个外貌并不出色,但眼睛格外好看的年轻人,声音很轻地问道,“怎么了?你也有什么遗言要跟我说?还是要交代一下你的财产。”
她开玩笑一般的话没有的来开玩笑一般的回答,林渡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他说,“我想在看她一眼。”
闵璇玲的心跟着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你别乱想,你不会死的。”
林渡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守城门?”
闵璇玲露出了一分为难之色,要抵挡五十万大军,说实话,很难,在敌我双方看来,都是天方夜谭。但是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人数在精不在多,清河一共四个城门,只要有四个猛将活着谋将守,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她和沈执主谋,守正对着敌军的北门和南门,至于其他两个门,一个自然是由身经百战的莫柯守,另外一个她打算交给林渡。
林渡只功力,军营之中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就是在闵将军手下也能拿到便宜,手脚功夫如果赤手空拳的打,闵璇玲都没有把握能打赢他,何况,他的那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实在是古今少有,估计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会成为敌军噩梦。
林渡是最好的人选,但不是唯一的人选,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弦音和迟夜上去守好了,不过弦音拿的出手的是毒术,不是武术,至于迟夜,他曾经是第一侠士,那也是曾经的事情,他现在功夫都被废了。不过依着他的谋略,要抵挡对面,应该也不是困难的事情……
“你想要看她可以,我叫她?”闵璇玲试探一般地问道,“我是想要你守城,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是我哥,你说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林渡很淡的回答。
“我知道……”闵璇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额头,又支支吾吾地问,“我现在叫她?”
“不必了,突然又不是很想见了。”林渡叹了一口气,“哥。帮我一个忙吧。”
闵璇玲问,“什么忙?”
林渡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个信封,“你帮我交给她。”
闵璇玲果断的拒绝了,“你自己为什么不交给她?”
这副交遗书的模样看得闵璇玲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林渡是什么毛病,这么肯定自己会死?不是主角这么做绝逼没有生还的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