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此行特意带了笔墨,欲画下圣山上的地形。
但因天气太冷了,墨块无法化开。
孟至清的一本经书翻来覆去念了百八十遍,谢公子见他又要念经,把他叫过来。
“和尚,出一份力。”
“谢施主,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一定帮...”
“没有墨,画不成地图。你挤点血出来。”
孟至清瞪大眼睛。
“你们佛祖能够割肉喂鹰,你贡献一丁点儿血而已。”
孟至清脑海里一团浆糊,他不知道怎么自己怎么就在了这里。
但,谢公子说的,好像也没错。
佛祖能够割肉喂鹰,他今日贡献自己一丁点血,就能帮西昌走出困境,为什么要犹豫呢!
只不过,孟至清不知道谢公子人虽颓废,嘴皮子功夫可是天下第一的厉害。
他咬破手指,挤出鲜红的血,谢公子蘸着他的血,将今天走过的路画下来。
孟至清见谢公子笔锋在羊皮上辗转,先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地形出来。
他凝神专注时的样子,比平时看起来善良多了。
孟至清眼睁睁看着他将今日走过的路都画了出来,他惊讶道:“施主竟然都记得。”
“用点心思,自然就记住了。”
过目不忘,只是谢侯府公子最基本的素养。
孟至清又问:“山另一边真的又世外桃源吗?”
谢公子心中也没有一定的答案。
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唯一得到的答案是,山外有山。在翻过这座山之前,没人知道山背后是什么。
眼看山顶越来越近,孟至清不再想着回去,既来之则安之。
平日里娇弱无比的谢公子,竟领着他翻过了大半座山。
夜里狼风一吼,孟至清连忙念经祛除心中恐惧。
孟至清一念经,谢公子就开始闲得无聊,他随手捡了几块碎石,一颗一颗朝他肩膀的穴道扔过去。
“念念念,就知道念经,这么胆小,佛祖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弟子。”
孟至清被敲疼,见谢公子又扔来一块手心大的石头,他用手接住。
孟至清指着外面巨兽一般的黑夜,风声是黑夜的嘶喊。
“谢施主,你不怕吗?”
被冻死在山上也好过被蛊毒吸干血。
谢公子云淡风轻地说:“大不了就死在山上。”他反问孟至清:“和尚,你怕吗?”
“谢施主,你死了,陆施主岂不会很伤心?当年送我上破云山,我娘都很伤心。”
谢公子着实没想过这个,因为大风袭来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么大的风,陆行焉会害怕吗?
孟至清见谢公子沉默,他握紧手中石头,叹了口气。
谢施主死了,陆施主还会挂念他。
自己要是死在这山上...佛祖会知道吗?
手中石头的形状似乎有些怪异,孟至清摊开手心,见这石头是个乳白色的,形状十分奇怪。
“谢公子,这石头形状怎么这么奇怪?”
谢公子随手扔的,也没在意这石头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孟至清手上的石头。
“哦,是块骨头。”
“啊!”
孟至清惊吓地扔掉手上骨头,往后跌了下去。
他一屁股坐在一堆石头上,回头一看,竟是一具尸骸,谢公子推断,这应该是过去上山寻刀之人的尸骨。
既然此处有人来过,那是否能说明,山顶真有那么一把绝世宝刀?
“啊!”孟至清第一次见尸骨,大叫着扑向谢公子的方向。
谢公子可对这和尚没什么意思,他将和尚推回骸骨旁边。
“不就是一具尸骨,你怕什么?”
“尸尸尸尸骨...是是是人的骸骨?”
谢公子没什么力气逗弄和尚,他将身上的褥子裹紧了些,道:“你我死后,也会变成这样,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样一说,孟至清想道:尸骨生前就是活人,活人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好像是没什么可以害怕的。
他看着火光包围下的谢公子,他像画里人物,一点也不真切。
这么好看的人,死了也会变成一具骸骨吗?
“不止你我,你爹娘死了,儿女死了,也会变成骸骨。”
“谢施主所言甚是,人生有限,我们死后都是白骨一具。”
他念了一段度魂经给这具骸骨。
入夜一阵飓风吹得冰原晃动,谢公子和孟至清同时醒来。
他们有山洞蔽体,但是马匹没有。
等风一停,孟至清立马出去打探情况,只见他们同行的黑马被吹倒在几里外,已经没有了气息。
吹过一夜大风,天气晴朗,太阳照在雪原之上,山顶那一抹圣洁的白色被染成金粉色,如心上姑娘娇羞的脸庞。
孟至清拿出经书,要给死去的马念经。
他正翻着经书,谢公子却拿出匕首,利落地朝马腿砍去。
弥弥热血染红雪地。
“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谢公子将马腿成几节,每节的切口都在雪地上摩擦过,将血水处理干净,然后切下几块寒冰,和马腿一起装在布袋里。
“你说是做什么?当然是储备食物了,要不然这马不是白死了吗?对了,它已经死啦,我这可不算是杀生。”
“不行!”孟至清扑上去,护住死马残肢。
“它已经死了,谢施主为何还要折磨它。还有干粮,你要是不够吃,我的都给你。”
马的断肢流出来的血,将孟至清衣服染红。
它的血还是热的。
“妇人之仁。”谢公子冷哼了声。
他已经装满了马肉,便不再跟和尚计较,生气是很耗体力的。
和尚用雪将马埋葬了,又念了一段经。
平时都是黑马帮他们扛着干粮的,黑马死了,谢公子很难得地主动将装着干粮的布袋扛起,冲孟至清喊话:“走不走?今天天气好,可以多走一程,也许明天就能到山顶了。”
孟至清见他又背着干粮,又背着马腿肉,怕他累着,连忙跑上去为他分担。
谢公子见他跑上来,嘴角噙起一抹笑。
他手臂一挥,将装着干粮的袋子扔到几丈外的地方,干粮袋顺着雪坡滑落至悬崖之下。
能果腹的干粮消失在他们视野里,孟至清不可自抑地颤抖。
干粮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起着关乎生死的作用。
没了粮食,会饿死在山上的。
求生欲是每个人最底线的本能,现在有人侵犯了孟至清的底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朝谢公子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压到在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公子看着他头顶凸起的青筋,哂笑着挑眉,继续挑衅道:“动怒了?贪嗔痴为佛教三毒三忌,和尚,你犯忌了。”
孟至清愤恨地推开谢公子,谢公子扶着胸口咳嗽几声。
二人谁也不搭理谁,继续向山上行去。
山顶那一抹圣雪就在眼前,可是他们走了这么些天也没走到。
孟至清多日未梳理过,头顶长了发茬。
夜里在山洞里落脚后,见谢公子拿着一把匕首细致地剔去下巴上的胡渣,孟至清想问他借来匕首剔头,但白天他才冲撞过谢公子,现在没有脸面问他借匕首剃头。
谢公子,他在这样困难的时候仍是十分体面的。
孟至清想,这就是侯府公子和他们江湖之辈的区别。
可是,这个侯府公子心肠也太坏了些。
孟至清饿了一天一夜,他能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从他体内流逝。
眼看近了山顶,谢公子突然决定先去探路,再取刀。
孟至清怕山顶没有佛祖,而他亦怕山顶没有明镜刀。
他想在把答案放在最后一刻揭晓。若是明镜刀的存在只是传言,那么,在他亲自证实传言是假之前,这把刀还有存在的可能性。
圣山南北,阴阳两面,是截然不同。
一座平川令视野豁然开朗,雪山融水流入平川,拓开一道河谷。
鸟声和流水声相伴,是世间最悦耳的声音——这便是他们为西昌寻找的桃源。
二人在冰原上苦行多日,见到他们所追寻的景象,心中都有所动容。
孟至清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心头涌入喉头,他回头看谢公子,见他亦是眼中有热泪。
谢公子缓缓将绘图的羊皮铺开,他折下一根树枝,在碳块上蹭了几下,沾上干碳粉,而后不疾不徐地将眼前情景描绘下来。
这样好的景色,若陆行焉也看到该是多好。
可是这样艰苦的路,他不舍她走来。
二人受眼前景色鼓舞,向山顶而去的路加快了脚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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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过眼神,和尚拿的不是男二剧本而是女二剧本!
小谢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九十九决定请他吃一顿丰盛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