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莲香瞧着都觉得分外可怜,不禁开口道:“皇上这么宠爱您,您想要什么不行?”
沈天玑忽然笑道:“你说的对。”她想要什么不行?她现在想要的,就是他。
好想立刻看见他,立刻冲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这几日的酷刑煎熬已经足够了。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宠溺,离了他没办法存活,这几日的失魂落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望了眼浓重的黑幕,她想现在就去找他。
“大约是寅时了。”
这样晚,他大概睡了吧。沈天玑收回视线,“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否则,本宫也保不住你。可知道了?”
莲香连忙点头。
沈天玑转身走向太液池的方向,脚步异常轻快。打定主意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就去找他。就算他嫌弃,她也要厚着脸皮赖在他身边伺候他。
欠就欠了吧,她一辈子都是他的。
守在湖边的碧蔓看见她时,差点没哭出来,“娘娘,您让奴婢们好找!再寻不到,奴婢就要去禀报皇上了!”
“只是睡不下出来走走,原想着一会子就回去了,没想到耽搁了这样久。倒累的你们都惊醒了。”
“奴婢们累些算什么?只要娘娘没事就好。”碧蔓开心道,“青枝还在寻您呢,奴婢去唤她回来。”
待碧蔓走远后,宛盈将带在手上的衣袍披到沈天玑身上。神色犹豫半刻,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呈给沈天玑,低声回道:“娘娘,这是今日周公公派人送来的信。正是敬国公留给娘娘的。”
沈天玑一怔,接过那封信,却久久不敢取出来看。
宛盈轻声道:“周公公说,皇上原想瞒下身世一事,就是因为怕娘娘心思敏感,若是知道此事必要多想。可……娘娘已经知道此事,也没必要再留着这信了。他把信还给娘娘,望娘娘能消了对皇上的误会。”
沈天玑一字字听在耳里,把信展开,里面是她熟悉的祖父的字迹。长长一页,写的正是皇上非太后所生之事,末了嘱咐她定要接下太后的责任,早日诞下嫡子,保得府中荣耀。
她抬眼,再次朝着勤政殿的方向望去,心头的冲动让她生出不顾一切的胆色来,扶了裙子就朝那个方向跑去。
宛盈暗叹口气,朝身后的宫女内侍们道:“还愣着做什么?皇后娘娘要去勤政殿,赶紧备凤舆!”
今日掌灯时分,勤政殿宣了太医。离开时李太医朝殿门口的周宁福小声道:“皇上一向体健,怎么会突染风寒的?”
周宁福一脸忧愁道:“皇上这两日不眠不休,又恰逢深秋夜冷。奴才也劝皇上回宫歇息,可皇上不理会奴才,奴才也没法子。”
李太医叹口气,“皇上的决定谁都不敢违背,幸苦公公,好生照看着就是。”
周宁福点了头,心道,倒有一个人敢于违背的……可想起那日皇上冰冷的神情,他可不敢在皇上面前冒然提起她。
夜间服下汤药之后,纳兰徵便觉得有些昏沉。御案前的身形微微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闭。
“皇上,回东华宫歇息么?”周宁福小心翼翼道。心道还是李太医厉害,汤药里掺了几味致人昏沉欲睡却又对身体无害的药,皇上两日未曾好好休息了,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
男子未睁眼,却摇了头,“朕自去歇息。你出去守着。”
☆、第115章 梦里梦醒相依偎(中)
李太医医术高超,所配之药果然有效。周宁福远远瞧着皇上安静躺下了,心头一松,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关上殿门。
没有月亮的深秋雨夜,淅沥声音仿佛敲在人的心头。他枕着这样的雨声入眠,梦中所及亦是苍冷无边。高庙殿堂,龙座金椅,他一步步踏上去,及至顶峰,手握大权,睥睨世人。他日日周旋在国事政务中,如父皇所期盼的那样,以天下万民为念,以江山社稷为任,没有丝毫懈怠。他并不以之为苦,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冷漠而孤寡的生活方式。先帝已逝,他与太后又感情淡薄,其他皇家手足惯于虚假客套,于他而言,驾驭和利用远甚于亲近温暖。他亦习惯于从容镇定,不动声色,意念岿然不动,从不曾经历过异样柔软的感情悸动,亦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什么事物能让他悸动一回。
他如父皇所预设的纳了无数大臣之女入后宫,时而给几分垂怜,放任她们为他一点宠爱而斗得你死我活,就像下一盘棋子,以此制肘前朝。只要她们闹得不出格,他便从不理会。只是有一点,他实在强迫不了自己与她们行房。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的人都是看他的脸色行事,不敢有一分置喙。至于对外的说法,自然也由他来定。世人都知道他惩戒手段向来严苛,没有人敢触他逆鳞。
日月光辉,年华转瞬。他平近邻定四海一统天下,如先帝遗愿,将大昭的版图拓展到极盛。晚年因思虑过度忽然病倒,不久魂归尘土,葬入皇陵。他有着自古到今最为气势宏伟的陵墓,那陵墓仿佛是另一个孤冷的龙座,让他即便是魂灵,也继续被限囿在清冷孤寡之中。
他后妃不少,却未曾有子嗣,这是他赫赫一生唯一的不足。不知后世史书如何评价,他却是不曾在意的,宗亲里出色的孩子很多,他过继了裕郡王的长子纳兰衡,离世时将皇位传给了他。
梦中无悲无喜,只有处理不完的天下事。他死去时安详平静,实现了历代帝王都想要建成的功绩,他已无遗憾。可是,心中总觉得空了一块儿。一直是空着的,所以他察觉不到。可察觉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忽然,眼前苍冷凄凉的皇家陵墓烟消云散,幻化成日光和暖花木繁荣。
他望见重重暖煦的花木中,有她顾盼流彩的眉目,绯色的衣袂翩翩轻扬。那一刻,他常年沉寂的心忽然被扯住。
这样鲜活而耀目的光华,就这样闯入他冷硬如铁的生命中。他后来逐渐知道,他的一生会因此而不同。空缺的地方瞬间被填满,那个角落满是华丽而旖旎的色彩。他有了极致的喜和悲,她给他开启了另一种更鲜活生机的生活方式。
想要掬住,留在身边。这是他的本能反应。梦中,他分花拂柳走向她,长身玉立在她面前,她抬眼朝他一笑,双目有三千烟火耀目光华。
“妍儿……”
殿中宫灯渺渺,炉香氤氲。床榻上深眠的人溢出轻声呓语,泛着深重倦意的轻蹙眉宇微微舒展了些。
刚进殿的沈天玑,恰好听到他的轻唤。
她一身单薄衣裙,早已半湿,一路小跑而来,终是未用得上凤與。她心里太急,哪里能等那些个繁重累赘?墨发有些凌乱,又被雨水染湿,愈发显得黑亮。周宁福看见她时差点以为看花了眼,可下一刻,就立刻给她开了门,“娘娘您请!”
沈天玑还未来得及问,这个时辰去找他会不会扰他睡眠,那周宁福就双手关了门,把她一人关在殿中。
这样急切。那她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进来打扰他了。
她实在很想念他。当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时,快要感动得眼中落泪。他也是想着她的,并未真的生她的气!
“皇上!”她奔到榻前,此间并无悬挂帐幔,她一眼就瞧见了他苍白的脸。
他竟然还在睡着。如昔俊颜,却染上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苍白。他此时多像安稳无害的温煦公子,散去了帝王的戾气,只剩他最本真的单纯模样。
若是他知道有外人进来,大约怎么都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吧。她过去观察过,他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时常是肃冷的模样,只有抱着她时会温软下来。
她坐在榻前,定定瞧了他许久。这床榻只是一般休憩之用,并无锦被之类。旁边有单薄的毯子,他却并没用,只是合衣躺着。
发现他似乎正在冒汗,她便取出自己的丝绢帕子,细细在他额头擦拭。手指无意中触到他的肌肤,滚烫的温度让她心中一惊。
四下一望,这勤政殿里的寝房着实寒凉了些,大秋天的住在这里,难怪他会生病了。大约是因服了药,他如今正在发热。她冰凉的指尖让他很舒服,当她手指拿走时,他眉峰微皱了皱。她心下不忍,微微俯身,低头吻在他寡淡疏冷的眉宇间。
轻轻的,仿佛羽毛拂过。她微微抬起头,视线落在他单薄的双唇上,双手小心地撑在他两侧,微微冰凉的唇吻上他的。
这样柔软舒适的触感,让他生出留恋。待她逐渐想要离开时,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后颈,让她只能继续留在他的唇上。
她吓了一跳,再抬眼时,他却仍是闭着眼的。
她扑在他身上,濡湿的衣衫透过他的朱黄衣袍,将寒意渗给了他。她担心他的病情加重,便欲起身,可他觉察到她欲走的动作,眉峰一蹙,忽然翻过身,把她半压住。口中又轻唤了一句:“妍儿”,修长双臂环住她的腰,留着这份清凉。
他此时的确很热。恰好来了一个冰凉又娇软的物什,他哪里肯放过?
沈天玑以为他被她吵醒了,登时再不敢动。他搂着她,无意识地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也再不动了。
他还沉浸在梦里。梦境那样长,他历过辉煌却冰冷的一生,在尽头时骤然邂逅温暖,置身之处是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因她的存在而春风无边。他舍不得离开那里。
他这会儿其实抱得很松,她可以推开他,却不舍得。手指描绘他精致完美的五官,心想所有人都这么怕他,不敢直视天颜,只有她有机会发现,他其实长得很俊,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她何其幸运。
终是怕他又着凉,她并未离开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的淋湿的衣带,一点点脱下裙子,慢慢把裙子抽出来,他仿佛不满意她一直在动一般,忽然把她压在身下。他的脸落在她只着中衣的胸口,柔软而饱满的感觉,他舒服的轻哼了一声,再次安静下来。
他病得昏昏沉沉,神思深陷梦中,这样一番折腾也未曾醒来,却苦了她。他丝毫未收敛的重量压在她身上,特别是娇嫩而脆弱的胸口,一阵微疼。
她轻轻咬唇,脸色微红,不知如何是好。
“妍儿,妍儿……”他忽然连声梦呓,眉头紧皱,仿佛在梦中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容色透着几分痛苦,低沉迷糊的呼唤带着丝丝哀叹,身体也不安挣扎起来。
梦里,她忽然不见了。周边再次冷寂,冷得让人发抖。
“皇上!皇上!”她吓了一跳,连声唤他,可他却一脸痛苦醒不过来。她细嫩的双臂搂住他,附在他耳边温柔唤他的名字,旭之。先帝希望他能像太阳一样普照大昭的万千百姓,可他却要独自忍受孤冷荒寂。
他不像她,自小肆意娇宠。她曾经说过,以后她会来爱护他,可是在家人面前却毫不犹豫背弃了他。她瞬间自责地无以复加,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旭之,妍儿日后会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