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什么。”邢乐笑了一下,拍了拍夏庭晚的肩膀。
夏庭晚要提前走时,纪展也说有点事要先回别墅,所以两个人打了一辆车。
夏庭晚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见纪展冷冷淡淡不多话的样子也不是那种需要去尬聊寒暄的人,也松了一口气,乐得缩进后座里闭上眼休息。
出租车开到了一半,夏庭晚忽然听到纪展开口了:“邢乐的摄影一路上都在跟着拍,刚才你们出去,摄影师也跟了出去。”
夏庭晚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到纪展的声音,第一感觉就是好听,果然不愧是唱歌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特别低沉有磁性。
可是纪展说的话却让夏庭晚有点不解,他不由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纪展:“什么意思?”
“没什么。”纪展转开了头,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冷着脸:“只是告诉你,自己的跟拍摄影不在,也不要觉得可以放松。”
第十五章
回到别墅之后纪展就先去洗澡了,夏庭晚则躺在床上想着纪展说的话。
他和纪展不熟,所以纪展不说别的,他也不太好再多问。
可他不是笨蛋,他听得明白纪展话里的意思,纪展不仅是在让他小心镜头,也在让他小心邢乐。
这种提醒让他心口有些发慌。
按理来说他和纪展毫无交情,却和邢乐认识了十多年,他对后者的信任本应不会这样轻易被撼动,可是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邢乐所做的太多事,说得太多话,都无形中让他感到陌生了太多。
邢乐真的会做出伤害他的事吗?
他抱着这样的疑问,忐忑不安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打了个滚。
就在这个时候,纪展光着上半身,只在腰间缠了一条浴巾,大喇喇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这次两个人共处一室,距离也比较近,夏庭晚这才看到纪展后背上赫然纹着一个骷髅头,在灯光下看上去有种格外凶狠的劲头。
纪展似乎根本没有穿衣服的意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得找手机的充电转换头。
他的肩膀练得宽厚,腰却瘦而精干,那样流畅漂亮的身材,蜜色的皮肤更缎子似的泛着健康的光泽,看上去十足像只狂野有力的猎豹,带着一种原始的、让人无法不被吸引的魅力。
妈的,他是暴露狂吗?
夏庭晚忍不住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
他心烦意乱,一方面是因为邢乐的事本来就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起了一点点生理反应。
他和苏言离婚前就有两三个月根本没上床,漫长的禁欲生活在心情极差时,倒也没觉得太难熬,可到了异国,本来就有种远离现实的迷幻感,纪展又实在是个行走的荷尔蒙,这样的男人在他面前半裸着晃来晃去,晃得他都要报警了。
而更郁闷的是,他身体一有反应,脑中下意识就会浮起苏言的样子。
苏言深沉的眼眸,修长的手指,有点傲慢矜持的下巴。
纪展像是一个导热体,突兀地唤起了他身体里入眠许久的欲望。
他温热起来,可火焰的源头是苏言,还是苏言,还是该死的苏言。
夏庭晚难受得把整个身子都蜷进被子里,皮肤和柔软的床单摩挲着……就像是苏言久违的抚摸,他贪恋着那种温柔触感,却又忍不住厌弃起毫无骨气的自己,他就这样在矛盾纷杂的思绪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夏庭晚起得比其他mc都早一点,和赵南殊一起给脸上的伤疤做着遮瑕。
弄到一半时,正好听到顾茜在一边和化妆师抱怨着泰国的太阳太毒,防晒一定要隔几个小时就帮她补一下。没有镜头拍摄着的时候,她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女汉子这三个字。
今天的行程是去大象营,临行前邢乐果然提出了不坐双条车,而是换乘出租车的建议。
“我想了想,还是坐出租车吧,双条车还是有点太颠了,怕大家坐得不舒服。”
“我觉得也还好啊,双条车是泰国的特色交通工具嘛,适应一下也就好了。”邢乐刚一说完,顾茜就开口问道:“而且师兄,你不是说出租车比双条车贵很多嘛,咱们不用控制预算了吗?”
顾茜和邢乐是同公司的艺人,所以就很亲昵地称邢乐为师兄,听她这么问,邢乐也笑了一下,眼神很温柔地看向夏庭晚,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昨天小晚私下找我说了一下,说双条车太颠太快了,他坐不惯。我想说,小晚是影帝,第一次参加这种真人秀,的确是很辛苦了,所以我作为队长,一定要照顾一下的。”
邢乐这么说,乍一听好似是滴水不漏,可却总好像有很多细微之处让人觉得不舒服,夏庭晚浑身都别扭起来:“其实我……”
他张口刚想要说话,却被顾茜的爽快的笑声压了下去,她半开玩笑地对邢乐说:“哈哈哈,邢乐师兄,之前听说小晚要上这档节目,你就高兴得不得了,还怕小晚受不了户外真人秀的辛苦,倒不见你有多担心我这个小师妹嘛——旅行刚开始,你就给小晚想得这么周到,太宠了吧?”
顾茜把邢乐说得好像对夏庭晚百般惦记关怀,可那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
邢乐却只是笑了笑:“哈哈,我比小晚大一岁,从小就会多照顾他一点的。而且他是影帝,上真人秀是破天荒地第一遭,可别就这么把他给吓跑了,以后不接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影帝这两个字。
邢乐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提到了顾茜提出的预算的事:“虽然换乘出租车,交通上预算要增加很多,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从其他方面,比如吃饭什么的稍稍拨过来一点吧,大家没有意见吧?”
“那当然是听你的咯,队长。”顾茜笑着应道。
都这么说了,李凯文和纪展自然不会再说什么。顾茜和邢乐两个人一唱一和,甚至没有给夏庭晚插话的空间。
直到邢乐和其他人都已经往前走去,夏庭晚都还有些怔楞地看着邢乐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背脊忽然克制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邢乐是对他抱有恶意的。
他第一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缥缈的感觉。
邢乐正在推波助澜地把他塑造成一个,仗着过去的影帝光环骄纵成性,不顾团队、不能吃苦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森冷的光划过他的心口,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再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大象营距离清迈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其实之前看行程的时候知道今天能去大象营,夏庭晚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拍节目,是在工作。
可是对于在泰国的一切,他却又总忍不住抱着一份天真的期待和新奇,好像他真的是在旅途中一样,到了现在,那种隐约的梦幻还是彻底被打碎了。
一路上夏庭晚的话都很少,他不仅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邢乐,也忽然对拍摄着他们的摄像头也感到畏惧。
整个真人秀,像极了一个张开了巨口的妖怪在等待着他,而他别无选择,只能走进去。
大象营的景色极为秀美,坐落在天然的青山绿水之间,丛林里热带树木葱葱郁郁,让人看了就觉得仿佛是走进了世外桃源。
节目组一行人一到场地,就能看到有数十头大象,和十来名泰国训象师。
摄影组已经做好了准备,拍摄的重头戏是骑大象。
拍大象驮着人徐徐走下山坡,然后在绿林之间横渡河流,这画面,有山水,有人与象,可以说是与自然完美融合的出彩摄影素材了。
开机拍摄之前,顾茜看着一人多高的大象,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这项目安全吗?”
其实她有顾虑倒也不奇怪,不提大象这种巨大动物如果不受控制,的确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而且他们来时开车路过了大象要横跨的河,有三十来米宽,虽然不深,可是河流却很湍急,如果失足落水也是很危险的。
导演摆了摆手:“我们沿路都安排了人看着呢,放心,而且开拍前你们先看看示范,等会坐上去跟在他们后面,就不会慌了。”
可以乘坐的大象后背上都架好了两人位置的木椅子,导演说话间,已经有两位工作人员爬上大象的背脊坐在了木椅子上。另外还有一名训象师骑在大象的颈项间,手里握着一根长棍。
伴随着训象师的一声呼喝,本来跪着的大象这时才温顺地直起腿,站起了身,慢慢向前走了两步。
看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驮着工作人员走动,大家不由也都发出了惊呼声,坐在上面的工作人员神情轻松,对着下面比了个耶的手势。
夏庭晚第一次看到骑象的场景,心里也不由有点好奇,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站近点看看大象,可是这么一看,他的心却一下子揪紧了。
大象的身上,竟赫然是一道道被铁钩划破的伤口,
大象皮粗厚,可是却还是有许多伤口刮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血肉,其中有的看得出是还泛着血色的新伤,有的是粗糙愈合过的旧伤,新旧交叠,惨不忍睹,甚至连象耳朵都看得出来生生缺了一块肉,可见下手时是多么的狠。
夏庭晚把目光移向训象人手中的长棍,这时仔细一看,才看到那长棍的棍尖上,分明带着一截锋利的铁钩。
就在这时,好像是因为大象走的有些颠簸,训象人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举起手,就是重重地把铁钩在象身上又勾了一道,发出了一声呵斥。
夏庭晚看得触目惊心,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多大惊小怪。
而那大象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残酷,像是感觉不到痛了似的,只是低着头,温驯地迈着步,甚至也没有发出一声悲鸣……
这样的场景,悲戚得叫他几乎无法忍受。
导演已经在招呼摄影师开机,几位mc也在往后面等着的大象那边走。
夏庭晚听了下意识地跟着走了两步,可是,看着跪在面前、身上伤痕累累的大象,浓浓的抗拒几乎要让他寸步难移,他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咱们一定要骑大象吗……?”
他这句突然的话,让其他几位mc都有些错愕,还是邢乐先问了一句:“怎么啦?小晚,大象是颠了点儿,你怕不适应吗?”
“不是,我……”夏庭晚低下了头,他自己知道他是不应该提这些的,可是他却怎么都忍不住:“我看这些大象一犯错就要挨打,身上已经到处都是伤了,特别可怜,咱们这样还拍骑大象,是不是对动物太残忍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连导演脸色都不对了。
邢乐转过头,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他嘴角隐约含了丝笑意,轻声说:“小晚,你是不是想多了?其实咱们是来工作的,大象营是当地人建的,怎么训练大象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你这话……说得倒好像整个节目组和其他几位mc都很残忍似的,其实我们大家,谁也都不愿意伤害大象嘛。”
夏庭晚抬起头看着邢乐。
每一句话都看似合理,但在温和之下,又悄无声息地在诛心。
这样阴险的话,却是出自邢乐口中。
这个男人的面容曾经是他少年时代的梦幻景象,可是如今,却好像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剪影。
残忍的又何止是这一件事而已啊。
曾经那么美好的少年,现在却虚伪成了这副模样,这不残忍吗。
他心里感到无法自制的愤怒,愤怒底下,却又含着一丝悲伤。
夏庭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邢乐,他执拗任性的脾气上来了,根本忘了周围还有摄影机,一字一顿地说:“明知道训象师在折磨大象,还执意要拍骑大象的画面,那么节目播出之后,就会鼓励更多人来参与骑大象的项目,也就是间接鼓励他们继续虐待大象,这不就是在伤害大象吗?”
邢乐露出错愕的神情,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吃惊倒是没作假。
夏庭晚对邢乐和苏言从来都是不同的。
他崇拜苏言,也喜欢欺负苏言,时而生苏言的气,但又总是对苏言充满占有欲,万般的情绪揉在一起成了浓烈的爱意。
可曾经他对邢乐是憧憬——
那个年纪的憧憬,是遥远而朦胧的。
他总是听邢乐的话,在邢乐面前收拢了所有乖张的脾气,他从来没和邢乐顶过半句嘴,这只能是初恋才能有的待遇。
邢乐大概也没想到夏庭晚忍了这么久,竟然会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强硬地和他杠了起来,他倒的确是措手不及。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开口。
“我不想骑大象。”夏庭晚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说得语速很快,也不像上次一样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