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真的能窥见前世今生么?”
方丈见她眼中的沉郁仇怨之气愈加沉重,忙抬手制止她继续追问,“家师就是南海神僧,可惜老衲才疏学浅,只研习一点皮毛,只能观人于言行举止,不敢泄露太多天机。”
心瑶捕捉到他话中一闪而过的名讳,“南海神僧不是我爹为了保护我编撰来骗人的么?”
“王妃娘娘何以如此说?家师乃是得道高僧。”
“所以,他老人家是真的存在的?”
心瑶仍是有些恍惚,前世今生,她可是始终认定,什么凤女之说是父亲找了一位老和尚,诓骗那些欺辱她的人的,不过,对于江若莲、王少婉之流,什么凤女神女,也挡不住她们为非作乱。
“大师,我能否见一见南海神僧?”
“他老人家云游四方,如今老衲也不知他是否还健在,若是有缘,定能见到的。”
方丈宽和地摆手,请她在罗汉榻的小桌几旁就坐。
“不瞒王妃娘娘,前世,娘娘被歹人害死之后,肃王殿下曾为娘娘寻过家师——看娘娘如此有前世记忆,可见肃王殿下定然是寻到了。”
“大师的意思是,我之所以能死而复生,是因为,得了南海神僧的相助?”
方丈笑而不言。
心瑶愈发疑惑。
“大师,我清楚地记得,景玄死在我之前,且是因我而被慕昀修和皇上害死的。我为此夜夜噩梦惊悸,无法成眠。景玄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却还是时常梦见,他身在牢狱的凄惨境况,有时,我恨透前世自己无能,前世对他那般疏冷无情……”
“王妃娘娘不必如此自责,其实肃王殿下已经知道王妃娘娘的过去,不过,他今生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故而当老衲的话是玩笑。”
“大师……大师您都对他说什么了?”
心瑶赫然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慕景玄一番奇怪的举动,愈发大惑不解。
“大师能否告诉我,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何事?景玄为何能在我死后去寻南海神僧?”
“前世肃王殿下在牢中假死,而后回去北月登基称帝,不过北月境况混乱,只平息内乱,便耗时许久。待他稳住境况,帅兵攻打入大周京城之后,才知王妃娘娘早已被慕昀修和江若莲联手害死……”
“所以他……他没事……他那么厉害,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哈……哈哈哈……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心瑶欣喜若狂,笑得语无伦次,眼泪却激动地落下来。
她双手直接越过茶几,抓住了方丈地袍袖,适才发现,自己竟因死的早,错过了许多事,“那……我爹睿贤王呢?我记得,我爹是因领兵御敌,战死沙场的。”
方丈摇头笑道,“自然是肃王殿下救了睿贤王,有他在,他岂会让王妃娘娘的家人受半点委屈?!”
心瑶释然一叹,眼泪却一时收不住,愈发汹涌。前世压在心底的仇怨和痛苦,一并爆发出来,她干脆哭了个天崩地裂。
方丈耐心地没有打扰她,给她端来一盏茶,让她品。
心瑶喝着茶有淡淡的苦味儿,只觉所有的苦涩,所有懦弱的过往,都冲入肠胃,消化干净了。
“大师,这是什么茶?”
“苦菜茶。”
“有淡淡的苦香,景玄定然喜欢。”
“娘娘离开时,可以带一些给肃王殿下尝一尝,他上次来时,茶也没顾得上品。”
心瑶忙双膝跪地,“大师,为心瑶解惑,还要给景玄茶喝,心瑶无以为报,请受心瑶三拜!”
她如膜拜一位神仙,跪拜三次,皆是磕头点地,结结实实。
方丈忙扶起她,“王妃娘娘和肃王殿下心地仁善,老衲也会为二位诵经祈福的。”
心瑶忙朝他一拜再拜,感激不尽,却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大师,我爹娘可还会分开么?”
“王妃娘娘应该问,将来肃王殿下能否称帝,您能否当皇后才是。”方丈若有所思地诱导。
心瑶失笑,“此生此世,我只想景玄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至于什么帝位后位的,都不重要。”
“既如此,我们且看睿贤王与璇玑王妃的缘分吧!”
方丈掐指细算了算,又向心瑶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龟壳来好一阵摇晃,最后还是摇头叹气。
“睿贤王和王妃娘娘缘分已尽,两人已是互不相欠。”
“尽了?互不相欠?这怎么可能呢?我爹相思十几年,郁郁寡欢……”
心瑶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突然心焦火燎,这才惊觉,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潇洒果决。
她不想看到父亲痛苦,一想到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她就心口窒闷刺痛。
“大师,我不想勉强家母,但我更不想我爹难过,若让他们继续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王妃娘娘如此聪敏,实在不该拿这个问题,问老衲这红尘之外的人,红尘中的事,磨难坎坷,还是要靠自己去扭转乾坤的。”
心瑶愣住,拜别方丈,坐上回城的马车,却还是不明白这话是何意。若是缘分已尽,还能强求么?
“瑶儿,你可是在想景玄了?为娘唤你好几声,你竟不应。”
心瑶回过神来,就见龚璇玑风华绝代的笑颜近在咫尺,且笑得明媚和蔼,全然没有在北月时的疏冷忧郁,更难得的是,她手上的盘子里放着两块切好的苹果,只闻着味道,看着色泽,便知酸甜可口。
“这是打哪儿来的果子?”
“清茶如意她们都拿了,这是给你的。”
心瑶这才发现,车厢里气氛轻松,就连父亲也在吃苹果。
她忙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正如自己想象的一般美好。
龚璇玑拿了最后一口咬了一口,靠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果树,是多年前,我怀着你时,与你爹去万国寺游玩时,赠给僧人的,总计一百棵果树,期望你长命百岁,平安一生,酸甜美满。”
心瑶哑然。着实没想到,爹和娘会为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溢满心口,看着母亲精致的侧颜,忽然挪不开眼睛。
龚璇玑伸手拥住她的肩,笑道,“没想到,这许多年后,果树仍是活着,还结了果子,供满寺的僧人品尝。”
心瑶不禁诧异地看她,“我在寺院里游玩时,入了那果林,竟没想到,那林子与我有关,爹也从未提起过。”
“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只这一件算得上开心的,以后你可以带着景玄,或带着你们的孩子也去走一走。”
“好啊!”心瑶只想象与慕景玄漫步林中,便已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