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侯太夫人就很满意儿媳的建议了，婆媳虽然相得，可是如同今日这样心有灵犀也是蛮难得一见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决定回头给长庆侯罗芳千里家书多写几年，务必叫罗芳明白，谁家才是团子的未来最合适的夫家。
    皇家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得了婆婆的许可，忠诚侯夫人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才不枉她没有理睬韩国公夫人的示好，咬着牙没有要了阿琪，没有叫韩国公府的女孩儿给自己做儿媳妇儿。
    她想到阿琪，心中难免有些遗憾，盖因阿琪的确行事爽利，是可以支撑门楣，做主母的材料。可是这五根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她再喜欢阿琪，也不可能会越过阿菀去。
    见阿菀胖嘟嘟的小身子趴在罗庆的背上，那罗家八郎开心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背着阿菀在屋里乱转，忠诚侯夫人不由微笑起来，顿了顿，就对婆婆轻声说道，“母亲，如今阿菀的身子还好，是不是叫她进宫去给陛下与娘娘谢恩？”
    皇帝赏赐阿菀一枚蟠龙玉佩，阿菀可还没有去谢恩呢。
    “也好。你问问韩国公府是个什么章程，咱们提前一天给娘娘透个信儿，万万不能叫阿菀在宫里吃亏。她小小的人儿，要去后宫那种龙潭虎穴，我想想就心疼。”
    忠诚侯太夫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晦涩，显然不怎么把那万众瞩目的后宫当成好地方。说起来叫她嘴里发苦，想当年一着不慎，没等她给爱女寻个好姻缘就叫皇帝捷足先登，叫罗妃进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如今想来，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心疼闺女。
    忠诚侯府荣耀至极，男人有本事，本就不需要家里的女人做出牺牲。
    小女儿身子弱，本该养在她的面前，平平安安，无波无澜地度过这下半生。
    为了能给女儿寻一门好姻缘，叫她把一生都托付，那时候忠诚侯太夫人真是操碎了心。
    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召了罗妃进宫，从此宫墙高高，将母女阻隔，想见上一面都要再三请旨，罗妃在宫里过的日子都说好好好的，都说皇帝宠爱，可是叫忠诚侯太夫人说，这样深锁宫墙，与那么多的女人争夺同一个丈夫，能有什么好的？
    且想到罗妃体弱，到了如今还没有一儿半女，忠诚侯太夫人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见婆婆脸上带了几分伤感，忠诚侯夫人一愣就明白了，急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娘娘。好歹娘娘还有兄弟，还有侄儿们，总是娘娘的依靠。”
    后宫嫔妃在宫中的地位有来源于帝宠，也有来源于家族靠山。
    就忠诚侯府这样儿的，罗妃父兄都在军中，侄儿们陆续在军中打转，亲姐姐还做着边关守将，说起来就算没有帝宠，等闲宫中寻常的嫔妃也不敢得罪她。
    不然不怕叫忠诚侯府翻脸啊？
    罗妃可不是不得父兄喜欢的小可怜儿，那是父兄的掌中宝。
    谁敢在宫里头给罗妃气儿受，怕不是要被忠诚侯府给抄了家。
    “也只好靠你们了。这么多年……”忠诚侯太夫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早年我一直都在想，若是当日我没有犹豫，你妹妹是不是就不必进宫，如今嫁给……”
    “母亲。”忠诚侯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急忙低声说道，“陈年旧事还说这些做什么？若是叫别人听见，娘娘在宫里恐怕不好过。”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贪心到了极点，此刻趴在罗庆的背上，竟然还拿小胖爪去抓罗家其他表哥们的团子，见她指挥指挥这个给端茶倒水，指挥指挥那个给整整她的包包头，一定要叫自己做盛开在表哥中间的那最美的花朵儿，美滋滋地还拿胖嘟嘟的小爪子搭着她那最年长的罗家大表哥，听闻人家要娶妻，还装模作样地“恭喜恭喜”。
    她恭喜完了，仰头眼巴巴地看罗家大表哥。
    高大得得叫人仰望的这大表哥为了回应这恭喜，急忙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把宝剑送给贴心的表妹表达自己的感谢。
    胖团子看了看沉甸甸的宝剑，从罗庆的背上跳下来，蹲在地上摸了摸，感慨地说道，“是把好剑！”她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下，推了推这宝剑对一旁傻笑的罗庆眼巴巴地说道，“阿庆表哥先给我保管。拿了我的宝剑，日后要保护我啊。”
    她满脸的小心机，那包子脸上的小阴险简直冲破天机，偏偏罗庆很喜欢她这样歪歪扭扭地拖着宝剑叫他保护她，急忙把宝剑轻轻松松地捡起来笑着说道，“表妹放心。我一定勤学武艺，努力从军，日后做了大将军，时常保护表妹左右。”
    “万万要记得今日这话啊。”胖团子急忙握着他粗糙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表妹放心。忘不了。”
    罗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十分爽快的性子，与锦衣玉食的萧韦还不同，他更高大，更强壮，看起来更可靠。
    “从军辛苦，我可心疼表哥了。”胖团子还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辛苦。叫我说也挺好的，比读书强多了。”罗庆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顿时咳嗽了一声，目光游移了一下，见胖团子并没有听见，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把玩这把的确非常叫自己眼馋的宝剑。
    他正乐呵呵地把玩，一旁忠诚侯太夫人笑着叫阿菀到自己面前来垂头问道，“如若叫你表哥保护你，那阿菀，你自己做什么呀？”她显然是在逗弄阿菀，阿菀仰头，一脸白莲花儿地说道，“我给外祖母，给舅母们做贴心小棉袄儿。”
    忠诚侯太夫人大笑。
    她本就是个爽朗的人，因是武将之家也没什么笑不露齿的破规矩，笑得前仰后合。
    “小棉袄儿，阿菀可真是贴心极了。”
    “那一定要多珍惜我啊。”胖团子握了握外祖母的手，又去握笑得直抹眼泪的忠诚侯夫人的手，小身子在舅母之中走动，特别地殷勤，也特别地博爱。
    她小小一团在地上滚，忠诚侯夫人笑得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见胖团子正这个舅母亲亲，那个舅母抱抱的，撒娇打滚儿简直是超熟练，本正在一旁欣赏得心中愉悦，突然，感受到了几个弟妹眼里冒出的光彩，忠诚侯夫人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这个……当初都默认了叫阿菀嫁给她的儿子。
    现在怎么瞧着，她弟妹们这是要反悔的节奏？
    第43章
    因心中生出巨大的危机，忠诚侯夫人决定回头得跟弟妹们“谈谈”。
    可不能言而无信啥的是不？
    只是瞧见仿佛阿菀与罗庆感情最好，忠诚侯夫人暂时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得先摆平侯府里的这群小子们回头才能跟什么河间王妃庆王妃的正面怼。
    她心里憋着一点坏主意，面上却依旧是一位温和慈爱的长辈，见胖团子咯咯笑着滚到了自己的怀里，急忙一把抱住这油光水滑的团子，把她给抱到自己的膝盖上。见她美滋滋地跟自己腻腻歪歪，忠诚侯夫人只觉得自己遇到了曾经年幼的罗妃似的。
    想当年罗妃也喜欢跟人蹭来蹭去的，柔柔弱弱一朵小白花儿。
    “过几日你大概就要进宫见你姨母。你姨母想你想了很多年，你要多和她亲近。”因忠诚侯府没有许多别人家府里的破事儿，因此格外和睦些。忠诚侯夫人就温柔地和阿菀说话。
    胖团子急忙点头，巴巴儿地说道，“母亲都跟我说了。姨母特别喜欢我，每逢我的生日，总是千里迢迢有生辰的小玩意儿给我。”她虽然年纪小，可是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呢。见长辈们都笑了，也跟着笑了。
    虽然忠诚侯夫人十分不舍，可是到底还是把阿菀给送回了家。
    韩国公太夫人就问了两句，待知道忠诚侯府把八个小子都摆在阿菀的面前，顿时老脸抽搐了一下。
    “你乖啊。跟祖母说话，那府里有没有很喜欢的表哥啊？”这忠诚侯府也太狡猾了，太夫人心肝儿疼，急忙侦察敌情，见她似乎很在意的样子，胖团子歪头想了想说道，“其他表哥对我都很好，不过最好的是阿庆表哥，往后说要做大将军，保护我呢。”
    她憧憬了一下自己的未来，当一只软乎乎的大米虫，身边还跟着几个表哥招摇过市，谁都不敢和漂亮可人儿的白莲花对一个眼神，那得多么幸福。
    “大将军，真是个有理想的孩子。”忠诚侯府的小子们大多出息，太夫人虽然心里嫉妒得什么似的，却还是感慨了一下。
    她今日面前还坐着韩国公夫人，瞧着有些疲倦。阿菀眨了眨眼睛，见韩国公夫人脸色有些灰暗，小腹高高隆起，知道这是即将临盆，也不敢十分闹韩国公夫人。见了阿菀怯生生地趴在太夫人的怀里看自己，韩国公夫人不由笑着招了招手叫阿菀到自己的面前，垂头摸了摸阿菀的脸颊。
    “今日累了么？”
    她这样温柔慈爱，阿菀急忙摇头说道，“不累。”见韩国公夫人脸色有些苍白，胖团子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又把胖胖的垫子拿给她，关心得不得了。
    见她这样关心自己，韩国公夫人想到自己与阿琪之间的纷争，再想到阿恬对自己如今越发冷淡，眼眶不由微微发红，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咱们娇娇真是个好孩子。”
    她这两日辗转反侧，也知道自己对不住阿琪，做亲娘的，哪怕偏心更弱势的阿恬，可是阿琪的心情她也并不是不在意的。
    想到阿琪没有反驳自己要把嫁妆都给阿恬的意思，韩国公夫人又觉得自己做错了。
    莫非就因为阿琪对她这个母亲心软，所以总该理所当然是叫阿琪吃亏不成？
    “大伯娘，你最近要好好儿歇歇呢，万万不要忙碌。”阿菀很有经验地对微笑起来的韩国公夫人说道，“等伯娘生了小堂弟小堂妹的，那还有的忙呢。”
    叫她冷眼看着吧，韩国公夫人仿佛是因阿琪与阿恬的婚事有点儿憋闷，可是这有什么憋闷的呢？
    阿菀觉得自己想不明白韩国公夫人心里的想法，这件事里自己憋屈有什么用？阿恬的确是个抢别人好处的货色，可是柳氏也并不无辜，叫阿菀说，如今韩国公夫人有婆婆撑腰，还不赶紧干掉柳氏？
    哪怕是碍于柳氏生了一儿一女，在国公府里也很有地位，可是这等祸家的妾侍，就送去庄子上叫她一辈子也别想在国公府里兴风作浪就算了。
    她觉得韩国公夫人行事温柔，太过心慈手软了。
    若是在边城，谁家遇到这么一只狐狸精，还能等她生出儿女来再觉得养虎为患？
    才进门恐怕就叫主母给一棍敲死了。
    男人总不能不顾及家族的体面给爱妾报仇弄死自己的发妻。
    反正这男人的心也不在自己的身上，反目不反目的还怕什么。
    京都的贵女们大概想得都多，不知道直来直去干净利落，胖团子在心里好生惆怅了一下，就仰头抱着韩国公夫人乖乖地说道，“大姐姐要定亲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大伯娘，我也有添妆给大姐姐，可稀罕啦。”她一派天真无邪，韩国公夫人一愣，垂头看着一心一意愿意送阿琪东西的阿菀，想到阿菀只提到阿琪，并未提到阿恬，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愧疚，轻声说道，“我竟然还不及你看得明白。”
    阿菀都知道，阿琪是比阿恬好的。
    可是她却总是在苛责自己的长女，叫阿琪伤心。
    “什么明白不明白的。”阿菀茫然地问道。
    “伯娘惹了你大姐姐生气。”
    “那不能。”胖团子急忙摇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做儿女的怎么可能生母亲的气呢？就算是气了一下，也舍不得把这气留到明天，怎么可能有隔夜仇。特别是大姐姐，对伯娘多好呀，更不能和伯娘生气了。”她茫然不知道韩国公夫人想把自己的私房都给阿恬做陪嫁，太夫人却隐约知道一点的。
    那一日韩国公夫人与阿琪的争执外面还有丫鬟听到，太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没有资格说什么。
    她不也是偏宠了庆王妃那混蛋玩意儿十几年，最近才想明白？
    可见做母亲的都是如此，被母爱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的。
    “是么。”韩国公夫人心里一酸，正在微笑，陡然见到外头一个贴身的丫鬟快步进来，见了太夫人与主母急忙福了福轻声说道，“奴婢来和老太太回话。”
    她顿了顿，眼底却多了几分解气，对太夫人说道，“今儿柳姨娘病了，府里寻了大夫来给姨娘看病，大夫说是体虚多思。”见太夫人对柳氏什么情况完全不在意，她这才继续说道，“府里的陈姨娘也有些身子不爽利，叫大夫看了，说是喜脉。”
    “你说什么？喜脉？”太夫人本没有把韩国公的这些妾侍斗法放在心上，听到这里，陡然一愣。
    陈姨娘是外头有人孝敬进来的江南美人，生得婉转风流，且年轻娇艳，一进府就夺了柳氏的大半宠爱去，这两位之前在府中斗得正欢。
    韩国公太夫人也想有个人来治一治柳氏的气焰，且陈姨娘倒是很懂规矩，时常在韩国公夫人这个做主母的面前侍奉，把主母讨好了，得了韩国公夫人的几分支持，回头就专注地跟柳氏往死里掐。
    她倒是也看的明白，韩国公夫人虽然无宠无子，可是背后的太夫人不是吃素的，她为了争宠必然与柳氏翻脸，投靠韩国公夫人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因有了韩国公夫人的几分维护，陈姨娘挽着袖子就跟柳氏杠上了。
    柳氏……虽然与韩国公恩恩爱爱十几年，且生儿育女，也有几分风流神韵，可是说实在的，尚且不及陈姨娘这等专门儿调教出来的有专业水准。
    因此如今陈姨娘已经能与柳氏分庭抗礼，也比她不差什么。
    就如同那一日柳氏吐血，可是陈姨娘就是有办法把心都在柳氏身上的韩国公给拉到自己的房里去。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了。
    只是太夫人冷眼看着长子的妾侍斗法，却没有想到陈姨娘竟然会这个时候有孕。
    陈姨娘有孕倒是正中太夫人下怀的，若是陈姨娘能生一个儿子，虽然韩国公夫人已经与她说了不愿夺人子嗣，可是看在陈姨娘在府中毫无根基，且来路不正她自己也心虚不敢与韩国公夫人争锋，这个儿子那说不得就是帮韩国公夫人生的。到时候府中自然不会亏待了陈姨娘就是。
    因想到这里，太夫人苍老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笑着对韩国公夫人说道，“这是大喜。咱们韩国公府，这是喜上加喜啊。”
    就算韩国公夫人生下嫡子，陈姨娘的这个孩子日后养好了，也是嫡子的左膀右臂。
    做兄弟的有个帮手，这不是极好么？
    韩国公夫人也一笑。
    她又没有韩国公的宠爱，对韩国公的姬妾有孕也生不出嫉妒，点头笑着说道，“这是陈姨娘的头胎，想来要稳妥一些。母亲，陈姨娘有功，也该奖赏。”
    她摆出公府主母不嫉不妒的雍容气度来，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说道，“你愿意捧着她也是好的。只是你要记得，无论是谁，万万不能越过你自己去。”她默许韩国公夫人叫人好生照料陈姨娘，韩国公夫人自然是一副贤妻的做派，把陈姨娘给好生照料，又是派人又是叫拿药的，十分看重。
    待柳氏见府中突然喜气洋洋，众人皆是一副喜色，近日本因阿恬夺了阿萱的那倒霉婚事身上有了些力气到处走走，听到陈姨娘有孕，顿时五雷轰顶。